第二百十五章：祭品
天边，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从云中浮现出来，逐渐向世人展现它峥嵘的棱角。
方鼎的巨大体积和质量都决定了它所能拥有的最大势能，这样的一个东西，直接从十三千米的高度自由坠落，所能造成的冲击绝不亚于第二次新东京爆发。它就如一头正在咆哮着的巨兽，撕裂开天空，在铜绿色的表皮之下，每一寸灵魂都在发出着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加速度决定了这家伙不会像电影里的反派那样，以一个雍容华贵的姿态缓缓出现在世人面前。相反，越是临近地面，它的冲击速度反倒是还变快了许多，甚至快到让罗晓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花了足足十五秒钟的时间，凝视着这个从天边西侧坠落下来的大方鼎，然后猛地一回头，才发现原来那座屹立在大地之上的方鼎从刚才开始就已经不见了踪影。而他似乎是因为沉迷于和新卫兵团的缠斗之中，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我的老天爷哪……这，这也太……”
“别这啊那啊的了！我们没有时间了，快，快跑！”夜鹰吼完这句话后，便拿手捂住胸口，不停地往外咳血，将血浆喷得到处都是。
“……”罗晓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似是瞧出了些许端倪，但终于还是没说什么。他将夜鹰那具仿佛随时都可能断气的身体紧紧压住，横抱过来，同时发动了结晶化的能力，再次创造出一层致密的、极端坚硬的结晶化屏障。晶莹剔透的结晶如同水银一般盘旋而上，形成一个半径约为三米的半球形轮廓，然后便迅速地凝固起来，将两人的身体都包裹在其中，只留下一片很小的空间用以呼吸。这还是他头一次以人类的形态发动能力，自然是有些力不从心，所制造出来的产物并不怎么美观，只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如同虫茧一般倒刺横生的防护罩。
“竟然没有倒过来吗……”与头顶着灭顶之灾的正义小伙伴们不同，龙傲天似乎对这个自己招来的大方鼎并不怎么在意，他甚至还有余力眯起眼睛，细细观察着它从高空中坠落的整个过程，以验证自己的推论。
“这样一个头重脚轻，并且高达六十米的庞然大物，从高空中坠落，没有道理还保持着像现在这样头朝上，底朝下的状态啊……”和夜鹰一样，龙傲天也具备着某种“超视觉”，即便是他和大方鼎的距离约莫有七八百米，依旧能看到大致的情况——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禁为此啧啧称奇。
大方鼎坠落的姿态，就和它屹立在地上的时候一模一样。鼎口朝上，鼎足朝下，好比是将原来的方鼎给平移了十几千米，其余的状态竟然没有丝毫改变。原本预想中的“翻倒”也没有出现，甚至它连重心都没有改变过，就这么直挺挺地坠落下来了。
其实……早在建立这座方鼎之初，五位神帝就赋予了它一项极端重要的使命：封印和镇压太初。为了防止有人通过摇晃方鼎内部的灵魂海而破坏平衡，致使太初从这个囚笼之中逃出来，她们给方鼎加上了一个颇为强劲的因果律神咒——无论是强大到何种地步的蛮力，都无法将这座绿铜鼎拔离开地面哪怕是一毫米的距离！这种设定其实和雷神索尔的锤子挺像的……你就是拥有将整片亚欧大陆砸沉的力量，只要你不是雷神索尔，都不可能用蛮力举起他的锤子。
当然了，像龙傲天这样的情况，绝对是属于犯规的……
他使用了“森罗万象的第五乐章”，这本身也是一位神明所编写的咒语，所以，从等级上来看，足以和五帝留下的这条咒语抗衡。在一番神力的冲突后，方鼎最终也应对这种情况，做出了自己的圆滑选择——首先，不违背森罗万象的神咒，遵守空间的转变，出现在十三千米的高空；同时，也不违背五帝留下的神咒之初衷，以一个四平八稳的姿态自由落体，保证内部的灵魂海完好无损，一滴都不洒出来！
顺带一提，鼎中容纳的灵魂海并非是真正的液体。它们更像是某种虚无的影子，可以随着大鼎的移动而移动，所以，那种“随着大鼎降落而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弄洒出来”的状况是不可能存在的。只要使用者不要出于恶意地左右摇晃它，这里面的灵魂海永远都会处于一个距离鼎口比较合适的位置，一滴都不多，一滴都不少。
在罗晓制造出来的“茧”中，夜鹰正仰面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此处所剩无几的空气。他的黑色瞳孔此刻呈现出一种涣散的状态，无法将视线的焦点对准某个具体的位置，而是松散地凝视着一片静默的虚空，失去了往日的熠熠神威。夜鹰的嘴角止不住往下淌血，那鲜血好像是从他的心肺之处涌现出来的，无法得到彻底的根治。而其躯干部位的肌肉时不时就会本能地抽搐两下，显示出主人已经到了一个无法通过大脑来控制身体的糟糕状态，要是再拖下去，妥妥的就是两眼一翻，口吐白沫的节奏。
这一切，似乎都是死亡的前兆。
夜鹰的演技已经足够逼真了，怎奈何遇上了罗晓这种术业有专攻的技术型人才。纵然他骗的过海燕他们，却也根本瞒不过罗晓的眼睛。原因很简单：论装死，这家伙可是此中好手。借着血源魔法的神力，罗晓可以制造出足以填满整条乐江的血液。往自己身上扎一刀，制造出一个莫须有的骇人伤口，然后模拟血液在人体内的循环往复，最终导致其从创口中喷涌而出，溅你一脸。更绝的是，罗晓还可以随心随欲地控制自己的出血量，时而如涓涓细流，时而如汪洋大海，总结起来三个字：看心情。
此时此刻，夜鹰面对的是一个装死碰瓷一条龙的真正宗师，那点儿小伎俩又怎么可能瞒过去呢？
在密不透风的茧中，罗晓紧紧盯着这双涣散的瞳孔，虽说在这种空气流通极差的地方理应是燥热难当的，但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自从他继承血源魔法之后，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出现过这种害怕的情绪了。现如今，在这个封闭的“虫茧”中，这位“自由的象征”非常敏锐地预感到了，或者说是猜到了一些什么。当面对李欣和他的新卫兵团时，罗晓尚且都没有畏惧过。可是，现在，当他面对一个重度伤残，咳血连连，甚至可能马上就要一命呜呼的人时，他却敏锐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畏惧。
或许是因为他察觉到……夜鹰某些颇为阴暗的底线，再一次后退了。
“你……其实根本就没有受这么重的伤，对不对？”
“轰————！！！”方鼎逼近，爆发出一阵剧烈的音爆声，震慑着这片已经死去的土地上所有活着的东西。它的落地之处应该是在几百米外，单仅凭这巨大的体积和质量，落地后强大的冲击波就能将这一片区域都夷为平地！罗晓倒是没有去为海燕她们担心，这些姑娘们刚才就躲在自己变身为巨猿时所留下的“遗骸”后边，并以此为掩护向外面丢法球。
从他给这具古猿的巨人之躯下达“自行融化”的指令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如果罗晓的估计没有错的话，眼下，海燕她们完全可以躲进这副融化得只剩骨架的巨型骸骨之中，借助错综复杂的骨头来躲避冲击波所造成的大多数伤害。再然后，海燕必然会从空气中抽出足够多的水分来构成一个简易的“冰之盾”，在这番双重的防御之下，区区冲击波，绝对可以毫发无损地硬吃下来。
所以，他可以将全部的心思集中在当下，集中在这个小小的，半透明的虫茧中。
夜鹰。香草。罗晓。
两个人，一个神。他们都安静地呆在这个小小的茧中，此时此刻，没有外人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况。换言之，罗晓他们与外界处于一种完全隔绝的状态。在这种情形下，一个人内心的所有欲望都会被扒掉平日里伪装的外皮，变得更加容易暴露出来。纵然是夜鹰这样的人，也无法避免这一点。
香草安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带着有些诡异的微笑，默默地看着这两个孩子，没有出声打扰。她已经有了六万年的工作经验，自然清楚，当下的一瞬间，正是一个迎来蜕变的时刻。或许，就在现在，夜鹰能够真正做好一个领袖应该有的觉悟。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说不定就会变成一个和以往完全不一样的人，一个冷静、残忍，但是却更符合星辰大海的需要的人。
万事万物皆有定数。
自从龙傲天和他的部下从金光之中现身的那一刻起，夜鹰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不知道以后是否还会为此而后悔，但不管如何，至少在当下，这是他认为的最为妥当的处理方式。正好可以利用这些从西大陆穿越而来的士兵们，利用他们的手，来干一件自己无法权衡，无法亲自动手办成的事情。
将某个具有五行灵根的人，扔进这座青铜祭坛。
只要夜鹰继续这样装死，仅凭罗晓一人，必然无法和龙傲天他们抗衡。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今天他们的队伍里必然会有一个人被龙傲天丢进祭坛之中。那家伙可不会讲什么人情，更何况有妖气的人和他根本毫无干系，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牺牲一两个又怎么样呢？到时候……若是山门里的人追问下来，便把所有的罪责怪罪到龙傲天身上，自己最多也只会落下一个“保护不当”的罪名，也就不必承担门人憎恶的眼光了。
是的，夜鹰在做的，无非就是将刽子手的罪名推卸给龙傲天——而后者，可能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在东大陆的名声究竟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