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花岗的约会2

“不谷，我和你毕竟……毕竟是师徒……”我收回打量亭外芦苇的视线，将目光集中到他脸上，语重心长地说道。

“噢，没错，那又怎样？难道你们中原有明文规定，徒弟不能娶自己师父的？啊，师父，你……你笑了，笑得就像曾经我们在‘悠果园’里看到的那些水果一样，一样的娇艳……对啦，师父，你还记得笼脊镇的‘悠果园’吗，现在，我在东洋，在我们家族的一大块空地上，也让人栽种了成片的果树，等到明年春天，它们就会开花，等到夏天，它们就会结果，到时，你就又能像在‘悠果园’时那样，悠哉地斜倚在树上，随意地摘下一个饱满多汁的李子，满口地酸甜啦！”

“臭小子，你……你简直是……简直是……令我受宠若惊，嘿嘿嘿，可不是受宠若惊嘛！不过，你瞧，现在我的这个状况可实在是……不容乐观。有些情况，可能你还不大了解，因此……”

“‘有些情况’？不过就是武功被废与‘兄妹乱伦’罢了！可是，师父，这两件事，我一点都不在意！是的，一点都不在意！不在意！”

他说到末尾，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而我早已气得浑身发抖。不过，我还是让自己的理智占了上风，我用我此刻所能够的最大的耐性悄然问他，关于“兄妹乱伦”的事，他是听谁说的。他的脸顿时变得煞白，懊恼地躲闪开我逼视他的眼睛。

我很是烦躁地等待了片刻，见他迟迟不肯开口，便倏忽一下转移了话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答应了你……你的要求，那么，你那位红颜知己又该怎么办？”

“啊，小田？她完全不是个问题嘛，我还会好吃好喝地供给她的，要知道，要知道……她现在毕竟有了身孕了嘛……”

“什么？”我火冒三丈地近乎吼道，朝这个臭徒弟瞪大了眼睛。“你这个混账小王八蛋”的叫骂差点从我嘴边滑出，若非我及时做了两个深呼吸的话。不过，很快，我又绽放出一个自我感觉还算甜美的笑容。“这么说，不谷，你认为现在存在于我们之间的障碍已经完全清除了，是吗？”

“可以这么说……啊，师父，你用了‘我们’，师父……这么说，这么说，你心里其实也一直有我的，是不是？是不是？啊……你点头了，还这样娇羞地笑了，我真是幸福！我真是幸福得快要死掉了！师……啊，不不不，小离，我也这样叫你好么？小离，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他说着停下来，又神情异样地看了看外边的那片芦苇）只要你答应，只要你说一个‘好’字，或者只要你向我点一下头，现在，立刻，马上我们就可以动身！逃开这片龌龊肮脏的、充满了虚情假意的，充满了尔虞我诈的令人作呕的地方！

“我们一起回东洋，我要和你在一起，永远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冬天，你可以教我练功，我们还可以像这样吃着羊肉喝着酒；春天，我们一起去我们的‘悠果园’，是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悠果园，在那里看被风一吹就纷纷落下的花瓣；夏天，整个果园里的果实都是你的；秋天，我就在你的陪伴下，好好地……好好地读书，学习成语，只要你纠正过的成语，我都会一字不漏地记下来，保证下次不会再错。

“此外，最主要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整个织田家族的事务都任凭你插手，而且我也完全相信，你是有这样的能力与魄力的，对你而言，织田家族只是一个缩小了的正义帮嘛。因此，料理家族事务的事情对你完全就是……小菜……半碟了嘛！请注意，我是知道‘小菜一碟’这个词的，在这儿，我只是为了强调，凸显出师……小离你那卓越的能力与才干，而到了那时，我就自然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中原武学方面……啊，小离，你看我们的未来是不是非常的完美？”

他说到末尾，兴奋地笑了起来，并且又故意装作不经意地朝亭外瞥了一眼。灰黑色的湖水看起来宛若一面落满了灰尘的铜镜，没有一丝波澜。紧挨着凉亭长在湖中的那片芦苇也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屹立在水中一动不动。

周围的一切，静得出奇，而且好像显得过于静谧了。

我抢在他之前收回了视线，不动声色地冲他礼貌性地笑了笑，心里却在暗想：所谓将织田家族内部事务统统交给我处理云云，绝非这个性情天真的臭小子自己能想出来的，而且更不可能是九尾或玉树给他提出这样的建议，因此……因此……出这个馊主意的还能是谁呢？问题的答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了。

“这么说，小离，你答应了？”

“啊，我想……这么重要的决定，我需要慎重地考虑一下，不谷，你可能还不太清楚，现在的我已是人不由己，尤其是……”

“你是在忌惮曹岳？担心他不肯放我们安然离去？当然，当然，杭州是他的大本营，貌似我们要在他的地盘上‘原身而退’（注：织田用错成语）好像是在‘死人说梦’（注：织田用错成语）……”

“笨蛋！应该是‘全身而退’与‘痴人说梦’啦！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嘛！”

他万分苦恼地揉揉额头，尴尬地笑了一下，稍稍停顿，说道：“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就算曹岳真的想拦，想拦下我们不放我们走，他也拦不住。”

“哦？”我淡淡地反问，甚至故意忽略掉他此刻流露出喜不自禁又自以为是的模样，并且，我还不以为然地，带着一种微微鄙视的神情朝他挑高了半边眉。一味地逼供倒不如偶尔的刺激来得有效，这种曾经得益于正义帮帮主的经验，没想到如今却用在了这个臭小子的身上。霎时间，一股“杀鸡焉用牛刀”的无奈感攫住了我，为此，我好一会儿忿忿不已，暗自为自己抱屈。

“你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未来相公说的话？小离，你可要知道，在东洋，这样对待丈夫的女人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他气势汹汹又俨然就要发怒地对我说道，然后蓦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沉下了脸。

去你的！臭小鬼！你算我哪门子的未来相公？小心这话被无风听到，让他扭断你的脖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我这样腹诽的同时，一声不吭地从他掌间抽回了手，然后又轻轻地抓住他的手，让他掌心朝上，然后我伸出一根食指，若无其事地在他掌心画圈。与此同时，我又板起脸，一本正经地告诉他：

“不谷，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实。或许这样坦白说吧，我要看看你的能力，看看你有没有把我从这个偌大的牢笼里带走的能力。因此，我想我有权问清楚与之相关的一些事……当然，如果这些事涉及织田家族内部的机密的话，你也可以完全不回答……”

他一下子伸出手，抓住我在他掌心骚动的手指，脸越涨越红。“噢，小离，你……你……快别折磨我了，我……我……我一股脑儿地向你露出底牌，还不行么？只要你答应我，让我好好地亲亲你，就一下，就亲一下，好吗？”

这当然是个我无法拒绝的要求，而且在我看来，眼前的这个臭小鬼对我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完全不具备攻击性。因此，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只会亲亲我的头发，或是额头，顶多蜻蜓点水地啄一下脸颊之类的。而正是以上这些的想法，令我在下一刻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真他妈的！这个臭小子居然敢吻我？而且还吻得这样凶悍？甚至可以说，这种凶狠丝毫不逊色于寅吉的疯狂、曹岳的野蛮与无风的猛烈？小色狼！小王八蛋！找死！我开始在他怀中挣扎，用力地捶打他的肩膀，甚至因为厌恶，还狠狠地揪断了他好几缕头发。然而，即使这样，他过了很久才气喘吁吁地放开我。并说了一句叫我脸红的话。

“噢，我真是蠢！为什么一定要答应曹岳约在这儿，约在这样一个暴露的又四面漏风的亭子里呢？愚蠢！我真是蠢透了！”

不过，我很快把喘着粗气，不断懊恼地举着拳头砸自己脑袋的他给打断。我开始提问题。

“曹岳究竟和你约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同意你我今天的见面？据我所知，近来，你们家族与曹岳那边的关系相处得似乎并不算融洽。”

“的确不算融洽。就拿一个黄一帆来说，现在就险些成了我们与曹岳那边翻脸的导火索，这还是在不提‘私货走廊’与‘深仇大恨’的前提下……”

“那么，你今天早上又为什么一直会和曹岳‘相谈甚欢’？”

“我和他做了一笔交易。一笔我自认为还算划算的交易。当然，他要付出的代价就是答应你我此刻的相见。”

“不谷，你让我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师父，你担忧时的神情真妩媚……”

“噢，快别废话了，赶紧说正题！你和曹岳究竟是怎么交易的？”

“很简单。我将‘威武号’（织田家族的一艘巨舰）上的一个人，剥光了衣服吊在了高高的桅杆上，任凭冷风吹……嗯，没错，就是这样。然后，喏，这位大元帅就允许我……最后这样见你一面，并且承诺，说如果你真的愿意跟我走的话，他绝不会阻拦。”

“你是说，今天无论我答不答应你，你都要即刻离开杭州？”

“是的。不过我有信心，我不会一个人离开的……”

“不谷，你说的吊在桅杆上的这人该不会指的就是萧卷云吧？”

“啊，刘寅吉已经把这事告诉你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位亲哥哥对你还没放手，还没死心，还在心里不停地不停地惦记着……这个该死的畜生！禽兽！我简直搞不懂无晴是怎么想的，第一个将‘催命符’给他，却迟迟不肯下手！他妈的！”

“寅吉？啊……你和他之间也有过约定？是……吗？”我忽然感到透不过气，声音霎时间变得异常嘶哑。虽然他俩私下见过两次面的事，我早已获悉，但是有时候，人一旦接近事实真相，依然会惶惶不安，不知所措，此刻，我就是这样的感觉。

“那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当然，小离，如今我对你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但是，但是唯独这件事，我恐怕我说出来之后，会引起你的不快，说不定你会因此而恼我，不理我……要知道，我最怕的就是这个……”

说到此处，他突然停下来 ，抓起桌上早已冷掉的酒盅，仰头一阵猛灌，直到喝光最后一滴酒。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对你坦白的。第一次，是我特意找上他的。为的就是帮无晴一个忙，悄悄地把那‘催命符’带给他……”

“什么时候的事？”我打断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