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帝王之贵

青丘女抽咽着向玉子杨说起那天街上的景象。

而另一边一个地罗煞的奸细不住轻声提问：“若是万一楼兰三公主输了呢？如何对拜火教交代啊。”

单晴萱冷然：“输了也就算了——她只要能牵制住小达摩一日，便已足够。拜火教不足顾虑：我教在中原受到围剿、他们作为盟友却在南疆袖手旁观！我教和拜火教已然交恶，不必投鼠忌器。”

那样漠然冷酷的话语、让长老魔渊女毕岑不自禁全身一震，低下了头去。

她知道、这些人是完全把孤苦无依的楼兰二公主当成了一枚可弃的棋子了！

仿佛也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凌厉，单晴萱微微一笑，补充了一句：“当然，能活着回来更好，毕竟培养楼兰三公主、教中也费了很大心力。所以三日后，由你陪着楼兰三公主去祁连山——等决斗完后再陪她赶上我们的队伍！”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又有一名黑衣刀客单膝跪倒在帐外，手里托着一卷羊皮纸，禀告：“楼兰三公主，敦煌城内有密信书卷送到！”

叱咤方遒的单晴萱，一听到那个消息眉间居然喜动颜色，霍然长身而起：“快送上来！”

柔软的羊皮在案上一寸寸展开，旁边的长老魔渊女毕岑蓦然脱口惊呼：“天，这是……敦煌的城防布兵图！”

单晴萱大笑起来，神色欣喜，手指点着羊皮卷上画着的密密麻麻的图形：“真是天助我也，在这个时候，给我们送上了这样一份厚礼。”

长老魔渊女毕岑吃惊地看着楼兰三公主，“是谁？”

单晴萱点头，微笑起来：“毕落。那个小达摩忽视了的女人。她本是回纥人，为饥寒所迫，被卖入敦煌峨眉派府上为奴。但后来瑶华夫人疼爱她、那小妮子也把夫人当母亲看。后来，瑶华夫人为了除去世子小达摩、入了我教，信奉了楼兰王。”

长老魔渊女毕岑恍然大悟：“原来当年我教掳走小达摩，便是为此？”

“是啊。”

楼兰三公主冷笑点头，“原本是要杀了他的，偏偏教王觉得他资质出众、便留下他做了天罗煞血场的杀手。结果惹来多少麻烦……本来我们掳去小达摩，瑶华夫人便可立陆皓为世子，这样敦煌城也便是我们拜火教的一个分舵了——偏偏小达摩在昆仑呆了十年，居然逃回来了！所有的部署一下子被弄得乱七八糟。”

说着当年的事，楼兰三公主单晴萱不禁咬牙：“瑶华夫人被缢死后，叶洪颖和总坛失去了联系——外无援助、内无同党，只好蛰伏起来。她视瑶华夫人如母，因此恨小达摩叶洪潇入骨，时刻不忘反噬。主动联系总坛，说愿意为杀死小达摩叶洪潇尽力。可那时候总坛元气大伤，根本无力再顾上敦煌这边的事情，也只好任由那小子当上了天赏杀将。”

手指点在羊皮地图上，那里、密密麻麻的底图上用朱笔圈出的，便是各处城门、水渠和兵营分布。楼兰三公主单晴萱赞许地点头：“难为她忍了那么久……这次终于抓到机会，把最重要的东西送了过来。”声音顿了顿，单晴萱一扬头：“三日后，我们便直穿敦煌东去！”

长老魔渊女毕岑仿佛被楼兰三公主眼里的光芒镇住，片刻后才低低道：“既便小达摩叶洪潇离开了敦煌、我们又有地图，可敦煌驻守着十万天罗煞的杀将——我们如何带着这么多教徒东去？”

单晴萱微微笑了起来，眼里有锐利的光：“天罗煞的杀将号称所向披靡、实际兵力不过五万有余——而我从父王那里、要来了五万骁骑。出其不意的突袭，对付敦煌足足有余。”

“什么？”

魔渊女毕岑这一次再也压不住地脱口惊呼出来。

“公主你……你调动了回纥军队攻打敦煌？”

虽然单晴萱是月氏可汗的长女、拜火教在回纥的教母，但若说要调动如此庞大的军队、为拜火教东去中原开路，也匪夷所思。

将手上的羊皮卷收起，单晴萱冷笑，气势夺人：“回纥如今已经是西域霸主，而中原都护府内乱丛生、国力衰微，还要灭拜火教、杀伤我国商旅教民无数——我父王早已窥测敦煌多年，苦于没有合适机会将其一举收入囊中、以便彻底控制这条丝路——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哪里肯错过？”

白发苍苍的长老这一回是彻底呆住了，看着楼兰三公主。

从断牙那里偷印了模子、打出钥匙开启秘柜之后，所有能找到的情报都已经秘密送出去了：水文分布图，敦煌城防图，城中兵营分布图，甚至敦煌内府的详图——都被她送到了城外拜火教的手上。

楼兰三公主单晴萱派使者告诉她，在叶洪潇前去祁连山赴约决斗的时候，她便会带着拜火教人马进入敦煌——待杀了小达摩叶洪潇，陆皓到时候便可坐上城主的位置！

只为那样的许诺，她窃取了情报、力图和单晴萱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敦煌。

然而此刻，叶洪颖坐在昏暗的瑶华楼里，却对着手上最后一枚银色的小钥匙发呆——这枚钥匙究竟是开启哪个柜子的？

所有其余的钥匙，都一一使用过了，那些柜子里装着不同的军机秘密，只有剩下这一枚、她完全不知道对应何方的秘柜。

按这一串钥匙排列的顺序、这枚银色小钥匙应该是最近才被断牙串到腰绳上去的——可究竟是开哪个柜子的？叶洪颖细长双眉紧蹙着，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身后传来轻微的叹气声和脚步声，她连忙收起钥匙，转身看着踱步来去的葛衫少年。

被软禁在这里好几天，陆皓没有了当日刚来到敦煌的那种锐气和煞气，仿佛被消磨了锋芒一样、每日在瑶华楼里踱步来去，心事重重地叹气，似乎心里也有什么在天人交战。

“少主，为什么总是叹气？”终于忍不住，叶洪颖安慰，“放心，很快你就能出去了。”

然而陆皓只是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眼神却是茫然的，开口问了一句：“……当年我母亲…我母亲真的是要杀洪潇？”

“是。”

叶洪颖坦然回答。

“夫人一心为你、自然容不得他。”

陆皓的眼神剧烈波动了一下，忽然有些烦躁地转过头去，低声：“为什么？我又不想当城主！你们为什么非要杀洪潇？”

叶洪颖诧异地看着陆皓，显然不明白这个少年为何这般死脑筋：“夫人是为你好啊！谁不想当天赏杀将、安享荣华？掌握了敦煌，就控制了丝路、控制了中原和西域的命脉！——夫人只得你一个孩子，自然盼着你能得到一切。”

西域地区沙漠密布，各国的繁荣与水往往是脱不开关系的。

天山与昆仑山溶化的雪水是西域的主要补给水源之一。

然而收集这些雪水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溶化后积聚在山脚的水很短时间就会被蒸发或渗入地下。

自汉朝派遣军队囤积在西域发展农业时，流传于山区的坎儿井和井渠技术被同样需要水源的军人使用在西域，并逐步流传至更远的国家。

早先西域地区坎儿井技术究竟是由中国还是波斯传入西域一直事件有争议的问题。

不过井渠技术和穿井法被证实是用中国传向西方：《史记》中记载，贰师将军李广利率兵攻打大宛，利用断绝水源的方式围困城市。

然“宛城中新得汉人知穿井”，令大宛人坚持了很长时间。

“丝路……大宛……那也不能杀我大哥啊！”

高陆皓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你们把洪潇掳到昆仑去当奴隶、又在伤重的时候刺杀他？——你们怎么连这种事都做得出？”

一个耳光重重落到了他脸上，将他的话语打断。

葛衫少年定定看着动手打他的叶洪颖，似是不可思议——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打他！

“在长安城做了十年人质，你还不明白么？”

叶洪颖嘶声力竭地叫了起来，眼神充满了失望和愤怒，“你还不明白夫人的苦心？就算不先下手对付洪潇，以他那样的脾气，也不会放过你——夫人只是不想让你吃亏！所以她用尽了全力、要把你推到最安全的高处去！”

陆皓捧着脸，讷讷地看着叶洪颖扭曲的脸，觉得心里冷了一半。

“你怎么还不明白啊……”

叶洪颖看着眼神单纯明亮的少年，忽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在长安城做了十年人质，你还不明白？不是你杀他、就是他杀你！怎能容情半分？夫人费尽心力立了你为世子，可老城主念念不忘洪潇、在莺巢的金柜里留下了手谕，说，如果洪潇有一日能回到敦煌、世子的位置就依然归他所有——夫人怎能不千方百计置他于死地？”

高陆皓脸色煞白，沉默半晌，忽地喃喃：“原来他这般对我、也算公平。”

“生于帝王富贵之家，从来没有什么兄弟可言——因为权柄只得一个，手却有好几双。”叶洪颖抬起眼睛，眼里是阴冷绝决的光。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小达摩这般对你、真的也算自然——所以，今日你若要杀他，也是理所应当。”

她的手抬起，指着壁上那一套盔甲——这是历任天赏杀将的家传宝甲，上一任老城主死后一直放在瑶华楼里。她微笑：“不出两日，你便可以穿上这套盔甲、君临敦煌。”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高陆皓半晌不语，忽地喃喃，“那……你为报答母亲的知遇之恩，不顾一切一心为我——这又算什么？”

叶洪颖猛然呆住，无法回答这个相悖的事实。

“其实，洪颖姑娘你是一个忠义的好人。”

高陆皓苦笑了一下，踉跄而出。她想追出去、告诉小达摩两日后布置后的杀局，然而仿佛猛然间想起了什么、顿住了脚步。

手指握紧了那一枚银色的小钥匙，脱口喃喃：“对了……还有一个地方！莺巢的金柜！”

莺巢的金柜密函——那个历任城主用来存放遗嘱手谕的地方。

莺巢里依旧弥漫着奢靡的醉生梦死的气息。歌舞才歇，绝色美人一拥而上，簇拥在居中的年轻城主身侧，莺啼燕叱、巧笑承欢，满目春光无限。

然而铺了雪豹皮软榻上，那人却依旧神游物外般的漠然，丝毫不理睬周围的众多美人、眼睛茫然地看着外头，瞳孔微微扩大。

——小达摩今日又服药了吧？

美人们见惯了这样的情况，在心里暗自嘀咕，却不敢说出来。只是小心翼翼地簇拥在周围，等待着小达摩点人侍寝。

外头今日换上了和阗白玉雕刻的琼花，一树树如雪般美丽绰约。树下无数佳丽嘻笑追逐，林间珍禽走兽徜徉出没，连檐下的沟渠里、都浸满了南海出的明珠——不枉了他这些年来的布置，每次药力发作的时候，一眼看去，这个莺巢居然和当年昆仑古楼兰国的乐园依稀一样……每次，只有通过幻觉，才能见到她罢？

“单晴瑶……”陷入药力中的人陡然脱口喃喃呼唤，伸出手去，却是触摸到了身侧一名美姬的脸，捧在手心里看着，眼神恍惚。

“单晴瑶，是你么？还是、还是我又做梦了？”

那名被点中的美姬脸上露出了庆幸的笑，回击着其余女子嫉恨艳慕的眼神，嘴里却是按照惯例、轻柔地回答着最稳妥的话：“是我……我回来了。”

一边说，她一边温柔地贴过身去，周围其余美姬静静地退了下去。

“你真的回来了？……让我抱抱你。”

洪潇喃喃，忽然一把将那名美姬拉入怀里，用力抱紧。那个怀抱如同铁般冰冷坚固，痛得她几乎叫了起来。

然而刹那间、小达摩叶洪潇猛然一把推开了她，定定看着，摇头：“不是你……不是你。你是不肯回来见我的……除非为了杀我！”

美姬从未遇到这样反常的情况，骤然呆住，惊惧交加地看着天赏杀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