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棋语
东云京都最名盛的望月楼,曾经因名满天下的慕容公子登楼赋诗而一度名扬天下,楼主为外人不详,向来只招待名门贵族,风流名士,一句话离不开一个‘名’字。
此时,最高层的豪华阁房里,端坐着两位风华正茂的男子。
阁房内的座椅摆件全用上好的紫檀木,由最灵巧的木匠精心镂刻雕花制成,油漆里淬了一层晚香殊兰,淡淡清雅的兰香缭绕,香而不腻,沁人心脾。夹层的海南梨花木墙里,黄金焊接手臂粗的玉管流淌着滚烫的热水,冬季无炭盆焚燃,也可达到温暖如春,夏季用碎冰水力求清凉洁爽。
木墙表面打磨光滑,有如萤火虫般的磷粉,熄灯后,绿翠晶莹的磷光骤亮,恍如数万珠翠,不起眼的地方暗凿了通气孔,更是用琉璃水晶作屋顶,夜空星辉斑斓恍如仙境,而这个地方永远只为一人留着,旁人根本不敢走上这层楼。
男子身后摆放着出自名家的雪莽苍松墨云图大插屏,后面有锦绣软榻隔间。巍峨料峭的苍山衬得他越发的清华高贵,冷艳无双。
他轻质的月白衣料不带一丝褶皱,衣角绣着几片剑鞘般的竹叶,身上仿佛渡了一层圣洁的金光,明明就这么静静坐着,却夺去了漫天耀光。每丝细微的举动出落得优雅,又带着无尽的威严,这是与生俱来的皇家尊贵殊华!
男子年貌甚轻,俊秀的剑眉斜飞,如剑锋凌厉,细长的眼睫蕴藏星雾的深邃黑眸,泛着迷人的敏锐色彩,优美弧度的秀挺鼻梁透露冷傲孤清,削薄轻抿的樱色嘴唇,精心雕刻般完美无瑕的脸廓下巴,绝美的容貌风华无双,可以让世间所有男子嫉妒,让所有女子疯狂,他是东云睿王——夜衡晞。
褐黄锦衣男子亦是人中翘楚,可在他面前早已黯然失色。太子尹时泓端坐在对面,心中不禁暗叹:世间少见,绝无仅有!
他毕恭毕敬,不敢多看一眼,不敢多说一句,睿王叔的脾气不是一般的不好!
夜衡晞专注着棋盘,不多理睬,也懒得理睬。
尹时泓敛声道:“王叔棋艺高超,空前绝伦,侄儿自愧不如,甘拜下风。”将手中的黑玉棋子放回翠玉碗。
许久不曾说一句的睿王叔漫不经心问道:“结局还没定,这么快就想认输?”你多年步营了这么多棋子,到头来只是一句认输,你想法真的如此,今日何苦来见本王?
尹时泓无奈道:“王叔让侄儿执黑先行,可到头来终是一败涂地。”他紧捏着手中的棋子悬在碗际,迟迟没有放下,正如他的太子之位多年受人觊觎,他拼死守护也不过是一道圣旨就作废。
睿王叔眼角将一切看尽,款款道:“执黑与否不重要,主要看棋子的主人如何运筹帷幄,审视时度。”他指着刚才落下的白子,将一片黑子杀的片甲不留。
论谋略胆识,尹时泓只有钦佩艳羡,眼见睿王叔落子毫不留情,自己犹如黑子身临其境,顿时心惊胆战,汗流浃背,王叔这是要放弃他了吗,这些年若不是王叔护着他,只怕他自己早被废黜了!
尹时泓目光呆滞失态,睿王叔眼色寒光一冽,斥道:“专注,你是太子,失了体统像什么样子!”
一句太子让尹时泓回过神,暗示他还是太子,心里喜不胜收,也鼓起勇气落子。
来回几处,睿王叔又道:“时泓,是否回天,全看你自己,本王做的仅有如此。”他落下白子,全胜。
缭绕的熏烟让夜衡晞的俊脸变得一丝模糊朦胧,仿佛他的心让人永远捉摸不透,亦真亦假,高深莫测。
尹时泓低头礼敬,睿王叔性情孤冷,数天都可以不说话,今晚却说了这么多提点他的话,这些年也为他做了这许多,心里很是感激,既然睿王叔支持他,他就不能失败,否则下场会比被废黜更凄惨。他要拼尽全力,靠自己本事,更那些人一斗到底!
深深看了一眼,年纪不过虚长自己几岁的小王叔,这容貌气度已不是才杰所能及,更不用说其他的,庆幸他被先皇爷爷赐姓‘夜’,永远不能继承皇位,否则他们几个嫩头小子哪里是对手,即便是父皇也不能撼动分毫!
睿王叔丝毫不动容的将一颗颗棋子放回碗盏,一时万籁寂静,只有铮铮玉落珠盘的清脆响声。
突然一声尖利刺耳的女音扬起,如三月春阳刺破冰透融,传透整座望月楼。
咳,顺道提一句,睿王叔就是楼主!
睿王叔落棋子的节奏在刹那间慢了半拍,面色依旧如千年寒冰不变,了解他多年脾气的尹时泓捕捉认识到,睿王叔已经生气了!
心道这望月楼都是达官贵族,教养脾性都是大家风范,什么人敢如此喧哗,新年里找睿王叔晦气,吃油胆肥大儿,活得不耐烦了!
见睿王叔不作声,尹时泓问道:“怎么回事?”
门外的人虽然胆怯,说话却不敢哆嗦,用里面的主子听得到的声音回道:“启禀睿王爷,太子殿下,侯府萧小姐和相国崔小姐在二楼雅间……打起来了!”他在望月楼侍候多年,也算有点见识,可不曾见到官府小姐打架,回想那一幕犹为心惊!
阁房的隔音效应极好,他们现在才发现实属正常,可睿王叔是谁?每个人进了望月楼,一举一动全在他眼皮子底下,说的每句话,每个小动作都有人暗中盯着,有用的都记录在案。
尹时泓一听是崔府,面色很不好看,睿王叔在场,方才敛容。
睿王叔依旧不言,只是身上的寒气散发了几分,将阁房的温暖降了几度。
尹时泓起身行礼道:“王叔,侄儿前去一看。”
出了阁房,整座望月楼气温还是很暖和,可尹时泓畏寒,他披了件银白暖裘,妥帖的站在四楼。
太子殿下真的只是一看……
夜衡晞眼眸终于暗沉了几分,不出烟渍的七星灯油火明晃几下,越发明亮如月,他拂袖起身,亲自打开阁房的暗窗,居高临下的在五楼目睹一切。
只见萧若云和崔玉华互相扯发抓衣扭打着,旁人跟本不敢近身,远远躲在墙角‘观战’。
寒冰千年不化的唇角浮起似有若无的笑意,刹那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