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脱不了关系

塔娜却是意外的柔和，她猜想，若没有知情的，怕是她是汉人也没人反对。

王府是从孟屹这辈兴盛起来的，连带着父辈祖辈，一共不过要祭拜三代人，加上素嫣不是王妃，省去了很多礼仪，府上接待迎宾一干杂事也要都有管家专门打理，这一年的祭祖礼，算是她最轻松的一年了。

临到中午差不多都要散了，孟离忙着送宾客，素嫣想着也没什么事了，便打算回院子去了。

孟夫人今天没有出现，这段时间，她身体一直不大好，冬天又冷，孟离强按着没有叫她出来，可能是真的没什么力气，她也没有坚持。

素嫣想着，既然娘亲难受，今日也见了，此刻不去也罢了，便偕着洛玉，直接往清梨苑的方向走。

未走两步，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素嫣转过身，是塔娜。

她换下了衣服，披着自己的毛皮大氅，很有活力的样子。

“姐姐，好久没见了，可还好？”塔娜走到近前，身边并没有跟着人。

素嫣淡淡一笑：“我还好，妹妹身体恢复的可好？”

“有老夫人关照，王爷也时常亲自来照顾，想不好也难，”她停了停，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好，旋即转移了话题：“这段时间一直没去找姐姐，其实也是因为王爷的嘱咐，王爷叮嘱我即便好心也不可随意去找姐姐，怕叫姐姐想起那桩事，心里又难受，所以，我也就一直没来，还请姐姐原谅。”

原来，孟离心里也一直以为孩子的事与她是脱不了关系的。

素嫣维持着体面的笑容，听她说着今日的见闻，她好像已经完全从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了。

也是，有谁会抱着伤心过一辈子。

塔娜说了一会，见素嫣还是一副了疏远的样子，该说的也都说过了，便告了辞。

素嫣转身要走时，又被她叫住。

“姐姐，”她说，“今日听说了你们府上的事，还没来及问候一句，实在抱歉。”

素嫣有些疑惑，眉毛微微上扬。

“听说时余很可爱。”

原来是说这个，她刚要张嘴礼貌的道谢，接下来听到的话却让她彻底僵住。

“时余这样可爱，必定是个小福星，所以姐姐家里父亲的事想必也会有个善终的。”

“这话什么意思？我父亲怎么了？”

素嫣的心里猛地一空，下沉再下沉，她的声音带着写颤抖。

塔娜好像对她这样的反应很是惊奇，“姐姐不知么？”她捂着嘴，“是我失言了，姐姐莫见怪，只当没听过便好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素嫣上前拉住她，“你别走，我家怎么了？你说！”

塔娜有些吓到，一面试图挣脱，一面看着四周围。

人还没有彻底散去，园子里稀稀疏疏的还有人经过，看见她们都会撇过头关注一阵。

“姐姐，”塔娜带着些哭腔，“姐姐我错了，我不该多嘴，可是我的确不知道详细啊，不如等王爷回来，姐姐亲自问王爷吧。”

素嫣愣愣站在原地不动，手上仍牢牢的攥着她的衣角。

“小姐，小姐不如先散了吧，回头王爷事情了了咱们再去寻了王爷问问，再不行回家一趟也是可以的，现在人来人往的，小姐这样，叫人误会了。”洛玉走上前轻声劝说着，见素嫣还是没有反应，便直接伸手将她的手掰开，向塔娜行了礼。

“公主快回吧。”

塔娜瞥了她一眼，转身走了，行至路口，转身又看了一眼，确定这一击确实有效，这才扬长而去。

林素嫣，你杀了我一个孩子，我要你父亲陪葬，顺便，要你与孟离从此同床异梦。

我会实现自己的诺言，王府里只能有一个女主人，这个女主人也只能是我。

素嫣只觉得心跳的厉害，她知道应该要赶紧赶紧寻人去打听，可腿脚却不听使唤，动也不能动。

“顾珏呢？顾珏呢？”

“小姐，顾大人陪着夫人先回去了。”

“回去了……回去了……”她喃喃自语，“那谢檀呢？快去找谢檀。”

“是，小姐，我知道了，我先扶你回去，然后立刻去找谢大人。”

“不用，我不回去，我要去大门后头等孟离，他一定知道。”

她不停的重复着，好像在安抚自己。

是啊，他肯定知道，只是，他为什么不说？

其实从边城听了他的那些话起，每次听说家里有了什么事，她心里都莫名的害怕，生怕会跟孟离扯上关系。

她好怕有一天，林府的人会指着自己，都是你要嫁给孟离，你知道他把林府害得有多惨吗。

这样的事怎么会发生，不该发生！

她不停的暗示自己，却仍然不停的想。

可能，是孟离的话早已深深印在她心理了，他对于父亲的指责，对于林府怨恨。

素嫣实在不明白这样突如其来的厌恶从何而来，一直也不敢问。

今日，却逼得她不得不面对了。

这样一来，素日里就相好的大臣贵宾们免不得都要上门了，塔娜作为府里女主人，虽不熟悉汉人礼制，但也里外兼顾、行事妥当，受到了诸多赞赏。

这也没有是理所应当的，何况素嫣本就不闻窗外事的性子，所以听说也只是听说，并不以为意。

看着最后一辆马车走远了，孟离这才舒了口气，转身回府。

绕过竹屏，看见素嫣站在那儿，视线向下，面色微微发白，双唇紧闭，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故作轻松地走上前，“怎么了？这么冷，怎么在这儿站着？”

素嫣抬起头，眼里含着的泪在看见眼前的人的一瞬间，簌的掉下，滑过脸颊，滴落在地。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孟离看到周围偶有人过，便把她揽入怀中，轻声细语。

素嫣知道他说是怕被旁人看见说了闲话，便不做声，只轻轻的推他到一步之外，与他并肩走着。

孟离心想着是不是今日的礼制叫她不快活了，可又想着她素来并不在意这些，一路上翻来覆去，心里有些乱。

行到清梨苑，关了院门，院子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想必是洛玉吩咐的，正好，方便说话。

她径直先进了房门，立在那儿，等着孟离。

孟离知道，恐怕是有要紧事，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更不知道她了解到哪一步了，心中有些打鼓。

跟着进了门，转身关门。

“怎么了素儿？”他柔声道。

素嫣深吸一口气，肩膀微微提起，又沉沉的落下。

“孟离，”她开了口：“我们夫妻一场，你曾经也向我许过诺言，有什么事，只要我问，你一定会诚实回答，不知时至今日，还作不作数？”

没想到她这样直接，孟离有些怔住。

“你想问什么？”

“之前在边城时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我疏远到那样的地步？”

她原是要问的是这个？以为她要问的是林府的事，他连搪塞的话都想好了，却被这样的变化搅乱了思维。

“边城事忙，时常顾不上是我的错，可我们不都说好了，过去就过去了吗。”

素嫣很是失望，到了今日他还是不肯给一个答案，这样不明不白的两年、艰难无依的两年，在他口中听来，是这样轻松。

“你不想答便直说，何苦答的这样没有诚意。”

孟离看着她，眼里透着担忧，她怕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不然怎么好好的又提起旧事，那段他恨不得从他们人生中清除的时光。

“孟离，你最近上朝见过我爹吗？”素嫣抬起头，目光坚毅，微微颤动的睫毛却出卖了她。

“见过。”他气定神闲，仿佛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爹近来可还好？”

“前段还好，近来不知。”

素嫣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近来为何不知？”

他没有躲避视线，眼睛里一派清明，“素儿，此事我不是有意瞒你，不说一来是怕你担心，二来，这事本不是什么事，恶人诬陷而已，查清楚了就没事了。”

“诬陷？什么样的诬陷能叫爹爹都蹲进大牢里，他一生清明，不知哪里染上了污点？”果然是出事了，可是这样的大事他竟能说的这样轻松，叫她不敢置信。

孟离双手抓住她的肩，“素儿，没什么大事，你别急，我们在处理。”

满腹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眼泪像脱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滑落，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断断续续的，“孟离，你别……别骗我，说实话好不好。”

看着她这副模样，他只觉得心口生疼，这一瞬间，什么家仇都不重要了，他只想好好守护眼前的这个人，这个曾经天真烂漫的眯着笑眼说会一辈子只对自己好的女孩。

是他错，他没有做到自己承诺的，他只是想卸下心头的那份重担，如果不把事情做个了结，今后的日子他不敢想象要怎么走下去。

娘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自从知道那件事后，虽说她也一直克制着不叫自己纠缠在上头，可是他明白，娘亲的心里也是期盼能有事实大白的那一天，他必须要赶在娘离开前给出一个交代。

我的父亲没有战败、没有逃跑、没有被俘，这一切都是阴谋，他是被为人所害，是被众臣所害，而那个所谓众臣之首，他不敢相信，但事到如今却不得不信。

他找寻来 多年的仇人和真相，到最后会直指他的岳丈，林鹏。

从最开始在边城听到时的怀疑，到之后越来越确定，他的心也慢慢硬了下来。

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父亲当年在大胜之后面对疯狂来袭的敌兵和突然不堪一击的汉军时心底里时恐惧还是绝望，他猜，应该只有震惊。

可即便这样，父亲也没有放弃，跟他教导自己的一样，就算忍辱偷生，也要不辱使命。

“我求你，跟我说实话好不好，好不好？”素嫣的哀求还在继续，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该要下定决心了。

“素儿，”他握紧了她的肩：“对不起，父亲的事我无法插手，也帮不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