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愉快的合作2

寅吉依然是前日那副女人的装扮。他刚跨过门槛，就用眼睛逼视住我，目光里蕴含了前所未有的得意洋洋的神色。尽管他整个人看上去仿佛有些疲惫。

此外，我还注意到，他的左胳膊一直僵硬地下垂着，而且只要他稍稍抬一下左肩，牵扯到这条胳膊，一阵微微的抽搐就会迅速掠过他的脸庞。据此，我估计他的这条胳膊极可能是在与北洱的打斗中受了伤。嘿嘿，要知道，如今武功被废的他，若非倚仗着卫红衣的那些毒药粉，是根本不可能制住北洱，并杀人灭口的。我想到这儿，忿恨地盯着他的这条胳膊看了好一会儿。

“早呀，小离。”坐到我身旁的寅吉，似乎颇为兴奋地冲我微微地晃了一下脑袋。门外的慕夏在他这声招呼中走过来关上了门。随即，她站到门外，似乎是在为我们把风。

“经过一天的考虑，你现在能给我答复了么？可爱的表妹？”面前的男人笑吟吟地冲我挑高了半边眉毛，“别再想啦，纵然你想破了脑袋，那个‘杀人凶手’也是没有活路的。喏，唯一等待着他的只有……一条死路，死路一条。嘿嘿嘿！”

“‘杀人凶手’？你指的是……无风？”

“哼。若不是他，我们的孩子怎么会死？他不是‘杀人凶手’是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曹大元帅这群手下的办事能力也实在是太差劲了，亏得这位大元帅巴望了许多天，心心念念地盼着那个所谓的‘惊喜’，可是……啧啧啧……（他说到这儿故作滑稽状地耸了耸肩，还摊开了双手，掌心朝外翻开，做了个表示无可奈何的动作，不过这样更引起我的反感），到目前为止，这个‘惊喜’连根毛也看不到。唉……看到这一幕，实在是叫人为这位大元帅干着急，急得冒火呀！哎唷，瞧我，说这些干什么？都快把你给惹哭了……我的好表妹，你就别伤心了，这个‘杀人凶手’注定……是在劫难逃，就是天王老子也帮不了他。你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就只有……报……仇……”

他末尾的两个字说得很慢很轻，声音轻得近乎是耳语，但是，这两个字却使得我突然打了个冷颤。我抬起头，将面前这个正冲着我眉飞色舞，两眼放光的男人的可恶嘴脸看了个一清二楚。

“哎哟喂，小离，你干嘛皱眉呀？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机会，可是绝无仅有，绝无仅有呀！甚至可以说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啊……这话，我或许话说得太过粗俗了，不过，意思毕竟就是这样。可能……你已经听说了，现在，大元帅那位准新娘已去了阴曹地府报到，因此……因此……接下来的一切岂非就是要按着我们的原先设想那般……一点一点地逐步拉开序幕的？啊，前日我和你说过的那些话，你总不会不记得了吧。不过这一次，可真是老天爷庇佑，老天爷垂青，老天爷开眼呀。我说表妹，你还在犹豫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想来抓握住我的手，我没如他的意，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为此，他很是轻佻地朝我吐了吐舌头。

“寅吉，你的意思是说，曹岳会让我‘李代桃僵’（即，以此代彼。）？是不是？”

我和他四目相交，彼此凝视了若干瞬间之后，面前的这个男人始终没吭声，但他脸上却渐渐露出了一个诡异的、阴森的、可怕的笑容，并且这个笑容还在不断扩大。

“不不不，这不可能！不可能！”我一下子恼了起来，几乎就要从座位上跳起，我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突然变得很是激动，“要知道，你要知道，寅吉……无论是李小甲，还是耶律宏，他们都……都不会同意这种……这种所谓的‘李代桃僵’的鬼主意的！噢，还有，曹岳曾经带我出席过赵家的百日宴，那天，许多杭州城内的名流富豪，还有这些名流富豪的女眷……这些人都见过我了，因此，这样做……这样做根本是不可能的嘛，更别提这是何其荒唐，何其荒唐的闹剧了！”

“小离……你还不了解男人，”寅吉喟叹一声，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需要说明的是，他这种从容淡定的说话方式令我感到出奇的愤怒。），“尤其是像曹岳这样大权在握即将一步登天的男人……荒唐？他要的就是制造荒唐的……制造闹剧的这种乐趣嘛（如果可以称之为乐趣的话）！而且我敢保证，这种乐趣又会反过来让他更加体会到权势带给他的满足感……是的，对这一点，我相当地了解。因为，你要知道，现在的他，就是梦想中的我。嗯……我刚刚这句话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我的意思是说，在追逐权势方面，我和他既是对手，也是战友，虽然分属不同阵营。不过，从某个特殊的角度上来看，可以说我和他没有太多的区别。我们都可以为了权势而玩弄权术，不择手段，都可以踩在别人流血的尸体上一步步往上爬，不断地往上爬，直到能伸手够到挂在最高处、挂在顶端的那枚果实。那枚甜美的、叫做胜利的果实。

“而我和他所不同的是，现在（请注意，我指的仅仅是现在而言），他胜了，我败了。但是，但是，请注意，我和他有很多心思……也可以说是想法吧……都是极其相近的。尤其是在享受权势带给我们的乐趣方面，甚至可以说，在这方面，我们完全是一个人。是的，这就叫将心比心。有时，捕捉到他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我就能立刻猜到他的心思，而且之后的事实也证明，我猜得丝毫不差。嘿嘿，因此，一句话，小离，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别人怎么想，而是曹岳会怎么想。你认为他在耶律燕死后，还能按捺得住性子，不对此事充分地加以利用，并趁机借题发挥么？嘿嘿嘿，他太想得到你了！这一点，连瞎子也能看得出来。”

寅吉说到末尾，停下来，很是暧昧地冲我眨眨眼。“虽然我完全明白，表妹你死也不会同意嫁给这位大元帅，并且极可能会准备着要为那个‘杀人凶手’殉情，啊……别打断我，小离，夫妻三年，对你的这点了解我还是有的。要知道，你的性情太过刚烈，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倔犟得可怕，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恰恰是你最令人欣赏的地方。好啦，这些题外话都不必说啦。我真正要告诉你的是，既然选择‘玉碎’，那就干脆碎得轰轰烈烈，惊天动地……正所谓‘临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嘛……嘻嘻嘻……这话我似乎说得又太过粗俗了，是不？不过，最直接的意思就是这样，你能明白就行。而且，有些话说得太明白，反而无趣了，对吗？看得出来，可爱的表妹，你好像已经完全明白了我的意思。是吗？”

他说完，蓦地从我的另一只手里夺过了那张被攥成一团的画有两只蚂蚱的小纸条，然后缓缓地将纸条展平，铺放在我的面前，接着用喘着粗气的、略微急促的声音说，“小离，如今你就只能靠我了。元帅府里，你已经完全孤立了。”

“完全孤立？”我重复着这几个字，蓦地冲他抬起眼睛，忿恨地、充满敌意地盯着他，凝视了好一会儿。

蓦地，一丝了悟仿若一道陨落的流星极快地划过了他黑宝石般的眼睛。

“你知道了？嘿嘿，不过，这件事其实……怨不得我，而且……唉，算啦，如果你硬要把那条乱吠乱咬人的看门狗的死算在我头上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是的，关于这件事，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提。不过，这件事的真相未必就是像慕夏那个小丫头告诉你的那样。是的，一定是早上她看见了……什么，所以才偷偷禀报给你这位主子的。嘿嘿嘿，好啦，表妹，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毕竟，过去的事谁也无法更改。重要的是眼前。是未来的这最关键的几日……现在，你该给我一个交待啦。”

我好一会儿没有吭声。在这段时间里，我将心头隐藏的那股心如刀绞、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拿出来，翻来覆去地回味了若干遍，接着又回忆起前夜李小甲说的要用那批“新鲜血液”逼死无风的那些话，想完这些，我沉默了片刻，就抓起桌上那张小纸条，一下子塞进了嘴里。

寅吉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得份外快活。他斟了两碗凉茶，一杯给我，一杯给他。两个茶碗彼此相碰之际，他朝我咧开了嘴，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合作愉快。小离。”

“合作愉快。”我一边嚼着纸条，一边嘟囔。随即，仰头就着茶水，将咽喉处纸条的碎屑咽了下去。

“小离，记着，你现在有两个任务。首当其冲的就是，要说服曹岳，让李小富恢复原职，也就是让这位李小甲的远亲能够去看守军械库……”

寅吉突然探头凑到我耳边低语，而且仿佛是故意似的，一个劲地对着我耳朵吹气，我脸颊蓦地变得滚烫，我急忙伸出手将他的脸往后推了推，同时，后仰起脖子，试图与他保持适度的距离。

随即，他冲我邪气地一笑，“干嘛这么见外？都是一家人嘛。”

我恼恨地打量了一眼他，偏转过头不再看他，对着空气中的某一点低声道，“你绝不会平白无故地去帮别人。说吧，你是不是在打军械库的什么主意？那库房里摆放的除了刀剑长矛，还有别的什么，是吗？”

“嘿嘿嘿，可爱的表妹，你不觉得你问得太多了也问得太深了吗？要知道，女人太聪明，可不是一件好事。噢，不过，要是太愚蠢的话，也同样可悲，就像那个卫姑娘，嘻嘻嘻，完全和你是两个极端嘛。嗯，过犹不及，过犹不及，看来凡事过了头，都不太好。是吗，是这个道理吧，小离……你怎么又皱眉了呢？难道你不同意我这样的说法？”

“既然表哥对此不愿多言，那我也就不再多问，表哥的吩咐我尽力为之就是……”

“对啦对啦，这样才乖嘛！这样才是我的乖巧听话的好表妹嘛！小离，你尽管放心，虽然现在有些事我还暂时……不便相告，但是我敢向你保证，一定不会让即将弄死你那位左护法的大元帅长命百岁的……嘿嘿嘿，没错！这当然也是我和表妹你共同的愿望……啊，至于你的另外一个任务……嘻嘻嘻……小离，你该不会不明白什么叫‘美人计’吧……嘻嘻嘻……”

蓦地，寅吉伸出右手抓住了我的一只手，凑到他嘴边，用力地亲了一下。我又急又怒，想要甩开他，却反被抓得更紧。“小离……说真的，我真舍不得把你献给他……”寅吉嬉皮笑脸地说着，又抓着我的手往他胸口上按，我登时急了，想要发作，但就在这时，门外忽而传来慕夏凄惨的尖叫声。寅吉脸上的笑容登时变得僵硬，他立即松开了我的手，苍白着脸，摇晃着身体从座位上站起。

下一刻，曹岳带着卫红衣，“砰”地一声撞开门，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