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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约定之日(下)
胡安娜似乎跳累了,坐在草坪上歇息。她的手上,捧着一束蔷薇。有鸟儿停留在旁边的树上,蹦蹦哒哒地点在树梢处,晃动小脑袋留意着少女般的胡安娜。时光似乎在这个女人身上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更何况她那天真稚嫩的眼神,使得胡安娜重新回到了梦幻般的岁月,肆无忌惮地展现青春的色彩。
或许正是记忆,使得我们不堪重负。
所以失去记忆之人,才会拥有我们早已经失去的某种东西。
胡安娜顺势倒在地上,白色的雪纺裙柔顺地铺在草坪上,远远看去如同蛋糕的白色奶油,一不小心就会化掉。赤裸的脚脖从裙角半遮半露,她扬起头,能看到宝石蓝般的天空。没有人能知道,胡安娜现在想的是什么。只是,从她沉思的容颜中能得出答案,她确实是在思考。她的眼神——那不是空洞的眼神,而是瓦尔登湖式的双眸,充满了狡黠的光芒。
“这名姐姐很好看呢。”
小英摇晃丁绘的手,对她的妈妈说道。
丁绘没有回应女儿的话,而是把担忧的目光从胡安娜身上移开,移到了不可能透视的卧室。她知道,里面那名少年正想办法要劝说,一名早已经退休的老人重新征战沙场。
……
“真没有想到,这几周竟然发生这么多事情,每件事都是大事,让人眼花缭乱。”马丁感慨地说道,他伸出布满皱纹的手,若有所思地敲击着小桌子。少年翘着椅子腿,看似毫不在乎地看着马丁。马丁见状微微一笑。
“那么,甘罗……你找我这个已经残废的老人,又是做什么呢?”
“我一开始就已经说过了,当然是找你商议怎么样才能干掉首领。”甘罗不屑地撇撇嘴,虽然这个动作很俗,却很能反映他的心思,甘罗没有半点想要跟这只老狐狸玩心眼的打算,“前支援层队长……自从资源层没有了你,整个层次都彻底地沦为了二流,新晋的队长不过是首领的一只玩偶,根本毫无作为。残废?开什么玩笑?我怎么看不到你哪里残废?”
“哦?”马丁看了甘罗一眼,“那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双眼睛。”甘罗没有丝毫地退让,整个人都像是锋利的匕首,永远只会投直球,这正是甘罗年少有为最基本的写照,“那双眼睛之中,充满了不甘和渴望,这绝不是残疾人的眼神,这是战士的眼神。你告诉我,你想要战斗,渴望战斗……我说错了吗?”
“哇哈哈哈哈。”
马丁突然大笑了起来。他们两个人也有过搭档,但从没有如此针锋相对过。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奉承也好,甘罗的话说到了马丁的内心去。他不甘心,他怎么可能甘心。就算是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老死在笼子里。
会死在笼子里的,是失去灵魂的鸟,绝不会是他马丁。
“果然是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我从来也无法想象,作为兰斯洛特最忠诚的跟随者,你竟然会作为说客,找我作为助力。如果这是真主的安排,那么无所不能的安拉将再一次让您的信徒感到渺小……”
“我对你的信仰,还是没办法理解呢。”
甘罗干脆利落地打断了老人的感慨,老人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因为你还年轻,所以感受不到真主的光辉……”
“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在我面前传教!”甘罗感觉脑袋开始疼,曾经两个人做搭档的时候,甘罗就受不了马丁这一点。又不是马丁的早晨,没有必要一见面就开始诉说信仰吧。而且,甘罗敢打赌,天上要是突然间掉落一个猪肉汉堡,这家伙绝对会第一个扑上去吃掉。这个黑人老头就不是什么笃诚的人!
笃诚的人在这个世界里,是活不下去的。
因为在地狱中,人类只会怀疑一切,而不会去做任何肯定。崩坏、虚无,只有这样人才能接受现实,才能想办法去改变。单纯的信仰,在眼下残酷的现实中根本不堪一击。
“不过,你是不是也应该把你的安排说一下。”马丁注视甘罗,他们现在所需要的是进一步的探讨。如果甘罗只是想要为副队长报仇,那还是请原谅老人的无能为力吧,因为太多的部下都已经惨死在马丁面前,死在了那混蛋蜥蜴的嘴里。命只有一条,之所以马丁没有愤怒地去复仇,而宁愿被禁锢在小小的庭院里,就是因为他不愿意毫无意义的死去。就算是死,在死之前也要有七成胜算才行。
没有胜算的牺牲,一开始就没有牺牲的必要。
“安排?哼,根本没有安排。你似乎太小瞧我了。”甘罗倚靠在椅背上,他突然间笑出声来,“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就会去送死的人。在前面冲锋陷阵的人不是我们,我们是关键的时候,出来挡拆用的。所以我们,不需要安排。”
挡拆是篮球中的术语,指的是在篮球赛中两人对峙时,有队友乱入挡在对手的必经之路上,而持球者便可趁机突破的正规举动,在战术上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
“只有在约定之日时,我们才会出现在场上,我们的存在将会有前所未有的价值。在此之前,就算你不愿意,你也得潜伏下去,忍耐、等待。兰斯洛特不会知道我还活着,也永远不知道你实际上早就不是案板上的鱼肉,约瑟夫的死,让他少了耳朵和眼睛,也让他变得疑神疑鬼、风声鹤唳。等到我的伤势痊愈,等到你已经熟练掌握你目前的身体,恢复过去的战力时……到了约定之日,整个据点我们都要从暴君手里夺回来。”
“约定之日?”
“没错,那才是我们的舞台。会有机会的,机会很快就会到了。那是首领不得不露出破绽的一天。我们就等那一天出手。”
马丁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老人本以为少年的计划是奇袭首领,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近乎天方夜谭地说出了蛇吞象般的目标。杀其人和夺其业根本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前者是破坏,而后者是重建。
破坏要比建设简单得多,简单到人们更愿意破坏,却很难再重新建设。
老人直勾勾地凝视着少年,能看得出来,绷带下隐藏着少年伤痕累累的身躯。可少年的眸子,却亮得吓人。那是压抑之后所酝酿的光芒,无法想象若是爆炸的话,究竟会产生多么可怕的力量。那不是一时的仇恨,马丁不知道甘罗和旅团之间的纠葛,所以马丁只能从此判断,甘罗在这段日子里,心态和实力也变得更加强大。
“看来制定计划的人不是你呢。”马丁突兀地说道。甘罗没有否认,默认了老人的判断,马丁好奇地问:“我倒是奇怪,如果不是你,会是谁有资格、有魄力做出这种胡来到纯靠变数的布局呢?难道说……是狐狸?”
“嘛,虽不中亦不远矣。”甘罗想了想,郭嘉应该可以算作狐狸的同党吧。当时见到郭嘉的时候,很难相信一个单薄的无能力者,竟然敢于铤而走险。更重要的是,谁也不会知道,一个看似无能力的家伙,最大的依仗是布局和直觉。
狐狸相信了郭嘉,甘罗也是。
这本身就说明了郭嘉所具有的价值。
有些事情、有些人就是这样,在没有被放到那个位置之前,没有被逼迫到一定程度,是无法展露自己真正具有的才干。不是每个人都幸运到可以找到合适的位置,有些人哪怕穷极一生,依旧是浑浑噩噩。
“那只小狐狸。”马丁低声骂了一句,口气明显是褒义,“他到底是怎么从一介新人,一跃成为我等中的一份子,甚至超越了我们?”
“他也许超越了你,但比我差远了。若不是事先就受了重伤,我也不会那么狼狈。”甘罗不服输地回道,不过这也是他困惑的地方,“也许是有高人相助……嗯,等等。”
甘罗突然有了怪异的想法。
“马丁,你也见过狐狸,对吧。”
“嗯。是我告诉他血色蜥蜴的原栖息地。”
“你有没有感觉他身上有种古怪?我是说他的战斗方式。如果高人相助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
狐狸不管是在战斗还是日常,都保证了一个特点,可以说那是狐狸想要摆脱都摆脱不掉的标志,很细节化的动作,就是不自觉的警惕。甘罗和狐狸只短短的打了个照面,可是甘罗还是能察觉到,狐狸几乎病态样地对所有事物都抱有警惕,每迈出一步脚印,都留好了余地,随时都有躲闪的空隙。甘罗敢打赌,狐狸很少与人发生亲密碰触。
手也好,身体也好,狐狸在保持安全距离。
这是经过了反射性训练后的特征,一定有人长时间内频繁袭击狐狸,让狐狸的身体记住了如何最大限度地保持平衡、保持警惕。
就像是猎人一样。
纯粹的猎人。
“说不定,教导狐狸的那个人,和猎人公会有说不清的关系呢。”
甘罗断言着说道,他的身体突然间动了,从椅子上悄然无声地窜到了门口,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根本不像是受过伤。甘罗猛地把门打开。
胡安娜愣愣地站在门口,似乎被甘罗的动作吓到了。
“安娜?”老人惊讶地站起身,胡安娜偏过脑袋,困惑地望着他们,似乎不明白他们在紧张什么。甘罗怀疑地盯着她的面庞,什么都没有看出来。胡安娜的表情依旧是困惑、天真,正是失去记忆的表现。
她之所以失去记忆的原因,是力量反噬。很少有人在力量反噬之后还能活着,他们大多数都死在了怪物的嘴里,因为只有在最危机时,新人的力量才会觉醒,进而反噬。胡安娜有够幸运,她活了下来,也够不幸,她在失去记忆的同时,也失去了人格。她退化成了更小的年龄,忘却了大多数的常识,成为封锁区中“失去记忆的人群”中“失忆”的存在。
但是……正因为力量反噬造成的状况。
一旦力量调整过来后,会不会恢复到原本的状态?
“安娜你先回屋吧。”老人适时地说道,胡安娜对老人点点头,自顾自地回到了屋子里。甘罗望向女人的背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只能耸耸肩。他还不会因此就有灭口的打算,更何况,出卖他们对胡安娜没什么好处。
“狐狸还真是幸运呢。”
最后,甘罗也只是说出这般话语。
马丁深有所感地说道:“那只小狐狸似乎总能遇到好姑娘。”
在亚洲的一些传说中,狐狸都是作为妖存在的传说。《唐传奇》中曾记载与人为伍、精灵古怪的狐妖,而《聊斋志异》更多的是将其与书生墨客结合在一起,也有强掳民女的一些描写。一般来讲,狐狸的形象若男则俊美异常,若女则祸国殃民,总之,虽然大多不是什么上档次的货色,却往往能在正人君子、病榻佳人前得宠。
他们没有见过夏雨雪和燕子,再算上稻荷和妖姬,嘿,别的不说,至少在邂逅上,狐狸目前为止还真是无人可敌。
对了,话说建国后……动物不是不允许成精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