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剑指荒龙（二）

墨卿烟登上城楼时，耶律长思正微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一旁的穆雷上前提醒，耶律长思才收回思绪，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子。

“你就是墨卿烟？”耶律长思挑了挑眉，注视片刻，倒也没看出这个传闻中女子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朕本以为当初在雪羽城令我二十万大军折损殆尽的云凰公主应有倾城绝世之颜，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尔尔罢了。”耶律长思轻笑一声。

按理在北荒这个历来奉强者为尊的地方，耶律长思绝不会是一个以貌取人之人，可一想到眼前的女子曾亲手埋葬了他二十万大军，耶律长思心中就觉着不快，下意识开口，却是不管墨卿烟来此为何，总得先占点便宜才好。

墨卿烟望着北荒帝王，却似不在意耶律长思的话，身体微躬，声音有些低沉却又不卑不亢，“小女子久居山中才得下山，自是不比北帝天威。”

说完，清眸中那不带半点波澜的目光落在了帝王身上，端是一副纵深陷重围，利刃悬颈，也能笑谈风云的平静模样。

与身后那一众只敢死死盯着墨卿烟，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北荒士兵相比，高下立见。

面对墨卿烟这一句勉强算得上是恭维的话，耶律长思也没顺着墨卿烟的话接下去，看似柔和的目光里极好的隐藏着他的锋芒，“云凰公主来此，想必也不是为了这几句恭维的话，所以……”

耶律长思抬手一指桌前的空位，身为北荒帝王，手握大权的他极为难得的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有什么话，还是坐下来慢慢说吧！”

墨卿烟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

要知道，耶律长思在外的传闻，历来都是霸道暴戾，唯我独尊，可眼下的客气又是哪般？

墨卿烟只犹豫了眨眼的功夫，便果断的走上前去，缓缓坐下，面对着北荒帝王犀利如刀的目光，淡定依旧。

不管耶律长思此刻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反正墨卿烟这边的计划，却是无论如何都要先接近对方的。

在墨卿烟坐下的刹那间，身后如影随形的穆雷，让她顿时明白了耶律长思这般客气的缘故——控制一个坐下的人，怎么着也比对付一个站着的人简单。

至少，在耶律长思看来，无论墨卿烟身手多好，想要在坐着的情况下动手，总会留给周围北荒士兵更多的反应时间。

更何况，此刻墨卿烟身边还有一直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杀意的穆雷，在这个杀了他兄长的女子出现的那一刻，其右手就没从刀柄上移开半点。

墨卿烟但凡有一点点轻举妄动，他就绝不会错过替自己兄长报仇雪恨的机会！

所以，耶律长思表面上客客气气，实则是将墨卿烟控制住。

这样一来，不管墨卿烟接下来要做什么，要说什么，他总归能占得一个先机。

当然，这一切，也只是耶律长思个人的推断，至于事情是否能顺着他的意愿发展，那就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

事实上，耶律长思并不知晓，眼下的困局，其实也早已经在墨卿烟的意料之中。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不能让耶律长思放松警惕，那么墨卿烟也绝对不可能在万军从中接近这个北荒帝王，相应的，被对方控制住，也正是接近耶律长思的代价。

这对于墨卿烟而言，是一场豪赌，赌注便是城内近千东墨士兵以及她自己的生死，而胜算，便在于墨卿烟认定耶律长思是一个惜命的人！

心中的惊涛骇浪，墨卿烟未曾在脸上流露出半点，感受着身边那蠢蠢欲动的杀意，墨卿烟转头，挑眉看了穆雷一眼，缓缓开口，“这位不知名的北荒领将，你从方才见到我的那一刻便掩盖不住自己心中的杀意，却不知是在何时与云凰结下的恩怨？”

既然想要降低耶律长思的警惕性，那么就绝不能让对方的注意力始终放在自己身上。

穆雷闻言，冷哼一声，身上杀意未减半点，“赤狼营副将——穆雷！”

“穆雷？！”墨卿烟皱了皱没，在记忆里游走一圈，却是没想起自己何时与其有过交锋。

其实这并不能怪墨卿烟记性差，而是当初雪羽城一战，环环相扣，步步紧逼，以至于穆齐从胸腔涌出的热血染红了一地白雪时，墨卿烟也不曾询问过交战之人的名字！

否则的话，穆雷穆齐两兄弟姓名的一字之差，墨卿烟定是能想起来的。

“雪羽城一战，穆雷的兄长穆齐便是统领三军的主帅！”许是不想吧时间浪费在这些琐事上，耶律长思难得开口解释道。

末了，还递给穆雷一道略有带寒光的眼神，却是让他收敛一下杀意。

耶律长思可不管穆雷对墨卿烟究竟有多大的仇恨，若是因此耽误了正事，他也是不会留情的。

这一点，从之前那被他亲手砍了脑袋的北荒领将身上就能看出。

被耶律长思这一提醒，墨卿烟顿时就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回头扫了穆雷一眼，嘴角勾起的，却是略带讥讽弧度。

“阁下兄弟情深令人敬佩，可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由命，若每一个战死沙场者的亲人都想着替死者报仇，恐怕这天下早就乱了。

更何况，在报仇之前，也应该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究竟是报仇雪恨，还是无意义的找死，我想心里比我清楚。”

墨卿烟这一番话不带半点遮掩，配合脸上的讥讽之色，宛如一把尖刀狠狠的戳在穆雷心底的痛处上，大有不憋得你心血逆流不罢休的打算。

毕竟，抛去她原本的计划不谈，眼前这些人，可都是想要她命的敌人。

对敌人心慈手软，从来都不是墨卿烟的性子，在不动刀兵的前提下，她丝毫不介意折了耶律长思麾下的领将。

而事情也正如墨卿烟所料，尽管墨卿烟字字诛心，穆雷偏偏就拿她没半点办法。

尤其是一旁帝王盯着自己的目光，冰冷寒凉，在穆雷好几次怒恨涌上心头的时候，都毫不留情的将其浇灭。

以至于穆雷一双眼睛憋得通红，几乎要喷出火来，却还是不得不死死的按着自己颤抖的右手，在耶律长思的注视下，退后数步。 也不怪穆雷能混到赤狼营副将的位置，但就这理智而又隐忍的举动，换做其他征战沙场的热血男儿，只怕早已经动手了！

当然，这并不是穆雷忌惮墨卿烟，而是此刻他一旦违背帝王的意愿，对墨卿烟动手，那么即便能报仇雪恨，恐怕也得把自己乃至整个穆氏一族给填进去。

毕竟，耶律长思的霸道，是从来都不允许任何有可能违逆自己的人亦或者势力的存在，这一点，穆雷跟随耶律长思多年，看得比任何人都真切。

反之，只要你有能力，并且能够绝对遵从耶律长思的意愿，那么便能在北荒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眼看穆雷并面对自己的挑拨，竟极为聪明的选择了退让，墨卿烟心中多少有些惊讶，要知道方才她的目光看似一直盯着穆雷，实则留了个心眼一直注意着一旁的帝王，耶律长思用眼神表达出的意愿，她也解读了出来。

最终得出的结论，不仅让她对北荒将领级别的人物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同时墨卿烟也看出了耶律长思在北荒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这种权力，不仅仅是万人之上的决断，更是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

单就这一点而言，同为帝王墨方天亦或者萧寒轩，都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否则，东墨的朝堂，不会出现阳奉阴违的群臣割据；萧寒轩的寒帝城中，也不会出现陆风辰这般分庭抗礼的丞相。

“或许，陆风辰倒是挺适合与耶律长思打交道！”

也不知是不是耶律长思行事的霸刀与陆风辰有几分相似，墨卿烟下意识的就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

虽然墨卿烟对二人的了解都不算很多，甚至耶律长思都是直到今日才见其本尊，可通过一些传闻以及短暂的接触，她还是有资格将二人放在一块儿做比较。

最终墨卿烟还是认为，陆风辰刚柔并济的霸道比耶律长思的唯我独尊更加高明一些。

毕竟一味的压迫，总会激起人的反抗，而压迫的同时，再给予好处拉拢人心，才是更长远的考虑。

当然，墨卿烟在这个节骨眼上琢磨这些，绝不仅仅是因为个人的喜好，而是在与任何人打交道之前，尽可能的了解对方，做出合适的判断，才能更好的把控接下来的局势。

一如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念及于此，墨卿烟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耶律长思身上，缓缓开口道，“我知晓陛下此刻心中定是有诸多疑虑的，恰好我又是一个不喜欢绕弯子的人，所以有些话，我们不妨开门见山说吧……”。

墨卿烟顿了顿，专注的目光不愿错过耶律长思脸上哪怕一丁点神色变化，“我来此的目的，是与陛下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