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百四十七章 用诀别的眼神、被宽恕的心情看向他们

一颗心被分成两瓣，每一半都在担心着自己心里最牵挂的，一边是玻璃瓶、容郢、容允上，另一边是唐唐、我爸，还有商紫墨，我不知道怎么会把自己弄到今天这一地步，但是，我一刻也不愿意坐在光线不足的房间里，担忧着他们的近况，和我不知道的，他们经历过的所有遭遇。

还有那个，我苦命的生母，她如今又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在被蒋建国用另外一种方式，无穷尽地摧残着，是不是在被蒋烨下了降头之后，继续地沦为他的奴隶，替他东奔西走，永远过着没有自我也没有尊严的生活。

我离开房间，头也不回地直接朝着目的地跑起来。

没跑几步，我想到自己身上没钱，又咚咚咚往回跑，然后又走到自己之前的出租屋，我和商紫墨相爱过的地方。

他们为什么会把我带到这里，是所有的人都认为，我会选择商紫墨吧，所以带我到和商紫墨在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因为我选择来到伊宁，他们便以为，我选择了商紫墨吗？

“钱？”门正好是蒋烨开的，他看到我的时候，眼里还出现短暂的惊异。

“给我两百！”

“……哦！”

蒋烨虽然迟疑，不过还是掏了钱包。他随便抽了几张给我。

“谢谢！”

我一刻也不要耽误，直接下楼。

车不是很好打，我等了好一会儿，才来了辆空车。

天气不太好，我上车的时候，感觉有点冷。

“司机，去火葬场！”

似乎这个时候去火葬场不太恰当，司机看了我一眼，却没多说什么。

火葬场离七星街有点远，车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

车费九十块，我付了一百，司机找了我十块。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火葬场看着阴森森的，看起来有些怕人。

我并不清楚路，问了一下里面的工作人员，这才明白了火葬场里面的具体格局。

虽然名曰火葬场，但这里除了墓葬之外，也保留有天葬的仪式。

所谓天葬，是将“死者的尸体面孔朝天，盖上一块写有经咒的布，放在荒郊野外，任狐狸、狼、食肉性禽吞食。三天后，亲属前来探视，如果尸体被鸟兽吃得干干净净，或所剩无几，意味着死者生前行善，灵魂归天。如果动得很少或原封未动，就被认为生前作恶，连鸟兽都不愿啄噬。这时，就请 喇嘛诵经超度，直到骨肉进入鹰狼之腹，才认为算是尽到了对死者的心意。

从刚刚跟引路者的闲谈之中，正好了解到今天有人送来一具不满四周岁的女尸，并且在这里进行过天葬仪式。

那个引路人很热心，他还问我，是不是要陪着一起过去，毕竟他看我一个女人，天又黑，来这种地方也需要些胆量。

我没有跟他说太多，只讲了自己是过来墓葬区那边看一个故友，谢绝了他的好意之后，我才按照他刚刚说到的方位，很快走到了天葬仪式举行的地方。

外面有着很高的围栏，看不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有一些树挡着了，中间好像有座土坡。

不能从正门走进去，我就用瞬移的办法进去。

从外面看的时候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可走到里面之后，那样的感觉很快就淡了。

沿着上土坡的路走，很快就看到了尸体。

确实是一具女童的尸体，看上去很小，没死多久，全身光luo着，底下垫了一块红绒布，旁边还放了一本书，估计是经文，用来超度灵魂的。

容不得多想，我把地上的红布包裹住男童的尸体，然后……

我心里才想到什么的时候，面前不远处就看到一把刀。是一把——马刀。

马刀在蒙古族用的比较多，而天葬也是更加流行于蒙古族人。

所以，这把刀也是超度这个孩子的道具？

我不能再想下去了，再多想，我怕自己会下不去手。

闭着眼睛，颤抖着手捡起那把刀。

刀柄的冰冷从我的指端传到心间，似乎表达了我的精神境界和由绝望而无所顾忌的心情……

越耽误时间，越是感觉呼吸困难，我举起握住刀柄的手，然后对准那具尸体。

手起刀落间，头颅已经滚到了我面前。

血，像蔓延开来的罪孽，疯狂地激射而出，阴冷地俯伏在我脚下，像是被赋予灵力，张开幽怨到极致的双翼，用力地捆住我，一点点收紧，直到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彻底堕落到无间地狱。

血喷溅的速度超出我的想象……

如果是死尸，不会存在血压，又如何会造成这么剧烈的喷溅？

难道还没死么？

“啊……”

崩溃的理智让我忍不住大喊出身，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我失魂落魄地抱着那个孩子的头，然后飞快地离开。

在我的人才离开不久，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大事。

要练就丝罗瓶，不只是用童女的头颅就够了，还需要肚肠，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人生出世，大脑主宰了自己的一切，是思想的来源地，指引着人前行的方向，没有头颅，就无法练就丝罗瓶。

而肚肠是人进食的必进通道，吸收人生五味，是不可或缺的器官。

不行，如果不回去的话，一切都白费了。

既然已经下了手，为什么不做到底？血腥沾染上了，就永远都洗不掉，我就是现在放手，也……来不及了。

我迅速地赶回到刚才的地方，也就是那个女童的尸身所在处。

“姐，你真的在这里，你为什么？”蒋烨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责问。

“你们……”我听到自己失魂落魄的变调声。

来不及了，已经被发现了……

“姐，你站住！”蒋烨见我想要施法离开，连忙抓住我。

“放开，你放开我！”我抱着女童的头颅，一身的血污沾染到蒋烨身上。

“姐，跟我回家！”蒋烨不放开，死死抓住我的手，像一道正义的呐喊，回荡在我的耳边，让我无所遁形。

既然已经没有了自我，我只能用自己的罪恶的灵魂来尽力拯救身边的人。

虽然我不是个合格的拯救者，可是在我就要坚持不住自己心灵的守望之前，我仍然要尽自己的困兽之力，不能随便离岗。

“我不能放，我要救容郢，我要救唐唐，你让我走吧！”我放弃了挣扎，无力瘫在地上。只是手里还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头颅。

那是我的死灭，也是我的救赎，我不能丢下。

只要练就了丝罗瓶，我就可以功力大增，我能在最快的时间之内找到容郢的症结所在，我也可以在最短时间之内驯服一匹可以为我所用的小鬼，它们可以帮我做很多事情，而这些，都是现在的我，和蒋烨他们无法做到的。

“姐，对不起……你先不要激动，你的东西，我帮你收好，你放心，我不骗你，你跟我走，我们先回家，好吗？”蒋烨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尤其是在目光放到我身上的人头的时候。

“不……骗我？”我感觉，地狱里的阴冷似乎在这一刻揉入了世人的眷恋的温暖，因为蒋烨的话让我有了一丝动容。

我很讶异，他会这么说。

只要蒋家吧不承认我的存在，我就永远只是申音，即使身上流着蒋家的血，可是没有人说出来，世人也不会知道，蒋家的名声并不会因我而受到任何影响。

“不骗你，姐，我们先回家吧！”

“好！”我看到蒋烨的微笑，感觉自己真的抓住了阳光！

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皇甫，威廉，你先带她回家……我去找小美！”蒋烨很快转头，对着身后的人说。

我这才发现，蒋烨不是一个人来的。

“你骗我！”我大惊。

我以为自己在已经堕落了灵魂的人间地狱里寻觅到了一丝阳光，却不想，那都是我自己心里营造出来的惊人假设。

威廉和皇甫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我一左一右。

蒋烨的目的是要拿走我手里的人头，并不是真的要先安抚我的心情。

他提到小美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警觉。

小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我的行踪，她全都知道？

“啊……申音，我要跟你拼命！”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随后，一个黑影，由远及近地走过来。

她是从土坡下面走过来的，看到我手里的人头，她大叫着，喊着露露的名字，然后疯狂地开始往我这里跑。

这是我妹妹，从商紫墨开枪把她打伤之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为什么她看起来那么愤怒，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小美！”我喊了她一声。

因为小美，我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染上了一种疾病和一种无法言喻的痛楚，而此时，那痛楚开始恰如其分的，在我心里反应开来，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我身体所有的命脉。

“申音，你杀了我女儿，我跟你誓不两立!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小美很快跑到我身边，她那双和我长得相同的眼睛瞪得又圆又亮，带着一种恶狠狠目光，伸手开始向我袭击。

廉和皇甫挡在我面前，蒋烨站在前面，和小美对抗。

“你放开我，你为什么要拦住我？难道我不是你妹妹吗？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啊……申音，申音，我要你死，马上死！”

近距离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我身上的血迹，我手里抱着的头颅被红布遮住了，但是地上的尸身却没有任何遮蔽物。

小美看到地上的尸身，放弃和蒋烨的打斗，抱着尸体大哭起来，声音听起来剜心剜肺。

这里是伊宁，小美她怎么会在这，她女儿又怎么会在这里？

此刻我的心里想着，只要小美她高兴，她可以随时杀死我！如果可以，便让她随心所欲地处置我吧。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围栏外面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一群记着，还有人把镁光灯打到土坡上来，然后，有人拍照。

声音十分嘈杂，听不清楚说什么，很多人手里拿着麦克风，都在大声地对着土坡上说话。

围栏太高，没有人能直接从外面走进来，不过有大胆的记者在爬围栏，身上挂着长镜头的相机，应该是准备拍摄现场。

“快走！”蒋烨大喊一身。

威廉和皇甫安没有再多耽误片刻，架起我就往土坡更深的地方走去，看着哪里的树丛载种得比较茂密的，就往哪个方向走。

我还来不及看清楚那些记者究竟是否进来了土坡，人就已经被带到了火葬场的外面。

“放开我，我要看小美，她怎么样了！”

皇甫安和威廉一人抓住我一条手臂，而我的手还抱着那颗血淋淋的人头。

之前因为光线太暗，我根本看不清楚那小女孩长得什么模样，即使能看得清楚，我也没有勇气看。

我听到，有人喊了露露的名字。露露？

我记得，蒋建国和小美同时在我身边出现的时候，旁边确实带了个小女孩，当时，小女孩是……两岁。

近两年的时间，露露确实是快四岁了。

真的是露露吗？

“申音，你的脸已经曝光了，不能回去，先暂时躲避一下风头，我们会保你平安的。”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小美会在这里，还有，为什么你们都跟着我，你们……”

他们是都猜到了我要做什么吗？还有蒋烨，他们集体出动，如果是为了要阻止我，为什么又会晚了一步。

“她确实是露露！”威廉开口道。

“是蒋建国的阴谋，我估计是因为他控制了小美，所以露露才会落到他手里，今天的事情，是他故意把你引到这里来的，刚刚那个给你指路的人，也是蒋建国的人，其实露露在你下刀之前还活着，如果你没有动手，也许她很快就会醒过来。”皇甫安把话接下去。

我的手突然无力地垂下，手里满是鲜血的头颅滚到地上，我趴到地上，把红绒布打开。

看不清楚，仍然看不清楚，血液把头颅的五官糊住了，只看到一片血红，还有一头披散的头发。

“不，不是露露，不会是露露！”

我不喜欢露露，曾经我看到她的时候，对她就有着很自然的排斥反应，看到她会觉得心里很不舒服，阴沉沉的脸，看着人笑的样子让我感觉惊悚，甚至有些害怕她的接近。

“是小美冒充你的样子，吸引蒋烨的跟踪，等我们发现她是假的之后，已经晚了，申音……”

“不要说了，你们不要说了……”我知道，我中了蒋建国的计。

我不知道蒋建国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要练丝罗瓶的，但他确实知道了，然后让人给我引路。

而露露，也是他安排好的，也许……

也许，小美也被蒋建国利用了。

可如果露露是蒋建国的女儿，他又怎么会这么做？

露露也许真的没死……

“申音……”威廉喊我。

“不，不要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想到自己不久前在土坡上，手起刀落的场景，心揪成了一团。

露露真的没死多久，她的头颅开始渐渐散出难闻的气味。

“练了丝罗瓶，你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申音，我不信你会这么做，想想你心里的那些人……你真的对过去一点牵挂都没有了吗？”威廉又说。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我知道，已经有了开始，即使现在结束，我也早已经陷入了万劫不复……

不管那个孩子是不是露露，也不管她之前是否已死，我都没有退路。

“来，把ta交给我，交给我，申音，你今晚没有来过这里，什么也不知道，这件事和你无关，你是被陷害的！”威廉说话的同时，手朝着我伸过来。

可当“自责”柔声催促我，让我在迷途中到达救赎的边界时，“死灭”就一定会用邪恶的力量拖我回到罪恶的深渊里去。

也许，邪恶的力量只有那种精神气强如金刚的人能自如地拥有，他们能很自然地跟那些邪恶（在他们自己眼里看来再自然不过）的力量完美融洽的相处，他们可以随时调遣自己心里的恶念，随时都能振臂一挥，使出与良善相对应的拳脚。而不是向我这样，始终带着彷徨的心情，处在善恶之间，两相矛盾的精神世界里，彼此纠缠，绞打成结。

直到被一种无形的，没有边界的恐怖感攫佐，直到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晚了，已经晚了！你看，我的手上已经沾满了血腥，我是杀人凶手，你看到了吗，沾了血腥的手，唯有死亡才是救赎，威廉，皇甫……”我看向他们，用诀别的眼神，用绝望之后，一种被宽恕的心情。

“申音，你……你这么做，真的想清楚了吗？不为容少考虑，也要想想紫墨！如果你真的牺牲了自己，他们要怎么办？紫墨当初这么做，也是为了能让你得到幸福，他选择退出，早就决定了要自己一个人来承担这一切，从他对着小美开枪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决定了！你如果继续错下去，紫墨就白牺牲了！”皇甫安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