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城下之盟（二）

赢了。

狐狸喘着粗气，晃动着身体，差一点跌坐在地上。还不能倒下，狐狸告诉自己，把脚斜着用力，脚掌往前，强行站稳身体。头不断地发昏，感觉视野的边缘都染上了金黑色，无数处伤口都在疼痛，让狐狸忍不住从咬紧牙的嘴唇间溢出细微的呻吟。

“你还是真能让我们吃惊。”格鲁西忍不住的感慨道。在格鲁西和霍托曼面前，西洋的盔甲僵硬地坐在地面上，一把冷冰冰的长剑贯穿了盔甲的缝隙，那毫无疑问是喉咙的位置。不管是谁，被撞在这个铁罐头里，喉咙一旦被贯穿后，都不可能还活着，连棺材都省掉了。

“哼。这倒得感谢你们……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还请你们看不到他和我比较好。若是你们想要这座据点，就送给你们好了。”狐狸强撑身体，对两个人说道，“看你们的表情，应该没打算想干掉我的打算，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吧。”

“嘛。”格鲁西耸耸肩，没有反对。丑牛霍托曼站在旁边，似乎忍不住想要说什么，可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狐狸放心地转过身，他知道，这两个人无论如何，还不至于偷袭一个遍体鳞伤、拼尽了的小角色。更何况，虽然狐狸不知道为什么被称作人柱，但是至少旅团并不希望狐狸无缘无故的死掉。

不然的话，也不会平白无故让兰斯洛特留手。在某种意义上说，是旅团害死了兰斯洛特。狐狸把思绪告一段落，他不能再想下去了，因为他怕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

不过……有的时候，事态的变化往往是预想不到的。就像谁也不能预知未来，自认为能够猜中未来的，往往都被未来玩弄在鼓掌之中。更何况，未来的本身属性便是无可逃避。

谁若是想要逃离未来，就会被未来吞噬得连渣滓都不剩。

所以……

“你现在可不能走。”

在狐狸的身后，深沉的话语逐渐回荡在空气中。狐狸的身体变得僵硬，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狐狸茫然地回过头，瞳孔缓缓地放大，像是见鬼了一般。或许，狐狸真的见到了鬼。

因为狐狸看到，银色的西洋盔甲重新站了起来，连带着那把已经贯穿喉咙的长剑，明晃晃得吓人。这把剑狐狸本来不可能留下，可是现在的狐狸，连脚趾头都无法移动，连狐狸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靠什么才能做到让沉重无比的身体转过去，迈开脚步。所以那把剑就姑且留在了兰斯洛特的尸体上，狐狸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正因为那把剑还插在那里，所以狐狸才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一起。他听到盔甲传出了兰斯洛特的话语。

沉稳、有力、游刃有余的话语。

“为什么你会认为你可以杀得掉我？”

兰斯洛特这么说道。

“为什么？”

狐狸愣愣地望着兰斯洛特，能看得出来，狐狸的眼神正在逐渐发直。大脑已经运转不动了，与之相对应的，是狐狸飞快下沉的心，绝望已然将其吞噬。为了发出致命的一击，狐狸连同全部的筹码都压了上去，他以为自己赌赢了。当故事的底牌被翻开时……狐狸才明白，他败得一塌糊涂。

所以，他单纯的、困惑的问了。

“为什么？”

能躲开的话，为什么不躲开？

没有受伤的话，为什么要装死？

因而回答疑问的，是一句藐视般的、含笑的台词。

“你不是让我露出破绽的吗？在我后背偷袭的我，所以，我也想让你知道这个滋味是怎样。”

啊，有仇必报的意思。连戏耍都算不上，只是要把场子找回来，原封不动地找回来。狐狸明悟了兰斯洛特言语中的含义。因为被偷袭，所以反要偷袭。多么幼稚、多么小孩子气的举动。

可惜，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落差的心理才格外的脆落。

狐狸对兰斯洛特微微一笑。

“看来，是我败了。”

狐狸的意识瞬间进入了黑暗，他直直地扑倒在地上，脸上甚至犹凝固着笑容。不要问狐狸为什么会笑，被睡意折磨过吗？如果你困得昏昏欲睡，却不得不集中精力，你逼迫着疲惫的自己撑住眼皮，竭尽全力让自己的脑袋不要垂下。你拼命地撑着，直到，你发觉你即便在怎么不睡，也无法改变现实时。

你会释然。

然后倒下。

正如狐狸一样。狐狸的身躯的沉重地倒在地上，一瞬间发出沉闷地响声，可这时的他已经听不到了。黑暗将其笼罩，让他彻底地抛弃一切，沉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

“根据我的情报，旅团要在这里有大动作。”

“旅团是什么？”

“是我一直在追查的组织，我和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夏雨雪坦白地说，瞳孔中尽是杀意，“他们的势力非常强，横跨六区，既可以说是强盗团，也可以说是秘密小组。”

“像是‘晓’？”

“哼。我打探过了，这里有和你原本在一起的那个女子。”

“胡安娜？”

“是叫那个名字吗？没错。你的任务就是……”

“这样的任务？可能成功吗？简直也太侥幸了。别的不说，你不是说过嘛，怪物群是类似于彗星般的巧合事件，怎么可能偏巧正好经过这个平凡无奇的据点。再者说，就算经过了，我也不可能接触到据点的首领，更不可能探知到据点头领与旅团之间的联系。我不是怕死……好吧，我的确怕死，至少怕没什么价值就死掉了。更何况，我也担心会破坏你这边的计划。”

“不，我相信你，就像我相信你可以从死亡之中不断地挣脱出来。你只需要记住，永远不要忘记属于你的意志和道路。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可以。事情会在巧合之中达成妥协，最后我们总有机会出手。抓住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便可以得到胜利。”

狐狸的身体飘浮在黑暗中，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原本跟夏雨雪在离别前的商议，重新浮现在他的耳边。没有想到，一切正如夏雨雪所言，狐狸一个人进入据点，组建实力，调查机密，分析据点与旅团之间的关系，然后……一切都和夏雨雪想的一样，简直让狐狸怀疑她是不是做了什么。

“这里是哪里？”

狐狸喃喃的说道。眼前昏暗无光，似乎只存在于黑暗。狐狸摇晃着身体站起来，他感受两只脚踏在地上的实感，随手摸了摸身体，什么伤都没有。狐狸瞬间明白过来，看来他昏厥了之后，又一次进入了自己的意识空间。

既然是意识空间，那么肯定有杂草和沼泽。随着狐狸的想法，黑暗被驱散了一点，能看到脚下的草和不远处的沼泽。

黑暗草原。

只有进入时才能掌握全部的记忆，出去之后便会丧失掉的诡异空间，仿佛是天堂和地狱之间的“他者”。狐狸走了两步，感觉身体一如既往的轻灵，毕竟是他自己的意识，不会被外界的变迁干扰。

野草们无风自起，象征着狐狸的意识保持着正向的活跃，无边无际的黑暗，使得狐狸摸不清自己的位置。能轻易地回忆起，上次来到这个空间的时候，还是多余物想要掠夺身体、企图吞噬掉狐狸的时候。有一些储存记忆的物品，若不是狐狸触碰了有关陌刀的回忆，估计现在他已经死守在这里，再也不要想出去了。

能察觉得到，即便这里他从来没有来过，也感到很熟悉，仿佛每一根草都是狐狸播下去的种子，看着它们生根发芽。而沼泽这是狐狸存在过的遗留，是他反抗意识的证明。每一次狐狸来到这里，都能有新的变化。

那么，这次呢？

这次有什么？

“你知道吗？”狐狸回过头，坦然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黑影。就算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下，依旧能看到一道多余的轮廓，处于狐狸的眼前。黑影蠕动着、沉默着、扭曲着形体，就是没有言语。

“不是他吗？”狐狸失望的说。他以为会是“他”，是那个一直莫名其妙呆在他体内的多余物。曾经狐狸以为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存在，以为自己是得了名为精神分裂的病，直到那次争夺战的时候，狐狸才肯定，“他”完全是另一个意识，是另一个与狐狸截然不同、互不相容的个体。

狐狸没有再理会蠕动的诡异黑影，他自顾自地向其他方向走去。蠕动的黑影也迈开脚步，跟在狐狸的背后，好似影子被赋予了生命。狐狸一直走啊走，感觉走了很长时间，可是依旧到处都是草和沼泽，没有新的东西出现。直到，一道黎明划破了黑暗，狐狸知道，这次的意识空间之旅已经结束了。

光明来迎接黑暗中的狐狸了。

狐狸无意识地回过头，看到蠕动的黑影被黎明的光照亮。狐狸终于看清黑影到底是什么，因为他正默然地望着他。

“狐狸”正看着狐狸。

……

“呃！”

狐狸猛然睁开眼睛，他伸出手，快速地抄起长剑，剑锋直接摆放在靠近他的人影脖颈处。那个人似乎没有想到狐狸就醒后动作这么快，一时间连话都不敢说，只是用眼睛瞧着狐狸。狐狸环视周围，是一间陌生的房间，装潢很棒，房间各处都是雕刻的花纹，摆放着精美的家具，连地板都是红色毛毯。放置狐狸的床更加让人汗然，竟然是电影里常有的那种贵族才会用带纱帐的大床，连床单都是丝绸做的。

几乎一瞬间，让狐狸以为他已经穿越了。

直至看到了那个被制服的人，狐狸才明白这里还是封锁区。

不会是别人，单单看她两只手搅在腰下，头微微低着，就知道是谁。狐狸认识的人中只有她会有这样的动作，其他女孩子不是任性，就是张牙舞爪肆无忌惮的张扬。

“小枝，城堡里只有你一个侍女了吗？”

狐狸忍不住问道。小枝抬起头，露出温顺中附着调皮的神情。

“看来兰斯洛特大人不怎么花心呢。”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