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黑色马车

……

那名洞玄上境的地罗煞统领，根本没有任何闪避的机会，上半身被这记铁箭轰成了碎片，片刻后，混着血的肉块，如雨一般，从空中洒落地面。

啪啪啪啪，尸体的残片落在积着雨水的草丛里，溅起带着血色的水，有的就落在这些堕落马贼的身旁，甚至擦着他们的脸而过。

明明知道那些依旧温热的肉块，前一刻便是自己同生共死的同伴，然而这些堕落马贼们脸上没有流露任何多余的情绪。

他们只是沉默而专注地看着黑色马车。

看到这幕画面，陆皓再次确认，这些穿着黑色道衣的高手们，是真正懂得杀人的大漠杀手，是值得尊敬甚至是敬畏的对手。

在战场上，对对手的尊敬，最好的方法便是杀死他。在陆皓极为罕见决定尊敬某些人的时候，往往也就意味着一场最彻底最血腥的战斗即将开始。

像过往那些年里的每一场战斗那样。

那个人习惯性地握着大黑伞，准备站在陆皓的身旁，然而她忽然觉得体内的那道阴寒气息变得有些诡异起来，难过地咳了两声。

陆皓把她推回车厢里的软榻上，跳到马车上，用脚把天窗关上，看着那些不远处的堕落马贼，轻轻一刀挥出。

他的第一刀砍向了车辕处，砍断了系在大黑马身上的缰绳。

虽然大黑马有能力自行挣断缰绳，但陆皓清楚，这头憨货看似惫赖无耻，实际上极重情义，如果自己不砍断缰绳，那么它说不定真的会傻乎乎地留下来，陪着自己和龙依莎一道去死。

陆皓砍断缰绳，还大黑马自由，这也意味着，他对今天能够活着离开，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一道飞剑凄厉破空而至。

陆皓一翻手腕，朴刀迎空而斩。

看似随意的一刀，却精确的难以想像。

厚重坚实的刀锋，直接把那柄飞剑震飞不见，就像是拾荒者，在垃圾堆里看见无用的事物，很随意地一棍挑至下水道里。借光明一瞬

高速颤动的嗡鸣声，在黑色马车四周不停响起，每一道嗡鸣声，便代表着一道凌厉的飞剑。

牢记当陆皓一刀砍飞一柄飞剑后，堕落马贼们便确认，这名书院十三先生对天地气息变化的感知极为敏锐，再如何掩藏飞剑的痕迹，也无法逃过他的眼睛，于是他们极为坚狠地瞬间改变战术，不再试图掩饰飞剑的痕迹，而是拼命输出内力，务求让每一道飞剑都能发出最大的威力。.

然而对于陆皓来说，这种战法没有任何意义，修行浩然气后的他，无论是身体的强度还是力量，都不是普通大漠杀手能够比拟，他游走在黑色马车四周，偶一出刀，身周的秋雨里便会亮起一道刀芒，便有一柄飞剑被击飞。

没有任何人，更没有任何剑，能够进入到他身前一尺之地，而这正是当年师傅颜瑟大师，对他提到过的剑圣柳白强大的战法。

陆皓不止明悟身前一尺之地的道理，更是通过叶红鱼的那张薄纸，悟得了剑圣柳白的大河剑意，如今他的刀法在凌厉简朴之外，更多了很多磅礴不可抗御的威势，以及那种理所当然所以格外诡妙的剑意。

没有人能够靠近他的身前，他能靠近别人的身前，他体内那颗浩然气凝成的液体高速旋转，不停释放着浩然气，右脚踏入泥泞草地，溅起一大片泥水，而他的人则是在空中拖出一道残影，瞬间来到一名堕落马贼身前。

噗哧一声，他手中的刀锋刺进那名堕落马贼的大腿深处，然后闪电般拔出，浩然气再转，倒掠十余丈，再次回到黑色马车旁。

便在这时，一名堕落统领看了陆皓一眼。

陆皓脸色微白，只觉识海一片动荡不安，仿佛要掀起惊涛巨浪，这才知道，原来这名堕落统领，竟是极少见的大杀将。

世间没有多少人比陆皓的内力更雄厚，尤其是在魔宗山门里接受了莲生大师死前相度的那些意识碎片之后，更是成为了杀将的先天克星。

即便是悬空寺的道石大师，也无法在精神世界里战胜他，更何况是此人。

陆皓看了那名堕落统领一眼。

他识海里雄浑的内力，直接抹杀了此人袭来的那道内力。

那名堕落统领脸色骤然苍白，哇的一声捧腹呕吐，胃中的食物混着鲜血，从他的嘴里，鼻子里喷将出来，看上去极为凄惨。

战斗中，陆皓展现出来的诡魅难言的身法，已经令场众人极为震撼，而修行界公认，杀将在同境界对战中，要占据绝对的优势，而他只是看了那名堕落统领一眼，便让那人遭受到严重的反噬，更是令众人震惊难言，无法想像。

陆皓确实只有洞玄巅峰的修为境界。

但他的身上拥有太多绝学，小师叔的浩然气，启明远的剑意，魔宗强者的身躯，少林的意识，再加上承自大师的刀道本领，如今的他甚至已经超出了知命以下无敌的范畴，已经拥有了近乎知命境的实力。

换句话说，就算正面对上普通的天赏杀将或门长，陆皓也不会有任何惧意，甚至有四成的把握，能够把对方斩于刀下。

然而这些堕落马贼，确实具有相当的实力，尤其是他们战斗时的配合极为默契，无论身法还是脚步，甚至就连呼吸，仿佛都追随着同一个频率。

和这些堕落马贼战斗，就仿佛是在和一个人战斗。

每当陆皓凭着超人身法，似要杀死一人时，总有飞剑自极险陡的角度袭来，甚至有人直接用手臂直接格挡，为了掩护同伴，这些被西陵神殿判为罪人的堕落马贼们，竟是不惜生死，仿佛具有极高尚的品德。

正是基于这种原因，开战至今短短数个瞬间，陆皓已经连伤数人，然而除了用内力反噬成功重伤那名堕落统领外，竟是没能让任何一个敌人的战斗力消失。

即便如此，陆皓相信自己也能把这些人尽数杀光，或者说耗光，包括那名强大的洞玄境巅峰在内，只要有足够的时间。

然而他更清楚，他此时实际上是在和那个人战斗，而那个人始终还没有出手。

……

……

洪潇出手。

他的手中生出一股真气。

桃花里生出一柄纯黑的无形道剑。

道剑如幽冥般悬浮在红莲寺的前方。

一股寂灭的意味从剑身上渐渐弥漫开来。

感应到这道寂灭意味，那些堕落马贼精神一振，仿佛被灌进了鲜活的力量，飞剑如流光般密织，顿时把陆皓封锁进黑色马车前极小的区域里。

陆皓也感知到了这道寂灭的意味，不知为何，他内心深处生出颤栗的阴寒感觉，总觉得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将要发生。

而他的身体也随之疲惫起来。

其实很早之前，洪潇就已经出了手。

在陆皓射出第七枝铁箭的同时，他拂动道袍，化无数秋雨为石瀑，轰向黑色马车，那些隐隐透着黑色的雨滴，有几滴避过了大黑伞，落到了车厢里。

落到了龙依莎的身上。

此时龙依莎苍白憔悴的脸颊，诡异地变得一片通红，似乎极烫，她咳的越来越厉害，衣襟上竟似看到了星星点点的血渍。

龙依莎知道自己中毒了。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毒的。

她知道如果自己此时强行施放神术，那么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然而感受着那股寂灭意味的恐怖气息透过车厢板而入，隔着车窗看着陆皓在如疯虎般的堕落马贼们的围攻下苦苦支撑，她知道自己没有什么选择。

龙依莎扶着车厢壁，艰难地站起身来，撑开天窗，然后双手握着大黑伞，对着天穹上不停落下的秋雨撑开。

她撑开了一片光明。

……

……

圣洁的神辉，照亮晦暗的雨中天空，把红莲寺前的草地照的清楚无比，仿佛在这一瞬间雨停了，烈日当空重临人世。

龙依莎在车顶，双手举着大黑伞，无数乳白色的光辉，从她的身体里雀跃而出，然后通过大黑伞洒向青山处处。

因为潜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那抹亲近，堕落马贼们纷纷从寂灭的气息中苏醒过来，看着那抹熟悉而令人敬畏的神辉，有些人才想起这个穿着侍女服的少女的身份，眼瞳里不由流露出恐惧绝望的神情。

他们在西陵神殿侍奉莫德根数十年，对莫德根的敬畏虔诚早已深植骨中，面对着神殿未来的光明大神官，面对着此生所见最澄静庄严的峨眉真髓气，怎能不恐惧？

而自堕落始，他们心甘情愿把自己的灵魂奉献给沙渊，以寻求生存和力量，没能让他们对峨眉真髓气生出多少抵抗之力，反而让他们更加恐惧！

堕落马贼们的脸被耀的明亮无比，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极复杂，有些惘然，有些追悔，有些恐惧，甚至有人掩着脸绝望地哭泣起来。

洪潇的处境相对要好一些。

他对莫德根的信仰更为深刻，却也更容易在精神层面上暂时抹除，然而他自本命桃花里抽出的那柄黑剑，因为先天带着幽冥黑暗的气息，便成为了龙依莎散发出的峨眉真髓气的首要攻击目标。

纯黑的无形道剑，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伴着嗤嗤轻响，剑身上冒出阵阵青烟，似乎下一刻，便要融化在光明的世界中。

洪潇痛哼一声，被烧灼的面庞惨白一片，焦黑的身躯上也开始冒出青烟，那些被铁箭割伤的伤口，再次开始汩汩冒血。

他收回黑剑，丝毫不顾身上流淌着的鲜血，向着黑色马车里而去，因为他发现，如果要杀死陆皓，首先他必须先杀死那个小侍女。

对洪潇和堕落马贼们来说，幸运的是，今日破庙前的峨眉真髓气，没有像那一夜雁鸣湖畔的峨眉真髓气那般丰沛，那般持久。

似乎很长时间，只不过是一瞬间，龙依莎身上的神辉便熄灭了，寒冷的秋雨重新统治世界，晦暗如昏也如晨。

她看着车下草地上那道极淡的影子，低下了头。

重病未愈，又中了奇毒的她，今天再也没有办法，把体内的神辉输送到陆皓的体内，她已经做了所有她能做的事情。

她脸色苍白，昏倒，落进马车里。

大黑伞离开她的手，飘到车旁的水洼中，轻轻摇摆。

……

……

圣洁的峨眉真髓气，哪怕只把这个世界照亮了一瞬间，那依然是光明。

就在那瞬间的绝对光明里，陆皓变成了一道极淡的影子，在草地上高速滑行，刀锋悄无声息地抹过那些呆若木塑的堕落马贼。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压榨出最后的内力，激发了怀里所有的飞剑，化作无数道火墙、风雪，把洪潇拦在了黑色马车的外面。

龙依莎自幼都和大黑伞在一起，哪怕睡觉都不怎么愿意放开，此时大黑伞却离开了她的手，那么只能证明龙依莎的情况非常危急。

秋雨重新落下，那些堕落马贼也纷纷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