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入乡随俗

左万这一番慷慨陈词，句句发自肺腑肝胆，如尖刀般直插入人心，不禁让夜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人类，美丽又丑恶的种族，贪婪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对自己的民族都要用金钱和地位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可以想象，对熊猫人这个彻头彻尾的“异类”，难道还能与其泰然处之吗？就因为自己是万物之灵，是世界的主宰，就有权利动用血和暴力的手段，不惜一切地将别的种族抹杀在摇篮里。过了一场被鲜血所染红的大屠杀之后，统治者们拍拍屁股，理所当然地将熊猫人安上一个“勾结魔族”的罪名，好让自己不必背负哪怕是最后一点点良心上的谴责。

我们是人类，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若是在太平年间，熊猫人这么个极具威胁性的种族突然蹦出来，或许夜鹰还能理解人类领袖们对其的大肆屠戮。毕竟，一座山头不可能有两个山大王，这是常理。别看娑婆世界地大物博，资源丰厚，可却远远及不上人心猜忌的八分之一。要让人类欣然地和这么一种不管在什么方面都比自己强上好多的物种与自身居住在同一片土地，呼吸同一片空气，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旦熊猫人的存在公诸于世，等待他们的，必然只会有寒光闪闪的猎刀和闪光熠熠的仙法。只有在事关人类文明存亡的时候，仙人和凡人才是彻彻底底的一条心。他们绝不能容许卧榻之侧，突然睡进来一头随时都能将人类这个种族取代掉的大熊猫。

但……那是什么时候？

强悍到足以一手遮天的恶魔，正像下饺子一样从天而降。他们黑曜石做的身体从十几千米地高空自由下落，化作纷纷扬扬的火流星，给这个世界留下深刻而又残忍的印记。整个娑婆世界面临着从未有过的大危机，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每一次落日，都意味着可能明天早上，整个世界将不再有智慧生命可以有机会观看日出。了解的越多，夜鹰对此就越是毛骨悚然。仔细想想，恶魔族完全可能在任何一天突然地结束战争。只要他们玩腻了，玩厌了，就如古代不可一世的暴君对他的人民那样，暴虐地向地表倾倒几亿吨当量的氢弹。

光芒闪过，热量会将凡人、仙人、妖怪、精灵，还有熊猫人都一并蒸发干净。然而，可悲的是，这颗行星因此而达到的亮度，在宇宙间却依旧是不值一提。

在这个随时都有可能末日的年代，人类节节败退，不堪对敌，眼见着各地都要亡国灭种。正在此大难关头，一支自打远古时代就一直隐居着的隐士们随运势、顺天命，毅然决然地出征，成为了对抗魔族的力量中不可忽视的一份子，还将患难中的人类视作异族兄弟。他们难道就不知道此去凶险？不知道恶魔族刀枪不入？从头到尾，熊猫人都没有做错什么事情，非要说的话，也就是他们不应该生的一件黑白交加的大皮袄，也不该生着健硕的身体、聪明的脑子！

就是这些原本应该用来和恶魔族较劲的东西引起了人类的嫉妒和不安，最终，间接地导致了他们一族那段不堪入目的岁月。

现在的夜鹰，早已经不仅仅是个人类了。他是飓风，是雷电，还是地底那奔流不息的岩浆。他不能再像拉偏架一样光是站在人类的角度看问题，而是必须公正地，公开地思考这个世界的未来。如果说……熊猫人不管是在道德、品行、力量、身体素质、寿命、智商，还有创造力上都不逊色于人类的话，貌似让他们淘汰掉人类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

“话说，你们这个国家规模有点儿小啊。”似乎是被左万口中那些残酷的暴行震慑住了，身为人类典型的龙傲天有些尴尬，脑子里竟然不由自主地脑补出了革命战士后裔给日本大学生普及南京大屠杀的情景。现在，形式颠倒过来，人类整个种族都是历史的犯人，是不肯承认，还要将脏水泼到受害人头上的无耻之徒。他这个在封建国家出生长大的二皇子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语言去反驳、辩论，只得腆着脸，强行将话题扯开去，“刚才来的路上，我稍微数了数，大概也就是一般国家的几个郡拼起来的人口。”

“喂，这明明是我发现的吧……凭你小子的水平，按着设计图搞搞策划就是极限了，怎么可能会用通过不同市区间的流动人口来推断城市大致总人口数这种高级技能啊？抢功劳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然而，夜鹰也只能在心里抱怨抱怨了，要是将这番话说出来，反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再说了，他俩现在的身份还是尚未表明立场的入侵者，理论上正在接受衍息宗大掌门，同时也贵为“五神帝”中的羊口神帝的审问呢，总得做出点儿严肃的样子来。

“人口？呵，你这个弓箭手，射箭的本事不怎么样，眼睛倒还挺灵光的啊。”左万微微挑起嘴角，做出个豁达的笑，似乎已经将和夜鹰他们对打过一番的事情抛到脑后去了，“确实，我们熊猫人的人口并不多，满打满算，离人类的一个‘国家’还有很大的差距。”

“那是因为……我们的先祖早就为我族的繁衍生息定下了老规矩。”一提到先祖，左万的声音立马放低了几分，这或许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以示敬意，“他们早就知道了我们并非是这个世上唯一的种族，在森林外面，还有一群饥肠辘辘，凶很好斗的人类。虽然我们和他们并不属同族，但先祖认为，既然是生在同一个世界上，他们就是我们的亲兄弟了。这些亲兄弟似乎对于资源和食物什么的总有超出需要的渴求……既然如此，熊猫人也就不要去和他们争了。对于我们来说，食物果腹即可，房屋能住就行。我们的皮毛非常厚实，也不需要再加什么锦衣华服。甚至是生育的数量，也被先祖们有意地放慢了许多，这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着想！少一张嘴吃东西，人类就能多得到许多原本会被新生熊猫人占掉的资源。”

“呵呵呵……现在想想，这种仁至义尽的思想，实在是太不变通了。”

“……啊，这样啊……”龙傲天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愈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么一听，熊猫人的先祖何止是把人类当做好兄弟？将资源、食物什么的都拱手相让，甚至会为了满足人类的需要，特地调整自己种族的繁衍数量，连亲儿子都不过如此了吧！这边，熊猫人越是无私伟大，就越是显示出另一边人类在背后捅刀子的卑劣不堪、无法忍受。龙傲天本想着把话题扯远些的，不想弄巧成拙，反而让现场的气氛更加僵硬了。

“也就是说，现在你们的人口稀少，仅仅是因为先祖留下的禁令，而与你们种族本身没有任何关系喽？”夜鹰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黑色的眼珠转了一圈，又死死地咬住了左万的眼睛，“如果现在让你们强行改掉适应了两千年的生活习惯，疯狂地造小熊猫的话……不出三十年，你们的兵力就能扩充一倍吧。毕竟你们熊猫人的生命周期比人类要强很多，六十多岁在我们那儿已经可以算是可以颐养天年的高寿了，但在你们这儿，照样可以生孩子，甚至还能教孩子打拳呢。”

“军队？”左万不屑地瞥了一眼立在下面的夜鹰，用一种夏虫不可语冰的无奈语气说道，“我族的武术和功夫都不是为了那种无聊的目的创立的。它理应是……”

“好啦，今天，就先到这里吧。”突然，一直都没怎么发声的羊口神帝开了口。她的声音听上去软软的、糯糯的，却又在暗中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意味与威严。到底也是在神话中留下过名号的人物，就算看上去再怎么像软妹子，该有的气魄也不会少啊……

最后的一点点东西没能套出来，但根据现有的情报来看，夜鹰一直担心的情况也不足为惧了。熊猫人的人口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和地球上的熊猫到底是两个种族，也不是什么数量少到亟待保护的珍惜动物。只要自己想办法让人类庞大的人口基数减少一些……仅凭这些熊猫人，足以统治整个娑婆世界。到时候，这么一个远比人类强悍的种族坐上万物之灵的宝座，一声号令，又有谁敢不从？

沾沾自喜的夜鹰抬起头来，却发现羊口神帝的目光，竟一直都牢牢地盯着他。

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里，透露出些许捉摸不定的意味，盯得夜鹰心里有些慌乱。这个女孩在不说话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似乎有什么凝聚成固体的气场冲着尚未成长起来的夜鹰和龙傲天二人袭来，在瞬间洞穿了他们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个想法。他只觉得自己被扒光了衣服，倒吊在碧蓝无垠的蓝天之下，不管有多少弯弯绕绕的想法，在这双带着幻光的蓝眼中，都像玻璃做的一样透明。

“这年头……什么都不可信，但气味却是做不了假的。你们身上有某种我很熟悉的气味，在两千年前，远古的战场上，我曾经和那个恶魔交过手，她当时的名字是……诺丁.古.佐拉艾尔。她曾经用一种叫做爆鸣隧道的力量搬过来一座大山，把我狠狠地压在了下面。既然是她将你们送进来的，你们就不可能是人类的间谍了，据我所知，人类和恶魔是有灭祖灭父之仇，是不共戴天的。就算他们要将你们两个当做间谍送进来，也绝对不会去寻求恶魔的帮助。”神帝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让夜鹰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猜……为了潜伏在你们身边，那个女孩应该换了一个又短又好听的名字，对吧？”

“你们两个，暂时是回不去了吧？”说罢，女孩从王座上一步一步地走下来，直接无视面前的八卦池，无比自然地走进池子里面去，只留下半个身子露在外面，“既然如此，干脆就在这里住上几个月，和我们的新兵们一起操练功夫吧。等你们什么时候能回去了……你们自会知道的，也就不牢我操心了。”

一串话说下来，原本那些萌萌的停顿和语气词，全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