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下）：该开始的开始

“老师，这么多年了，你一点儿也没老啊……”

六十六年后，某个充满着阳光和风的教堂里，柏沐央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结实有力的双手之中握着一双苍老的手，安和熏二人站在柏沐央的身后默默的抹着眼泪，因为生命共享契约，柏沐央他们三人已经是不死之身，唯独当三人都愿意张开双臂迎接死亡的时候，他们三人才会沉沉睡去。

青铜色的钥匙挂在三人的脖子上，柏沐央他们三人身为灵域镇守者，代替守门人掌管着灵魂大门的开启与关闭，只是柏沐央他们三人还不愿意离开这里，因为还有人没有离开。

“好孩子，别怕，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六十六年，柏沐央他们三人一点儿都没有老去，但是他们的学生一个一个的衰老死亡，生命已经要走到尽头了的丁朵安静的躺在教堂中心的石板上，柏沐央为她做着最后的祈祷，“丁朵，没关系的，同学们都在那边等着你，闭上眼睛之后，老师会牵着你的手走，就和六十六年前一样，不用害怕，老师会帮你把门打开，到了那边以后，就又有力气了，也不会痛了，一路上都有老师陪着，一点儿也不可怕。”

“我相信你。”丁朵无论是手还是脸都已经看不出这是六十六年前的她了，当年丁朵来帕福斯魔导学院报名念书时的情景，柏沐央还历历在目，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岁月就这么无情的让她老去并结束了她的生命，“老师从来没有骗过我，老师，是你拯救了我，现在的我又一次被你拯救，带我上路吧，老师，学姐，能见证这么多，我这一生，也没什么遗憾了。”

即便送走了那么多人，安还是见不得这个场面，安转过身去，掩面哭泣，还记得以前，丁朵还年轻的时候，安总是戏弄丁朵，丁朵很可爱，也总是黏着她的学姐安，可是现在，丁朵这个人将成为墓碑上的一个名字，历史上的一个人物，他们明白，丁朵的灵魂会再回到这个世界上来，但是丁朵，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生老病死是生命必然的过程，正如丁朵所说的，没有什么遗憾了，柏沐央他们能做的，只有陪完丁朵最后一程，花儿会枯萎，但会化作养料，养育出新的花朵，丁朵的生命，一定会在若干年后的某一个地方，再次绽放。

“老师，我不想忘记你们……”

柏沐央愣住了，他的手也颤抖了起来，无论多少次，柏沐央还是会颤抖，生命的凋零是如此凄美壮丽，不愿意忘记是人们拒绝死亡的唯一理由，柏沐央也不想被遗忘，如果可以，柏沐央多想带着他的学生们，再一次回到年轻的时候，再一次回到那充满欢乐和阳光的课堂，可是，丁朵的生命，注定要在这个教堂里离去。

“老师，我们走吧。”丁朵的眼角滑下了一颗浊泪，她早已经看不清楚柏沐央的脸庞，她只是记得，曾经和柏沐央一起跨越过的困难，许德拉在悲鸣，丁朵闭上了眼，安静的里去了。

柏沐央抱着丁朵的身体，走到了教堂后早已准备好的坟墓，正是因为生命会离去，所以值得敬重，他们开辟了未来，让无数的生命还能够借着绽放出美丽的花朵，丁朵应该沉睡了，她也累了，柏沐央应该领着丁朵去另一个世界了。

“央，我们也走吧。”熏擦干净了眼泪，结束了，柏沐央他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新的时代正在到来，他们应该走了，“送送丁朵吧，这也是我们的职责，同学们都在等她，也该让他们叙叙旧了。”

柏沐央点了点头，拽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钥匙碎片，和安还有熏的两片碎片拼在了一起，周围的景致顿时变幻，一扇大门出现在了通明敞亮的通道之中，柏沐央拿着钥匙走了过去，打开了大门，年轻时的丁朵出现在了柏沐央的身边，安和熏牵着丁朵的手，丁朵开心的笑着，就像是年轻时一样。

“丁朵，我们要走了，同学们在里面等着你呢。”柏沐央颤抖着声音对丁朵道，丁朵点了点头，和柏沐央他们一起走进了大门之中，大门关闭，里面的世界突然又亮了起来，海斯媞，帕拉丁，赛特他们欢呼雀跃着，冲上来拥抱丁朵和柏沐央，“丁朵，我们大家又聚在一起了。”

“嗯，老师，还有大家，我好想你们！”丁朵也拥抱着同学们，大家终于再次相遇了，跨越了那么多的艰难困苦，最终大家在这里欢乐的相聚，在这个没有痛苦和悲伤的世界里相遇，“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和你们说，你们每个人都比我来得早，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到这里来了，你们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怕什么，不还有老师陪着你吗？”海斯媞还是和以前一样豪爽，海斯媞拍了拍丁朵的肩膀，拉着丁朵在一处坐下，两个人之间有说不完的话，只是这个世界没有美酒和佳肴，不过这也无所谓了，美酒和佳肴本来就只是衬托朋友用的，有了朋友，这些东西有没有也没关系。

柏沐央看着眼前的光景，又不禁回想起了大家还年幼的时候，大家围坐在柏沐央的面前，兴致勃勃的听着柏沐央讲课，柏沐央告诉他们在危险的面前要如何生存，可是现在，柏沐央却要亲手把他们带到这个地方来。

“老师，你一定很难过吧？”双霜走到了柏沐央的面前，伸出手给了柏沐央一个拥抱，“没关系的，老师，我们都很感激你，如果不是你们，我们生命的最后一程会走的无比孤独，虽然你没有送我，但是我是在你的怀里离去的，我一直都记得，在你的怀里我很安心，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好孩子，是老师对不起你。”柏沐央也拥抱了双霜一下，有很多像她一样的孩子，早早的就来了这里，承受了比别人更多的痛苦，这一切都是因为柏沐央，柏沐央所做的这一切，也不过就是赎罪而已。

“央，丁朵是最后一个，我们可以送他们去下一站了。”熏走到了柏沐央的身后，虽然很痛苦，但是这里并不是丁朵他们久留之处，最终，大家还是会忘记今生快乐的种种，忘记今生痛苦的云云，这一切都将在他们离开大门之后烟消云散，即便再多的不舍，他们还是要前往下一站，去拥抱新的生命，“别看了，再看你也留不住他们，他们得继续活着，得开始新的故事。”

“让我再看看他们。”柏沐央只能说出这句话，柏沐央比任何人都不舍，这些人都是柏沐央的学生啊，他们尊敬柏沐央，爱戴柏沐央，柏沐央也呵护着他们，就这样走过了一生，“熏，安，他们会忘记我们，感受到新的一生中的快乐与痛苦，再多看看他们吧，下次见面，我们认识他们，可他们不认识我们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可是……”安紧紧地攥着柏沐央的衣袖抽泣着，安不想让大家离开，如果每个人都能永生该多好？可是这不可能，世界需要新的血液，人只有死亡才会有敬畏，才会像一个人一样活着，要有离别时的痛苦，才会明白相遇时的欢愉。

柏沐央做不到，亲手送自己的学生离开，让他们忘记自己。

“老师，你是个值得我尊敬的人，一直以来你帮了我很多，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软弱下来了呢？”杰西卡轻轻的锤了柏沐央胸口一拳，微笑着道，死亡，即便是女王也无法避免，“这是你的责任啊，就和我当女王是一个道理，即便不愿意让百姓生灵涂炭，也只能为了捍卫疆土接受战争，我明白你的痛苦，但是我们必须迎接新的一生。”

柏沐央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了一抹微笑，离开就是永远了，柏沐央早在六十六年前，从那个人的手中接过钥匙的瞬间做好了觉悟，是该送大家上路了，有生必有死，有死方有生。

柏沐央带着安和熏再一次的去打开了大门，三人站在门的这一头，学生们对视了一眼，大家都很高兴，没有人想哭，可是眼泪总是忍不住，杰西卡还在笑话柏沐央，可是最不争气的就是杰西卡，在这里，没有哪一个人的一生不是一个轰轰烈烈的传奇，可是，传奇也会有结束的那一个句号，新的传奇，也会有开始时的那个书名号。

“老师！我们走啦！”杰西卡一抹眼泪一跺脚，和同学们手拉着手，转过身面对着柏沐央，一步一步的往后退，一步一步的走向新的生命，“老师！不要想我们！因为我们没办法记得你们！不要伤心，我们是去迎接新生命的！下次再见，一定要给我们讲讲我们今生的故事！老师！你要答应我们！”

“我答应你们。”柏沐央已经泣不成声了，再也见不到了，自己可爱的学生们，都走了，柏沐央竭力让自己的眼泪不模糊自己的视线，柏沐央要看着，看着学生们最后的笑脸，“再见了，你们新的一生，一定要过得开心，一定要过得无怨无悔，去开始吧，崭新的生命……”

“老师！再见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