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新进贵族

戴毅飞点头。

富平的目光变得深沉，眉头已结成了不能解开的死结，他双眼盯着渐渐温凉的药碗，晓得自己身份特殊，定是不能同戴毅飞一起进宫的。这么一想，心里就犹如油锅溅了水，整个人都无声的煎熬了起来。

可戴毅飞白皙的小脸绷的很紧，半遮半掩的双眼坚毅倔犟，他就知道她是非去不可了。富平不怪戴毅飞一意孤行，却恨上了宫里那个自私自大又无比愚蠢的皇帝，为什么非揪着邵瑶不放，还要连累无辜的戴毅飞一再受苦！

在宫门前下了马车，侧头看时，东边初起的晨曦将将照在脸上，刺的戴毅飞双眼微微一眯。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巍峨的城墙，迎面扑来的是厚重的历史沉淀感和沧桑感，不管是心里是有多抗拒，但依旧抵不住心里的感概万千。

天气这么好，姑且信你是好日子。

戴毅飞也算是新进贵族，不管是四品侯爷官服，还是身边陪恭敬的阿左，都让人不得不多几分考量。其实仔细想想也就不足为怪，京里有耳目的人多了是了，早就听闻了这位新贵戴侯爷，只百闻不如一见，没料到这么年轻罢了。

分明就还是个孩子。

来接人的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面上看着很是圆润，却没有凸起来的小肚子，他笑眯眯的样子像一个皱起来的包子，还算可爱。

还未走到跟前就行礼，语气斯文看起来倒像是读了书的，“常听圣上说起小侯爷，今日一见，才真真晓得了什么是灵秀俊雅了！”

阿左捏了捏戴毅飞的小臂，低声道，“这是宫里圣上跟前的大太监。”

戴毅飞目光一闪，嘴角的笑意不减，却微微侧了侧身，避了大太监的全礼，圆圆的眼睛一眯弯，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公公不必多礼。”

阿左嘴角一抽，扶着戴毅飞胳膊的手猛的收紧。

王爷走时还给戴毅飞指了自己身边常伺候的人，为的就是能在关键时候多提点戴毅飞。奈何有心无力，王锁刚准备上前同王同寒暄几句，就被戴毅飞轻飘飘的‘公公’一称呼给震在了原地。

王同眯眼摸了摸臂弯处的浮沉，看着戴毅飞懵懂无知的模样，脸上的表情还算和善。到底左右都是手底下的人，不管戴毅飞是有心还是无意，多少都去了他的面子，心里便有了隔阂。

不过，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了，宠辱不惊的本事还是练的不错了。王同侧头垂眸笑了笑，无声的化解场上的尴尬，“小侯爷，软轿已备好，您看……”

戴毅飞也察觉肯定是自己言行出了问题，只一时思来想去，也不知哪里不对，此时也不适合偷偷去问阿左。

她皱了皱眉头，无力得在心里暗叹一声，嘴角的微笑也收了收，只冲王同点了点头，由着阿左扶自己上了轿。

王锁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看着戴毅飞急匆匆的背影，拉着阿左爬上了软轿，他眼前发晕，面色一度十分的复杂。

嗯，怎么说呢，自古以来，皇帝为显龙恩浩荡，一般都会为卿城赐软轿，从正宫门进来，一路到金銮殿外。此时刚好到鸣钟下朝的时候，众人纷纷从汉白石阶上下来，众目睽睽下的高调炫耀，也不算亏本了。

后来人崇尚谦虚自省，就慢慢不愿意坐乘软轿了，一般都会跟在软轿车侧，以示恭谦……也是几百年没见过同戴毅飞这样‘实诚’的人了，一时让在场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其实只要戴毅飞再多观察几眼，就可以看到所谓的软轿，车顶上是有一朵红艳艳的料花……

宫人齐刷刷站了两排，本来是想跟在戴毅飞身后，好让队伍看起来豪壮一点的，最后被弄得猝不及防，恍恍惚惚跟在软轿后，脑中却兴奋的想着，待会儿到了金銮殿前，待众位大人看到从轿子里走出来的戴毅飞，又是何等的表情。

戴毅飞进了轿子才后知后觉自己又做错了事，邵瑶不在身边，哪怕胆大包天，心里也有些忐忑，“阿左，刚刚是怎么了？”

世人都知道宫里人规矩多，虽说服侍的主子少，但说话做事最是严谨不过的。王同伺候了两代皇帝，年轻的时候就是宫里的总管了，就是邵瑶这样的权臣，见了面也要唤一声王太监的。

说白了都是电视小说害人，太监确实也被称为公公，但这个称呼带有贬义词，通常只得皇帝跟后宫娘娘们，或皇帝身边的大权臣，方会那样直接去唤。

戴毅飞用手掌拍了拍额头，对走在帘外的阿左露出无奈的笑容，低声问道，“我得罪了王太监，可会给老师带来麻烦？”

阿左欲言又止，饶是他一向心眼多沉得住气，此时脚下的步伐也乱了章法，其实他想说，得罪王太监倒也没什么，重要的是上轿容易下轿难，且看待会儿要如何吧！

王锁轻声咳了咳，锐利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阿左，阿左皱了皱眉头，朝四下看了看，最后冲戴毅飞摇了摇头。

宫里的路很长，整齐对称的房屋红墙，可怜路边的松树柏树，竟然也被生得棱角分明，左边的叶子决不比右边的叶子多出一分来。不过抬轿的人步伐实在老道，让人觉不出多少颠簸，因此两边的轿帘也不能吹开更多的空间，能让戴毅飞一饱眼福。

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脚程，软轿就停了下来，停的很稳也很贴心，因为轿头微微朝前倾斜，所以站起来时毫不费力，她不由咋舌，就听王同在外面轻声道，“小公子，落轿了。”

话音落了片刻，轿帘就掀开了，戴毅飞探头朝外一看，恰好退朝的鸣钟响起，她吓了一跳，却徒自故作镇定，不想让人看了笑话。

王同微笑着不说话，抬轿的人便眼观鼻鼻观心，就是没有将前面的横杆压下去，因此戴毅飞只能像个困兽，被挡在里面出不去。

好歹自己也是个四品侯，竟然也这般窝囊的被个奴才给欺负了！戴毅飞咬牙，目光冰冷的扫了王同一眼，“阿左，扶我出去。”

天大地大，都比不上肚子有货的戴毅飞重要，阿左没劝戴毅飞忍耐，而是上前轻飘飘的压下了轿杆，稳稳的将戴毅飞扶了出来。

众位大人就差小跑了，自然也没错过这精彩的一幕，眼睛都发亮了。出来的人看着面生，通身气派却像极了一个人，再看左右一脸凝重的王锁和阿左，便知猜测不假，此人便是邵大人在和城新收的学生，后因瘟疫一事咸鱼翻身成了新贵的四品嘉明小侯爷戴毅飞了。

“师弟，真是好巧啊！”蒋锐几步跳下台阶来冲到戴毅飞面前，见戴毅飞双眼茫然，就笑着等她多看几眼自己，然后适时的提醒，“几月前我曾同圣上一起去过和城，在老师府上住了几天，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的！”

记忆被翻开，想起了那一面之缘，也想起了那时因为李静思落水一事自己所受的苦难，所流的眼泪，心情突然就是一黯。倒也不至于迁怒，于是对他笑了笑，“嗯，我记得。”

于是很多同门师兄纷纷围了过来，不着痕迹的将王同挤到了一旁，对着戴毅飞很友好的自我介绍，七嘴八舌，大都看着儒雅友善，对戴毅飞这个小师弟既是好奇又是欢喜。

……老实说，邵瑶的学生在某些方面都跟邵瑶挺像，比如护短……

间接的，免了戴毅飞被人当稀奇动物观看的尴尬，她看这些人的官服，最差也与自己不相上下，便知自己后台够硬，完全用不着小心翼翼……

有人忍不住停下脚步，嗤笑一声开口为难，“看这位戴小侯爷面善的很，之前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又见你未梳鬓冠发，想来还不及弱冠吧？！自小在青城那种小地方长大……呵！该是我认错了人！”

他的声音很高，由不得人装作听不见。

戴毅飞笑容不减，视线在他身上绕一圈，最后落在那张与袁绍十分相似的脸上。儒雅俊秀的五官，嘴边一道修剃整齐的八胡子，不过他年纪更大，肚子微微有个圆润的弧度，看起来很是富态。

可惜，脸上就不见得有多少笑容了。

“那便是认错了吧！”戴毅飞看着他隐含愤怒的双眼，眼里也不见多少情绪，反而轻飘飘的丢了一句气人的话，转而跟着那群师兄继续说话。

袁大人被堵了一下，不！戴毅飞在他心口已经堵了好几年了！那是既厌恶又愤恨！若不是她，自己儿子袁绍也不会被迫背井离乡，父子不得相见！也不会风言风语传遍整个上京！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可是即使这样，这个不知廉耻！不要脸的东西还是不肯放过自己的儿，竟然千里迢迢追去了青州！该死！实在该死！

“你贵人多忘事，本官却是万万不能忘的！京里不比青州，规矩约束自然更多，日后同朝为官，还望戴小侯爷谨慎行事！”说着撇了一眼旁边的顶着红花的软轿，眼里寒光一闪，“像今日这样轻浮狂妄的行为，还是要多多收敛，若不然出了纰漏，就算你背后有邵大人撑腰，我也定会秉公执法，严惩不贷！”

众人面面相觑，面色各异，挪动的脚步干脆站定，挑眉等着后续。倒是同袁大人本家的大人又围过来几人，看到戴毅飞时先是一愣，后便咬牙不善的瞪大了眼睛。

这话说的含沙射影，又嘲笑了戴毅飞小地方出来登不得台面，还教训了她的失礼，诅咒她日后出纰漏落不得好下场！

若这就被唬住，怯懦软弱的受了，还怎么在朝中站稳脚跟？！只怕明日这宫里人人能可以踩着她的脸耀武扬威了！

重要的是他还连扯自己的老师！戴毅飞冷冷的扯了扯嘴角，眯眼看向一脸冷漠的袁大人，语气很是清冷疏离，“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