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赐轿

“不过说起来……”戴毅飞眉头一蹙，多看了袁大人几眼，忽然露出恍然的表情，“这么一看，你倒是与我在青州相识的袁公子颇有几分相似，当日青州遭祸，后来便没有见袁公子，还没有问问，他如今可还好？”

袁大人面上一僵，众人眼神微妙，暗里讽刺的眼神却不知瞟了他多少次……谁人不知，青州知府带了一马车的人从青州逃了回来，圣上大发雷霆，最后也没能怎么样。

重要的是人言可畏，还有……丢人。

蒋锐眼里闪过赞赏，清了清嗓子吸引过来众人的目光，对着戴毅飞说道，“袁公子身体不好，很久之前就离开京里养去了，前几日我们还在酒楼里遇到了，倒是与之前很有差别。”

意味深长，光明正大的给袁绍抛了一个坑，让他以后的路走的更加艰难。

“道听途说！夸大事实！”袁大人气红了双颊，激动的手指尖都在微抖，嘴里绊的厉害，话也说不清楚了，“我儿是去青州求学！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尽学歪门邪道！妄我袁府当年……”当年怎样，却苦涩的说不出口……

场上鸦雀无声，一是受不了邵瑶浑身的威严压力，只觉得胸口发闷喘气困难，二是惊讶邵瑶的冷漠锋利，原来的他就算难以接近，拒人千里，但还算儒雅温和，竟不知也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

袁大人愣了一下，半响才反应过来，伸手指着邵瑶半响说不出话来，只抖着上唇的胡子，结结巴巴恨道，“你！你！你们……”蛇鼠一窝！都是龌龊之人！

邵瑶环视一圈，微微一笑，“看来众位大人闲适的很……”

“戴小侯爷得圣上赐轿，我等也是十分好奇，毕竟有多少年不曾见人乘它到金銮殿前了！”有人出来调和场面，话锋一转，呵呵一笑，却不知后背冷汗狂流，实在难受，“果然是邵大人的学生，今日一见，的确是特别！”

邵瑶谦虚的回了一句什么，然后伸手招了招戴毅飞，“走吧，圣上在里面等着你。”

戴毅飞压了压不断上挑的唇角，迫不及待的朝他走了过去，若没外人在场，肯定是要扑上去的，如今……只好用爱慕的眼神看他。

邵瑶身上的戾气一消，手指一跳被自己克制的握成拳头，再不理低下看热闹挑事的人，带着戴毅飞慢慢朝上走去。

自己的儿子！本该是最优秀的！如今被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害成这样！若这口恶气能这样咽下去才是怪了！

袁大人阴沉着一张脸，后槽牙咬的“咯嘣”响，忍字头上一把刀，痛苦的地方不是明伤，反而是让人难以启齿的旧事。

当年的白露就是袁大人救回来的，因为儿子的依赖，他也怜惜白露小小年纪孤苦无依，这才带回了自己家中，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闹的自己家里鸡犬不宁！

戴毅飞刚刚的眼神陌生冰冷，仿佛两人是第一次见面，若不是自己恨她入骨，肯定她就是那个白眼狼白露，恐怕也要为她精湛的演技所骗！

袁家人自然都是见过‘戴毅飞’的，却也知今日着实有些冲动了，忙左右扶着袁大人，隐晦的摇了摇头，转身匆匆离开了。

“老师，见过圣上以后，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吗？”戴毅飞仰头问邵瑶。

邵瑶的步伐控制得缓慢，尽量让戴毅飞觉不出累，“嗯，见过圣上以后，就可以回去了。”

戴毅飞松了一口气，转而又皱眉，“你刚刚跟袁大人起了冲突，日后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邵瑶的眼神很温柔，“再者，我与他积怨已深，也不差这点儿了，说不定今日他为难于你，还是因为对我有意见。”

就算有怨，也还不至于众目睽睽之下撕破脸皮，还不是因为青州时袁绍的咄咄逼人。 戴毅飞笑了笑，语调轻快，“但还是要谢谢老师的维护！”

邵瑶勾唇，“你我之间，不需要感谢。”

戴毅飞被勾的心里一软，借着宽大的袖口，探过去寻着他的手，用食指轻轻刮了刮他的掌心。邵瑶猛的收紧五指，捉住作怪的小手，眯眼，她狡黠一笑，眼尾一弯，透出猫儿一样的顽皮可爱。

“那待会儿，我可是要同圣上坦白我是女儿身？不然等日后大婚，还要受个欺君的罪名。”戴毅飞抽回自己的手，转而一本正经的转移话题，瞄到邵瑶不满的眼神，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邵瑶手心一空，不由冷哼，眼见金銮殿的门口不远，便低声道，“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且等着。”

若是之前的邵瑶，对圣上肯定是衷心无保留的，而现在，他也算重新认识了龙川，所谓的信仰，也在某一刻土崩瓦解。或许现在是坦白的最好时机，但肯定不是最好的时机。

对于金銮殿最深的印象，恐怕就是那道高高的门槛了，戴毅飞得提起自己的衣摆，刻意提起脚步才能走的进去。老实说，除了大片明黄的用色，精致的摆设，还有鼻尖淡淡的龙诞香，地上铺着沉色的毛毯，走路落地无声。

哦，戴毅飞没去大殿，她去的是偏殿。

这是戴毅飞第一次这么面对面的去见一个活生生的帝王，他穿一身明黄颜色的九爪朝服，头上沉甸甸的冕冠，掩在其后的五官便有些看不清了。

里面的龙诞香味道更浓，戴毅飞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只扫了上座的人一眼，就双膝跪地恭敬的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第一次见面，总要正式一点，邵瑶心里担忧，面上神色却淡淡，拱手朝龙川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龙川仔细打量了戴毅飞一番，见不过是个未及冠的少年，眉清目秀，看着倒是很灵透。他轻笑，从座位上起身，朝前走几步亲自将戴毅飞扶了起来。

戴毅飞自然是受宠若惊。

“你不要紧张，朕就是好奇才召你进宫。”龙川满意的点点头，放开戴毅飞的胳膊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而扬手看了看旁边座椅“赐座！”

戴毅飞表现的惶恐，连连摆手，“微臣不敢当……”

龙川轻笑，转身坐了上座，余光看到老神在在的邵瑶，“毕竟你救了朕的百姓，功不可没！应该的！邵大人也跟着坐吧！”

为了青州的事情，龙川这些日子没少受苦，除了吃斋念佛以外，还要日日祈福跪拜上天苦赎自己的罪孽，真的瘦了不少。加上李静思突然被人掳走，为了稳定朝堂，他只能守在京里干着急，嘴里的火泡是起了又消，消了又长，一口热汤都喝不下去。

龙川对她有恶意……或者，正酝酿着恶意。

难为他了，面上却要装作胸怀宽广，仁慈温和的样子，实际上，戴毅飞也没有接上什么话，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顶着，邵瑶身为她的师长，自然要恭敬回话，句句谦虚。

其实，刚刚在金銮殿石阶下的闹剧，以及青州时这对师徒的‘不正常’，早有机灵的人悄悄回了话……当时听了只觉得荒唐，邵瑶那般的死脑筋，满腹都是圣人礼教，怎么会做出如此违背道义的事情！

至于现在，龙川看着底下软糯安静的戴毅飞，再看看一旁矜贵稳重的邵瑶，眼里暗光一闪。

道听途说是当不得真，可这两人坐在自己面前，虽然碍于自己的威严看上去还算正常，但不经意的对视之间，其中暧昧情谊，还是能窥探一二的，自己平时可不就是这么巴巴的看着李静思吗？

就是不知这抑制不住的‘情谊’是作秀，还是真情流露了……龙川垂眸，适时的结束此次没什么意义的面谈，“邵大人舟车劳顿，刚回京里就被朕抓来了宫里……也是朕心急情切，想着早一点了解皇后的情况，毕竟邵大人全程伴随。”

可惜，那日赶着邵瑶去和城，没有在路上趁他们赶尽杀绝，最后下狠心的时候，不仅没有得手，反而让他占了李静思的身子。

龙川眼里浸了寒冰一样刺骨的杀意，要是自己当时能再果断一点，李静思就不会厌烦自己……

这顶绿帽子扣在头上，龙川整个人都焦躁的瘦了一圈，他不如自己的父皇善良，做不到同情敌相亲相爱，欢乐相处。

戴毅飞后背一僵，看着掩在冕冠后面看不清表情的龙川，她动了动嘴角，觉得邵瑶跟龙川之间的气氛实在诡异……根据判断，定是李静思在他面上说了什么似是而非的话，不然也不会那么着急的要召邵瑶进宫了。

大兴城李静思被人睡了的事情不算完，此时此刻，龙川在心里大抵是认定了那人是邵瑶，不发作，怕还是没有证据！

戴毅飞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的模样，龙川淡淡瞥一眼，邵瑶清了清嗓子，双眼平淡无痕的看向龙川，“圣上最是了解臣的为人，这一生都将忠君忠国的理念记在心头，要不然，那年也不会解甲归田了。”

还不到中年就说归田，怎么听着都怪异的狠。

于是顿了顿，也没有去看戴毅飞，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飘逸静远，灼灼生辉。比之那年心死形毁，此时的邵瑶才有了当年第一公子的风采，似火凤涅槃重生， 千万人群中都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那一个。

“十五那晚，臣府上遭盗，之前说的不详细。其实当时有两拨人，臣一时不察受了奸人暗算，种了他们下三滥的手段，臣羞愤惭愧，本已打算好了自尽保全名声。”邵瑶反倒将和城那晚的事情挑开了，本也没什么好遮掩。

龙川诧异的挑眉，“哦？之前怎没听你说起过？”好像下毒赶尽杀绝的人不是他，想出那样龌龊手法的人也不是他。

戴毅飞暗自撇嘴，想说演的一手好戏。

“若真让贼人得逞，臣此时也不会坐在这里了。”邵瑶对着戴毅飞勾唇，“所幸那晚遇到了良人，再臣心中，她与这世上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样，承诺臣白首偕老，共度余生。就为她这一句话，臣竟也觉得庆幸，庆幸半生孤苦伶仃，所遇非人，才能等到她姗姗来迟，救我出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