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从不撒谎

倒像是真的不知情。

王同探究的眼神并没有在邵瑶身上停留太久，不管邵瑶是在装糊涂还是真的不知道，都与他没什么要紧关系了。若说两人以前还有些情分，也全都断在金銮殿门口了。

他加深了笑意，“奴只是个奴才，一心只想着伺候好主子爷，哪里还有精力去注意别的事情。宫里出没出事奴不知道，只知道努力做好奴份内之事。”

“至于这些人，都是圣上的旨意，奴便也没有多问。”

“说的是。”邵瑶垂眸，嘴角勾起冷冷的弧度，倒也没有多纠缠，转身上了马车。

这厢王同也收敛了笑意，同样是一脸冷笑，都说风水轮流转，且看你这高高在上的大理寺少卿邵大人，还能这样风光威风几日！

龙川已在书房等候多时。

连作戏都不愿意，龙川厉声喝退左右，双眼死死的盯着邵瑶，“跪下！”

邵瑶垂眸下跪。

“朕在最后问你一遍，你与皇后可有私情？！”

邵瑶双眼沉着，龙川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周身都是凌厉的杀意，宛若实质的砍在邵瑶身上，他太过于着急，或者说觉得胜券在握，便连装都装不下去了。

邵瑶面色不改，一身蓝色长衫，儒雅素静，多少年过去了，依旧是这般冷清模样，让人看到便生厌。如今呢，即使龙川高高在上，他也不曾有半丝胆怯，“回皇上，没有。”

“你撒谎！”龙川心里不甘，抓起旁边的茶杯，气恼的朝着邵瑶丢了过去，里头还有半杯滚烫的茶，连着都砸在了他肩膀上。

邵瑶没躲，只一动不动的看着龙川，“臣从不撒谎。”

那眼神十分明锐，仿佛一眼看到了龙川心里，他眉头一皱，生生压住想要移开视线的想法，嘴角勾起冷笑，直接将桌上的信纸抛到地下，“这可是你写的？！”

邵瑶心里一动，已有了猜测，只捡起来打开一看，果然是自己的笔迹，是写给大兴城知府的信件。本也没什么事，就是说要将叶子跟叶子父亲托付与他，要有什么事情多多帮衬一二。

邵瑶略略扫了一眼，“是。”

龙川冷哼一声，再将一封信丢过来，“朕一直念你衷心为国，心怀天下，更因为当年种种，害你大婚之日流落街头，孤身被世人耻笑，所以很多事情，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让便让了！”

第二封信上写的却是认罪书，认自己因为害怕被别人威胁，在自己家里为别人行凶，也就是邵瑶同戴毅飞在大兴城停留的地方。上面详细交待了自己是如何被别人收买，又是如何在外人面前作戏，在饭食上动手脚，迷了皇后娘娘，让歹人得逞。

后来因为良心不安，所以躲在院子后面偷看，亲眼看到了邵瑶入了贵人的房间，得逞后却装作道貌岸然的模样，不再认账。

信上人说自己膝下有一孩儿，妻主却是个狠角色，对自己不是咒骂就是殴打，当作畜牲一般无二。自己受什么苦不要紧，重要的是害怕自己的孩儿受不住，所以听说邵瑶在大兴城有认识的官人，能保他们父子平安，这才动了坏心肠。

没想到邵瑶是个过河拆桥的主，眼看事已成定局便翻脸无情，竟然要杀人灭口，不但杀了叶家上下，更是连妻主都没有放过，他一路逃亡到上京，因受伤严重再难坚持，特意写这封信来赎罪……

“只如今你一面说对皇后无半点情谊，一面却费尽心思要得到静儿！”似是那杯热茶让龙川解了气，他倒也不再失控，只是表情冷漠，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朕只当你纯良忠诚，却不想有如此城府，连累这么多无辜的生命！”

邵瑶嘴角讽刺的笑容一闪而逝，轻飘飘将信封放在一旁，“臣为官十余载，能得圣上一句纯良忠诚，心里也是十分慰贴的。”

转而又道，“不过此事确实与臣无关，去年十五晚上臣已失身于她人，那此生便都是别人的人了，怎还会不顾礼义廉耻，再去与皇后娘娘牵扯不清！”

王同轻哄，“孩子，别怕，有什么话都说出来，没人再敢伤害你。”

孩子的眼眶泛起泪意，看到邵瑶后瑟缩了一下，然后小脸一绷，五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竖了起来，恶狠狠的要朝他扑过去，“你这个坏人！我要杀了你！你还我爹爹！”

“啊！放开我！放开我！”

龙川淡淡扫过来一眼，王同便伸手握住了叶子的嘴，低身凑在他耳边道，“闭嘴！”，许是捂在叶子嘴上的手太过冰冷，一直蔓延到了心里，所以他打了个哆嗦，果然乖乖不敢再喊叫。

邵瑶微愣。

只因为叶子脸上深深的恨意，双眼都泛着可怖的红色，像一头孤弱的小狼，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也要咬下仇人的皮肉来。

若自己陌生人，看到这样的眼神，恐怕也要相信此时跪在这里的人，就是那十恶不赦的坏人。

“朕听闻你与你那学生戴毅飞十分投缘，已到了罔顾伦理道德的地步。你口口声声说要嫁与别的女子，那为何迟迟不见动作，更不见媒人登门，以大雁为亲？！”

王府已被红缎覆盖，各色成亲所用的东西也源源不断的搬进了府里，无一不精贵，无一不雅致。然王爷催了又催，也不见邵瑶带着聘礼大雁去求亲，整日该如何还如何，搞得王爷一头热，已经怀疑这场婚礼的真实性。

邵瑶手指微颤，垂眸掩下眸里的情绪，不回答，却转移话题，“臣的为人如何，圣上心里自有定数，如今被奸人陷害，微臣不求圣上袒护，只求能给臣一个机会，让微臣接手此案，一来为臣申冤，二来不让奸人逍遥，让九泉之下的亡魂不得安稳。”

邵瑶本就为大理寺少卿，这么多年来也是破案无数，况且此次牵扯上叶家妻主惨死，恐怕会引起世人的愤怒，毕竟百年不曾有女人惨死了。

龙川皱眉，说实话，放眼整个朝堂，除了邵瑶以外，还真的找不出来一个人能够倚仗了。

空气中陷入短暂的沉默，半响后龙川叹了口气，“朕自然是信你的。”

“却不相信人的七情六欲。”龙川抬头，那是一双犀利冰冷的双眸，隐约还可见痛快扭曲，却强自压制着，“还记得朕去和城找静儿，她却奄奄一息险些去了姓名。当时你与朕说，定会将那伤了静儿的人碎尸万段。”

“没想到兜兜转转，那人却活的逍遥自在，得了朕的免死牌，还被青州那边的愚民奉若神灵。现在回头想想，子杰你这般优秀，寻常都觉得心动，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学生。”

怕是早就对他存了不轨之心。

邵瑶手指微动，想了想后，将要出口嫁给戴毅飞的话咽回了肚子，以后怕也说不出口了。

这就是个设计完美的死局，从大兴城碰到叶子的那一刻，便注定逃不开了，哪怕当初他写那封信时百般犹豫，最后还是不忍戴毅飞难过，到底是下笔了。

现在依着龙川的意思，自己要是真的不承认，这罪名估计就要安在子君身上了，反正妒忌能让人失了理智。且子君欢喜自己从不掩饰，早落入了有心人眼里，若硬要说她为了自己一己之私要害李静思，理由反而更充分。

子君虽说是女子，逼到如此地步，这身份反而更加不能被别人晓得，要不然，害人动机就更加充足了，哪怕子君手里有免死牌，恼羞成怒的帝王，恐怕也是不会放过子君。

饶是邵瑶提前算到会有这么一场博弈，然而制肘太多，布局者环环相扣，竟让人有种无力的感觉，就连辩白，也显得苍白轻巧。

殿里的龙诞香点的很浓郁，薄薄的香烟，以前闻着心旷神怡，此时却觉得让人反胃厌恶，他皱了皱眉头，“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至于在和城无意伤了皇后娘娘，微臣已惩戒过她，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龙川不能反驳，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轻易放过戴毅飞的。

顿了顿拜下去，“至于其他，微臣自然相信您会还臣清白。”算是妥协。

龙川挑眉，不想一个戴毅飞就让他就这么轻易松了口，心里还不敢相信，外面不是空穴来风，邵瑶对戴毅飞也不是全然无情。

他叹了口气，装作无奈至极的模样，“来人。”

外面等候多时的侍卫忙冲了进来。

龙川看着面无表情的座下的邵瑶，“邵瑶与兴城叶家一案有牵连，现在剥去大理寺少卿一职，关入天牢，等候发落！”

“是！”侍卫抱拳，上来就要擒拿邵瑶。

邵瑶动手一躲，寡淡的眉眼冷冷一扫，无声的压力与威严让他们二人齐齐一愣，却怎么都下不去手了。

“不劳烦。”邵瑶将他们二人的手推开，起身后抚了抚衣袖，他抬头看着面前的皇帝，铮铮铁骨，眉宇间的坚毅固执慢慢散去，只留一个意味深长的勾唇，而后转身离开了。

龙川待他出了殿门才从愣神中醒过来，转而一阵恼怒，自己竟然因为邵瑶的一个眼神而慌神！

“混账！”

王同按着叶子，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地，殿里静的可怕，宛若实质的杀意在头顶波动，他额头出了密密的冷汗，心里将邵瑶咒骂不停，“皇上息怒……”

半响，只听上面淡淡一句，“许大人什么时候能入京？”

王同掐指算了算，“最快也要五天后了。”

恰巧，候府饭桌上的人也在热闹的说话，也是蒋锐好奇心起，所以不经意踩了戴毅飞的雷区，“小师弟，你与老师最是亲密，可知道他要娶的的女子是谁吗？”

戴毅飞愣了一下，才猛然记起自己与邵瑶成亲的日子就快临近，嘴角不由泛起一抹笑意，卖了一个关子，“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听话音是知道的，蒋锐来了兴致，眉毛都飞扬了起来，喃喃自语，“我还当是老师的推脱之词呢，也没见他与谁家千金来往频繁，转眼就说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