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怨恨

谁又能说，那时李静思没有付出过真心，她年少出名，见过的男子形形色色，却依旧觉得邵瑶最好。甚至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就娶他这一个夫郎，与他白头偕老，恩恩爱爱。

如今，她只能怅然低头，一只手掐着木质的牢门，凤仙花染养过的指甲，在空中泛着冷艳的光。

她咬唇低声继续说道，“后来，他出现了，初时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无意中相熟，后来每每都扮作男装同他出去打马狩猎，游湖登山……”

“那时你我的婚期已临近，本来是说要再不想见的，便去见了最后一面，谁知情难自禁，都有些失控了……，我那时很矛盾，但他更霸道凌厉，直接掳我进了宫里，等我神志清醒时，已是第二日了……”

李静思以前从没有说过这些，当然，她也许是想说的，可时过境迁，邵瑶性子固执高傲，又何曾耐下心来仔细听她说过！所以说命运弄人，总让人柔肠寸断。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自是清楚不过了，他失了身子给我，我又怎么能不管，只能半推半就成了亲。”李静思苦笑，她不敢抬头去看邵瑶是什么样的表情，“再不久，我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或许，曾经的某一瞬间，李静思也有喜欢过龙川，毕竟那时他已是圣上，五官端正，身上自有上位者的威严睿智，让人看着很有安全感。他年岁又痴长她几岁，最会体贴照顾人，软软情话说来，痴情不已。

想到这里，李静思脸上突然闪现出一股怨恨，“后来，我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划好的，什么一见钟情，什么体贴温柔，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盘棋局！”

李伟已经辅助过三代皇帝了，因学识渊博，为人正直无私，底下门生众多，朝里有少一半都是他家学生。邵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学生虽少，但个个都是背景不简单，为人更是学富五车无欲无求，老王爷一生戎马，手里还握有一半军权……

若李邵两家联姻，让龙川如何能坐稳龙椅，又让他的后代如何面对这一团乱麻，于是釜底抽薪，设计两李静思弄到了宫里。

“我那时候年纪小，以为你是可以代替，以为自己不再喜欢你了，最后待在这个牢笼似的皇宫，发现只有偶尔想起从前那些日子，想你的时候，才不会那么冷。”李静思长长叹了口气，直直的看着前方，满身都是落寞。

“因为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知道你会永远在，所以慢慢忘了去珍惜。却不知道你就像呼吸的空气，像日出日落，像睁眼看到的光明，是习惯，也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说到这里，李静思已经哽咽的说不出来话了，这些话，也在她心里憋了太久，现在终于有机会倾诉，却害怕时间已将这些本该情意绵绵的话变得冰冷，再也不能打动他的心。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邵瑶心里波澜不起，只是随着李静思的陈述仿佛看过了自己的半生，那些折磨自己多年的心结，如今回头看看，竟也不过如此。

还有，竟是如此。

邵瑶抬手，似乎是要触碰李静思的脸颊，李静思余光扫见，紧张的呼吸一滞。他却好像突然惊醒，猛的一停顿，然后就要收回手。

“你说什么？”邵瑶转身，将视线投在李静思的小腹上，最后在心里叹了声，眼里闪过一丝怜悯。

李静思看他的反应，只当是邵瑶太惊喜，以至于说不出话来了。当时恨不得冲进牢里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真真实实感受他的温度，好证实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她咬唇，心跳的很快，跟回到小时候每次看到邵瑶一样，欢喜的厉害。只有低头沉思露出锋利的颚骨，这才能看出她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单纯的小女孩了。

“你放心，我一定回救你出来的！”李静思微笑的看着邵瑶，扭头看了一眼过道，回头眷恋的说道，“我要走了，你等我！”

邵瑶不语。

李静思也不在意，她已认定自己与邵瑶是两情相悦，也认定了那晚同自己共度良宵的是邵瑶，现在满满都是斗志，也不等邵瑶回应，拢了拢头发后，转身急匆匆的离开了。

直到那脚步声远到再听不到，邵瑶这才慢慢抬头，只不过那眼神清冷，若有所思的盯着李静思离开的方向，“既然来了，怎么又不露面？”

话音刚落，视线方向便传来一阵轻笑，“郎情妾意，我自然是不好打扰的。”

那人落落大方的从角落里走出来，慢慢走到跟前来，上下打量邵瑶一眼，饶是知道牢里凄惨，依旧被他狼狈的外表惊讶，不由感叹，“想不到再见面，竟然时这样的光景……，刚刚那些话，我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关键是两人之间的气氛暧昧而忧伤，就像是一对昔日错过的恋人，经历过种种磨难误会过后，今日终于坦诚相见，阴差阳错，最后上天也没有亏待，让两人有了爱情的结晶。

刚才虽然躲在一侧没有露脸，但凭着他们二人说话的语气，偶尔的拉扯，以及中间间隔的沉默，就知道定是十分感人的！邵瑶话不多，但恰到好处的沉默与情不自禁，将这场见面推向了高潮。

若是没有柳岩松，许岙在心里也是叹赏这么一个人的，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愿意两人走上对立的两面。但他却着实没有想到，当年最受世人津津乐道的帝王恋，中间竟有这么多龌龊曲折。

邵瑶不置可否，“圣上将兴城的案子交给你了？”

许岙眉毛微挑，将脸上的情绪往下压了压，转而垂眸看了看后侧默默无语的小奴，“邵大人料事如神，不是早就算到了吗？”

转而往旁边让了一步，让出后侧那个娇小的人儿，“正式的提审在今天晚上，我今天是故人所托，带她过来看看你。”

邵瑶面上的表情一僵，转而看向刚刚被自己忽略青衣小奴，她穿着下人的服饰，一动不动盯着脚那块石板，只是身子消瘦的厉害，肩膀那处松松垮垮，看着有些违和。

但他还是将戴毅飞认出来了，却又不想那人是戴毅飞，于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唤，“子君？”

戴毅飞挪了挪脚步，终于憋不住侧头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咳的脖子上青筋暴起，嗓子都嘶哑了，拉出阵阵刺耳的“嗬嗬”声。

在许岙看来，这个小家伙是真的爱惨了邵瑶，刚刚躲在那里的时候脸色煞白，似哭非哭，连眨眼都不会了。变心的人又不是她，可笑此时竟然不敢抬头去看看前面的人。

“想必你们师生也有话说，我就不打扰了。”许岙不知想起了什么，转而脸色就阴了下来，“不过，给你们留的时间也不多，这里面人多嘴杂，还是长话短说的好。”

说罢，果真转身离开了。

离开了，不过徒留两人尴尬罢了。戴毅飞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又想此时此刻的邵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兴城那晚在床下的意乱情迷，仿佛才是昨日发生过的事情，怎么转眼面前的人就变得这么陌生了呢？事情变得扑朔迷离，戴毅飞在白与黑之间苦苦挣扎，连着自己在床底被邵瑶敲晕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唯一不能忽视的，就是那蚀骨入血的疼痛茫然，心里揪的一把把得疼，都快要喘不过来气，觉得下一刻就要睡过去了。可偏偏脑袋里面特别清醒，清醒的感受到胸口那一处空落落的，凉的人心寒，忍不住浑身发抖，起一层密密的小疙瘩。

戴毅飞吸了吸鼻子，打破这让人心碎的沉默，她在等待邵瑶的解释，等待他像那日在马车上那样将自己抱在怀里，深情款款或者温柔宠溺，哪一个都好，就是不要此时的沉默安静。

“你……”邵瑶张了张嘴，有些失态的空咽了一口唾沫。

就这一个字，就让戴毅飞猛的抬头看过来，她双眸清澈明亮，让人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期待与小心翼翼。

邵瑶的喉咙动了动，拢在袖口里的手指捏着拳头，隐约听到骨头磨蹭的声音，他垂下双眸避开戴毅飞的视线，良久才说出后半句，“你怎么瘦成了这样子……”

戴毅飞有些失望，明亮闪烁的黑眸渐渐失了颜色，她有些赌气，也是想在他脸上看到别的什么表情，于是说道，“我听他们外面的人诋毁你，没忍住自己的暴脾气，上去跟他们闹了一场，不想身子不争气，病了很久，所以才变成这样……”

邵瑶和她对视，任她撒泼似的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襟，“我从来都没有准备要成亲，你不是也知道吗？媒婆庚贴什么都没有，怎么成亲？”

戴毅飞手一抖，面上的表情一下子痴呆了起来，像一颗被针扎破的气球，真是又怂又可笑，“你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心里也知道，不然怎么会离开王府？”邵瑶叹了口气，语气中染上了淡淡愧疚，“事情走到这个地步，说来说去都是我一人的错，是我欠你……”

“我不想听这些……”戴毅飞眼里覆上一层水意，她想听的明明不是这些东西，“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分得清过去和未来，该放下的和该珍惜的，我们两情相悦，说好了要白头偕老，恩恩爱爱的……”

“你就当我是个坏人吧！”邵瑶垂眸，“其实人这一生总是昏昏噩噩的，你自以为很了解自己，却不知，那只是你以为的自己。”

“你是因为入狱了，觉得自己出不去了，所以说这些话来刺激我，让我对你失望，然后死心甚至恨你，过后重新找一个人辛福的过下去，对吗？他们都是这么演的，很多话本里也是这么写的，你别想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