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取死之道
时节转秋,再过两日便是秋分。俗语说寒露不算冷,霜降变了天,天气虽然已经隐隐变了颜色,但还是不那么明显。老人们细细念着自古传下的二十四节气歌,富家年轻人一如既往鲜衣怒马,丝毫不为秋风困扰。谁曾想过杜拾遗所颂‘八月秋高风怒号。’谁又知道哪家被卷三重茅。
受风高所害的穷苦人家忙着为入冬做准备,阳青道位于神扬道东北,地处繁境中东部,再北便是隐幽道,虽比不上隐幽道冬季来的寒冷,但冬天来的比神扬道肯定要早得多。
茅妙怜光着小脚丫淌着冰凉的河水,繁境两大河之一的镇元河到了这段流域变得缓而平,丝毫没有还在琉璃境时的波涛汹涌,有那么一些母亲河的味道。撑船的是个年轻汉子,秋分时日仍是穿着薄薄的粗布麻衣,赤缚的双臂匀称有力,头戴着草帽,嘴里叼着不知哪里掐来的蒿草,即使高喝着山歌,蒿草也乖巧的被衔在嘴里。茅妙怜撑着身子,脖子后仰,她看着被日光照耀而显得阴暗模糊的汉子,“挨千刀的,我看见刘哥哥了。”
自打在一家小酒馆听见老板娘如此呼喝自家汉子,茅妙怜那本来有些迷离的眼睛陡然亮起,也不管那说话的老板娘是以什么口气说出来的,总之顾辞修在妙怜小姑娘的嘴里又多了个称谓。
撑船的年轻汉子提了提草帽,就看悠悠而过的商船船尾,刘余逸负长匣而坐,衣襟飞舞,被风吹动的头发用蓝色布带束起,正闭着眼打坐。
顾辞修回过头,笑道:“你倒是眼尖,这小子如今可大不同了。”
茅妙怜深有其感的点点头,“比你好看多了。”
顾辞修笑意不减,拉下草帽继续撑杆,小姑娘问道:“不去见一见吗?”
“会见面的。”顾辞修说着伸出手,被小姑娘一瞪眼,这才悻悻的收回手,继续撑船。
谭坊县地处阳青道以南,归云陀府益都州管辖。因其是两道横跨镇元河重要的交通要地,故而谭坊县是阳青道都数得上来的繁华县城。
金陵开考,温岚出了考场一脸笑意,直言此次府元已入囊中,随即可能觉得有些狂妄,又打趣道只怕破了口袋。刘余逸对温岚感官不错,与北上回乡的温岚同路行了十余日,这才拱手道别,独自上路。
传说镇元河自古有龙居住,各类传说不觉于耳,只是谁都没见过。信则有,不信则无,但不耽误这家船老大信。船至小半,船老大便带人将早已准备好的鸡鹅抹了脖子投进河里,又扔了些瓜果这才捏着一枚铜钱,嘴里念念有词,向镇元河拜了三拜,扔下了铜钱。
刘余逸没看到这些,一对姐妹俩也坐在船尾没去看,小一些的拖着腮,怔怔的看着背对着两人的刘余逸,时不时的还笑出声来。
刘余逸是在路上结识的这对姐妹,当时正是与温岚分别的第三日。一路商队从南向北,恰逢山贼截车,当时瞧着深深的车辙,山贼头子肥硕的脑袋都笑的看不到眼睛了,待得那对娇俏的姐妹俩被发现,山贼头子娇羞的眼睛迸放的毫光,就连正躺在树干上睡觉的刘余逸都被惊醒了。
当时那山贼头子双手按住刀柄,满脸意气道:“男的全杀了,但是千万别他娘的伤了那两个小娘子,不然老子剐了你们。”
不出意外,才说完话的山贼头子被刘余逸一树枝抽在脸上,槽牙崩飞两颗。这还不算,挂着微黄杨树叶的树枝四道寒光过去,那连刀还没来得及举起的山贼头子嘶吼一声,手筋脚筋就被刘余逸一挑而断。
旁边山贼本已经越过了山贼头子,就听身后惨叫一声。回过头去,刘余逸飒然直立,地上躺着的山贼头子口鼻四肢汩汩的淌着鲜血,眼看进气多,出气少了。
被鲜血刺激的山贼顾不得自家老大是怎么成了这幅样子,纷纷涌上去,被刘余逸左挑右拨一一化解,连带着不是手脚筋脉挑断,便是身上被刺出个窟窿,不多时本来有五六十号的山贼悍匪已经躺下一半了。
“住手!”一声高喝,嘶吼中带着一点颤音,就连攻向刘余逸的山贼都被惊得停了动作。见情况不对,一个贼眉鼠目的贼子绕了个大圈,砍死了两个随行,总算是逮到了姐妹中的一个,这才用沾着鲜血的大刀抵着妹妹的喉咙,大声喊道。
被杀怕了!五十多人连衣角都没碰到就被放倒了一半,死没死且不说,恐怕躺下的兄弟再没一个能提的起刀了。这对刀口上过活的人来说,无异于判了死刑,日后哪里还有活路?
鼠目贼人握住大刀的手心满是汗水,另一手抓着妹妹的肩膀,颤抖的手险险握不住刀,年轻女子的脖子上已经留下了血痕。
“凝烟。”旁边姐姐本想上前,却怕贼人动手,只得大声叫道。
“大伯说过,人皆有取死之道。今日这般杀人,想必昨日也有更多冤魂,不用留情。”刘余逸将树枝竖到身后,两指捏下一片黄叶,曲指弹出。黄叶飞射,就在周围山贼松口气生出后撤的想法时,同样绕了大圈的黄叶穿脖而过,鼠目贼人扔下刀,捂着脖子睁目而亡。
刘余逸心念一动,插在地上的树枝冲天而起,杨树叶陀螺般旋转而下,地上再没一个能站起来的山贼了。
穆罗绮抱着痛哭的妹妹,余光瞥见刘余逸走到树下背负起匣子,看也不看众人就要离开,连忙拍了拍受惊的妹妹,小跑上前叫道:“这位英雄。”
刘余逸转身,穆罗绮又开口道:“小女子谢过英雄仗义出手。”
刘余逸点头,“应该的。”
“不知英雄要去哪里,若是北上,英雄权可一同上路。”
略过穆罗绮朝后看去,十来个方才只有看着份的手中佩刀的汉子穿着统一的服装靠车而立,听着周围簌簌的风刮动枝叶,刘余逸紧了紧长匣笑道:“好啊。”
由此一路向北,转眼到了镇元河,穆凝烟早就对这个相处了近两个月的年轻男子身后的匣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每让他打开,他总是憨然一笑,抬起那不输大家闺秀的修长手指拨弄几下头发,让人想气也气不起来。
穆凝烟蹑手蹑脚的走向船尾,刚想去摸摸那花纹繁复的长匣,刘余逸突然睁开眼,站起身朝东方拱手稽身,吓的穆凝烟堪堪摔倒。
已经看不到商船的小舟上,顾辞修嘴角摇晃着嵩草,“这小子果真大不一样了。”
茅妙怜小姑娘兀自与水嬉戏,河水中两尾寻常的草鱼绕着茅妙怜的两只小脚丫打转,乐的小姑娘根本没听见顾辞修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