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秦王宫夜谈

深夜，嬴雒正在书房看书，一道铁梭从破窗而来。

“谁？”

去年九月，嬴雒就封蜀王，离开秦宫，出宫开府。

虽然武道修为一直卡在纳气巅峰，但因飞熊军军主王贲已离职修养，大小事务，都是嬴雒处理，嬴雒已经成了飞熊军的实际掌管者。

可以说，如今的嬴雒，已经在朝中自成一派。

这些，自然是秦帝嬴锡的授意。朝中一些中立势力，也开始倒向嬴雒。甚至有人揣测，嬴锡久不立太子，就是为了给嬴雒铺路。只是今年年初开始，秦帝嬴锡突然开始醉于美色，对朝政完全不顾，整个朝堂，落入陵妃一系。

整个秦国，陷入最混乱的时期。

只是嬴雒不管这些，他执掌飞熊军，主要是为了戍守秦东北阳谷关，只要阳谷关无碍，朝中纷争，他也懒得去管。若非秦帝嬴锡不准他奔赴阳谷关，嬴雒是一刻都不愿在雍都待。

嬴雒拔出铁梭，取过插在铁梭上的纸张。

“妃花台乱，秦宫石林。”

嬴雒神色疑惑，只是事关妃花台，事关郑旦，嬴雒还是决定去一趟石林。

以嬴雒对秦宫的熟悉和现如今的武道修为，要悄无声息潜进秦宫，并不算难事。

不过两刻钟，嬴雒就出现在了秦宫石林。

嬴雒不敢大声说话，只是站在石林正中，等着那人来寻他。

毕竟能潜入蜀王府，那人的实力定然不俗，就算要杀自己，也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窸窣的脚步声传来，嬴雒回头，瞧见了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

“何人？”

“是我。”

嬴雒与陈到早年在铜马关追杀西戎便已认识，陈到又是接的嬴雒龙甲卫统领的职务，两人的关系，自然较为密切。

平日里若是得闲，二人也会在雍都痛饮。

只是嬴雒不知道为何陈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叫他出来，有什么事不能在蜀王府中说吗？

“为何要到这里？”

“自然是怕你蜀王府隔墙有耳。”

嬴雒无奈摇头，“说吧，到底什么事？如此神秘。”

“陵妃生辰那天，有人会在妃花台闹事。”

“那又如何？那五百云甲军虽说成军不过数月，但好歹也有一战之力，再说了，中车府这些年招揽了不知多少高手，大半都在妃花台上。莫说是一般人，就是玄甲、飞熊二军上去，没有近千人，也难成气候。”

“可若有两千玄甲呢？”

“什么？”嬴雒盯着陈到，瞧见他并不像是在说谎，又沉吟道，“消息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陈到点头。

嬴雒喉间蠕动，咽了一口唾沫，两千玄甲，这样一股势力，无论在哪里，都足够掀起一番风雨。

大秦祖制，军非召不入雍都八百里。如果真有人敢动用两千玄甲军，那不啻于叛国。

如今的大秦，还有谁有这样的胆量。

不对，不是叛国，是篡位。

嬴雒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那位哥哥，如今朝中已有四位皇子开府，因为秦帝对嬴封的猜忌，更多人选择了观望，卫王的势力停步不前，其他皇子的势力却是稳步有升。

时间一长，定然出现更多的变数。

更重要的是，陵妃与卫王有隙，而陵妃的势力，无疑会对太子之位产生极大的影响。

“我需要跟父皇禀告。”

“来不及了。”陈到摇头，“雍都到骊山很是敏感，若我所料不差，现在已经布满眼线，什么动作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而且，你认为，陵妃娘娘会让你再见王上？”

秦帝已经老了，年关一过，更是长病不起。不少人以为他不久就会死去，因而朝中关于太子的争斗，也越发激烈。嬴封正是因为害怕陵妃暗中操控，才选择在郑旦生辰之时发动政变。

而所有人也都相信，陵妃登上后位，必定会操控整个朝局。到时候大秦的朝堂，可就不止是暗流涌动，而是腥风血雨了。

“你什么打算？”

陈到盯着嬴雒，有些迟疑，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我控制雍都，你去骊山，你回雍都之前，我保证这里一切安好。”

“你是要我谋逆！”嬴雒看向陈到，似乎明白了陈到这句话的含义。

嬴雒不可能一个人去骊山，随他前去的，定然是飞熊军的将士，可飞熊军一旦介入，嬴雒便是谋逆之臣。

“还有的选吗？你不去，他就登位，你去了，至少还可以保秦帝一命。”

嬴雒在犹豫，的确，他没的选了，如果卫王要发动政变，很多人都会死，陵妃、诸皇子和其他许多愚昧忠臣都会死，也许还包括他自己。

“但你可知，后人会在史书上如何评说？”

“史书上的话，从来都是胜利者来写的。”陈到呵斥道，“更何况，你问心无愧，哪里需要管那些史官怎么写？”

“我再想想……”

嬴雒终究不是无情之人，皇室刀兵、兄弟相残，这样的罪过，他担不起。但如果嬴雒是一个心狠手辣，为了登临帝位不择手段的人，那陈到也不会找他。

陈到在等嬴雒的答案，如果嬴雒愿意成为第二个嬴缺，那他可以选择上昆吾山。那里是大秦皇室最后的净土，哪怕是如今的秦帝嬴锡，也不会选择到昆吾山与那人见面。

更何况嬴氏多少子孙，都曾在昆吾山上习练武艺，嬴缺对嬴氏皇族、对大秦的贡献，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少。

嬴雒在昆吾山待过，只要他肯上昆吾山，且嬴缺让他待在上面，那再大的罪过，也不是罪过。

可其他人呢？

陈到其实不管其他人，他只管郑旦的生死。要是嬴封等人攻上妃花台，郑旦只有一死。

若嬴封真的众望所归，哪怕放弃所有，他也会带郑旦离开。

但嬴封并没有那样的能力，并没有做到万众归心。如果不是背后支持他的蒙氏，嬴封的竞争力，只能在诸位皇子中排到中上。

“嬴雒，不管你怎么做，我只求你一件事。”

陈到的眼神陡然间变得锐利起来，看着嬴雒疑惑得望向自己，陈到沉声说道，“一定要保陵妃的性命。”

陈到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来劝说嬴雒保全郑旦的性命，大秦能有今天，陵妃难辞其咎。甚至可以说，是郑旦一步步将大秦的推向了今天的局面。

国力衰微、民心不振。若非胡人牵制北赵，东齐元气尚未恢复，西戎逃窜不成气候，楚帝熊弼无进取之心，如今的秦国，怕是早就陷入刀兵。

一人，祸一国。

当诛否？

当诛！

可她是郑旦，那就杀不得。

陈到才不在乎这漫天的口诛笔伐，若是不行，他自提刀与之一战，他只要郑旦活着。

嬴雒读出了那黑色瞳孔中流露出的情感，读出了此刻陈到的心思。或许该有这份心思是他才对，可如今……嬴雒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当初为了救她、护她，他不惜与蒙庐一战，而今呢？与天下人？他有没有这个勇气。

罢了，事情还不至于到那一步。

若真到了千万人要杀她的地步……再看吧。

“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