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征召令

翌日清晨，天还刚蒙蒙亮呢，议事大厅里的位置就已经坐满了。

五位长老和一位掌门都齐齐端坐在圆桌旁边，这一次，就连一向喜欢插科打诨的摘星子都没再胡闹，而是一脸肃然地盯着桌上的物件。顺带一提，虽说此时的枯木真人已经失去了他往日的全部法力，却也依旧没有被摘星子卸任。他在灵根被抽干后，接受了由自己领导的“木”部主刀的实验——植入人工灵根。没错，有妖气的科技水平已经恐怖如斯了。这也是受了恶魔齐天的启发，他能将天灵根从王权的身体里拽出来，侧面说明了灵根本身也是可以被植入或者移除的。

就算战力大不如从前，枯木真人渊博的知识仍旧可以在布置行动中起到足够用处。毕竟这个世道，光能打没有用，有妖气也从不是靠单纯的战力排上五绝这个名号的。

圆桌上摆着的，是一张已经摊平了的书信。从材质上来看，这种纸颇具弹性，展开时还能闻到一股独特的味道，宛若一阵清扬的海风在室内刮起。写在信纸上的文字自带着某种独特的法术波动，每当有视线投射到其上时，文字就会为了方便阅读而发出并不刺眼的光芒来，以此与信纸的背景区分开。除此之外，送信来的是一只海鸥，而非信鸽。在这样一个仙法横行的时代里，稍微有些门面的仙家门派都是用传音符来传递信息，退一步来讲，就算是凡人宗府，大多也是用鸽子来传信，会用海鸥的那是寥寥无几，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用海鸥才更加显得独树一帜，好像是鲁邦三世留下的预告函一般，特征鲜明，一出手，大家就知道来的是谁。

这是来自若岛的征召令。

也只有若岛这种在整个修仙界当中执牛耳的组织，才有资格让东大陆最有权势的六个人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齐齐上阵，并且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幅便秘般纠结的神情。那个岛屿一直在修仙界扮演着“幕后黑手”的角色，由始至终，从未停歇过。表面上，五绝门派名冠天下，即便是种菜打猎的农人都知道他们的鼎鼎大名；但实际上……若岛才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他们以“调停者”的身份自居，权衡着五绝门派错综复杂的势力分布，时不时向掌门人传递出自己想要他们完成的信息。至少在这群人眼中，天下的修仙者就像是关在笼子里的斗鸡，一会儿是这只鸡比较得势，一会儿又是另一只……此消彼长，此起彼伏，但终究也只是他们广袤计划中的一块边角料，没什么值得太过注意的。

至于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就不是摘星子之流能够窥测的了。

“呼……虽然我早就料到会来这么一茬儿，但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沉默良久，天边的旭日都已经堪堪爬到半空了，摘星子才开口，“这次龙国和妖国的斗争，往小了说是门派之间的私斗，往大了说是家国之间的恩怨。反正甭管怎么算，若岛都不可能容忍我们这样肆无忌惮地搞下去。战事一结束，约谈是免不了的。”

“是啊，两伙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科技含量最高的人集体斗殴。他们要是连这都能忍下去当没发生过，那也就不用出来混了……”黄土真人耸了耸肩，冷声附和道。

“可是……”这五个人就跟说相声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回接茬的又是枯木真人，只不过到了他这儿，话锋和语气竟是陡然一转，带上了点儿“大难临头”的味道，“若岛居然会向我们发布征召令，这次的事情可大条了。”

“天大的事不都是被人解决的。”作为五位长老中唯一一个来路、年龄、实力都严重不明的外来者，烛火真人倒是对此没啥警惕感，“身为发起战争的两方，龙国和妖国一样都跑不了，也得去若岛接受那些大佬的‘警告’。这个征召令也就是看上去吓人而已，等我们真的去了，他们还能把我们在那边都宰了不成？”

“很显然，若岛是需要修仙者的。他们以高高在上的皇帝形态自居，却又不得不以权衡世间修仙者为己任。对他们来说，我们就是臣民，没有臣民、只有皇帝的国家根本不叫国家！”说到这儿，平日里少言寡语的烛火真人好像被打开了话匣子，火红的眸子里也冒出几点精光，“而像我们有妖气这种等级的修仙门派，就是三朝元老。即便他们有意要除掉我们，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培养出一个拥有和我们相同底蕴的门派来做他的傀儡。综上所述，我们应该是安全的，只不过为了不拂了人家的面子不得不去一趟而已。”

这一次，没人再往下接话了，大家都在思考、在权衡，议事大厅再次回到先前那般静谧的状态中。六个仙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神色各异，也没人能猜度到他们各自的具体想法。

征召令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作用，在修仙者高层那个圈子里，它几乎就和某种政治信号牢牢地联系在一起。上一次若岛发布征召令，还是几百年前的事儿，可没想到这回竟然就让自己给碰上了……

就连一直表现得成竹在胸的摘星子，此刻也有些心虚。毕竟他在全世界安水幕监控的事儿不可能不被若岛的人发现，这会儿就要跟人家正主当面对质了，紧张是必须的。盗用若岛技术，未经允许监视修仙同僚，与时间猎人密谋发动战争，过度沉迷科技研究……仔细回忆一下，有妖气竟然在摘星子掌门的带领之下做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就是若岛的负责人为了杀鸡儆猴，当场把他给先崩后问了都有可能！

“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喽……”摘星子用小拇指有规律地轻轻扣动着桌面，一边不住的摇头，脸上尽是为难的神色。

——

夜鹰默默地注视着天边那一轮逐渐升起的太阳，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像僵死了一般。他硬直地躺在自己那张床上，盖着一床姑且还算能保暖的被子，却了无睡意。大概五分钟以前，海燕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并在洗漱完后来到了自己紧闭的房门前，略微徘徊了一会儿。夜鹰知道，海燕在犹豫要不要把他叫醒，看来她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转身离去了，顺带着还悄悄带上了门，好让夜鹰在自己房间里多睡一会儿。

她想要叫醒我，却又不知道该拿什么作为开场白……夜鹰如此想到。

这个好心的姑娘当然不会知道，现在的夜鹰，已经不需要睡觉了。

堕影之心给了他的，不仅仅是黑暗的力量，还有某种强大的、持久的诅咒。自从夜鹰回来以后，他就不再需要睡眠，但也不会因此发疯。相对的，他获得了比常人多将近八个小时的思考时间，一些信息可以借此空隙在他今非昔比的大脑中被反复组合、推演，构成他想要的东西。

香草没有来打扰他，估摸着这位姑娘昨晚又一口气将攒了大半个月的《二流猎魔人》更新熬夜看完了，这会儿正在鬼知道哪个随身空间里头补觉呢。

夜鹰从床上慢慢地坐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双腿盘坐，双手结印，拇指相扣，舌顶上腭，双目微闭。做完这些，他尝试着调动起身体里已经浩瀚如星辰大海的气循环，只觉有一股宛如苍龙盘根一般强大的“气”从四肢百骸中散出来——感谢衍息宗传给他的气功，这会儿夜鹰体内的气循环数量已经是七位数了。在此等海量的气循环催动之下，夜鹰的感官成功摆脱了人类肉体的桎梏，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他看到原来不可能看到的距离，一会儿如同雄鹰在空中盘旋，一会儿如同蚯蚓在地缝之中蠕动。视角、视野，原先用来限制人类的各种“极限”不复存在，只要一睁眼，夜鹰就能看到这座山门之中的一切，纤毫毕露。

他甚至看到海燕揣着一大堆资料匆匆地走过，从面色上来看，这姑娘应该也有什么心事。一向稳重的她竟然好几次差点在路上绊倒，而且还是在四周空无一人的情况之下。

或许我应该找个机会跟她谈谈，就算安慰不了她，至少也能给她一种有人在乎她的感觉……

一想到这里，夜鹰又想到了自己灭绝种族的大计划，哑然失笑：一旦自己的计划成功，海燕会怎么看自己呢？

他很聪明地没有继续钻牛角尖，而是将“视野”快速掠过海燕，穿过山门中一大片建筑，最终落在一派静寂的议事大厅之中。就在摘星子打开书信的那一刻，夜鹰便敏锐地感知到一股非常奇特的魔力波动。那种仙术不属于任何他已知的修仙门派，却又自成一支，非常有特色。思衬再三，夜鹰还是跨过了道德的壁垒，从床上坐起身来，用这种远程监测的方法来偷窥一下。

这种行为是有必要的……他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

大概五秒钟后，夜鹰就将征召令的大致内容，和其中暗含着的内容消化干净。他本人当然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么一出，并未觉得有多吃惊。要是若岛能容忍一个力量体系、立场、所属势力完全不明了的人突然冒出来，在他们缔结下的修仙界“王朝”里左摇右晃，那才是真的奇怪呢。

这份征召令，与其说是冲着有妖气来的，倒不如说是冲着自己来的。

“看来要去海边度假了啊……”自打回来后，夜鹰头一次露出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却显得分外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