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百年羁绊、情比金坚

万裂天吼乃是上古天兽，顿时便听出话语中蕴藏的含义，不舍、关切和一往无前的绝然尽数化作云淡风轻的数个字‘快逃，好好活下去，有缘来世再见......’

欧阳真自小便父母双亡，与韩夜一样都未见过至亲哪怕一面，在世俗之时，那些亲戚都欺他年幼，一个一个人面兽心，将他所应得之家产尽数吞没，若非他聪明颖慧早已被那些冷血的畜生活活害死。

也是他命不该绝，遇上了自己的授业恩师九崖宗的传功长老‘天涯道人’叶从怀，他天赋极佳十二岁便踏入‘绝尘境’这个无数修士穷极一生也无法极其的境界。

欧阳真心中对叶从怀一直十分感恩，却无意中发现自己尊敬无比的恩师只是拿他当做日后修炼的‘鼎炉’来培养，他天分极高早被无数邪修觊觎，若非叶从怀庇护哪能活到今日？

自那天起，叶从怀温暖的笑容和热切的关怀便化为了欧阳真心中的梦魇，他一边在叶从怀面前演戏，装作若无其事，一边暗暗打量逃亡之事，他的心也变得愈发孤独冰冷，再不愿轻易相信别人。

那段时间，便只有那个一直隐匿命魂深处的万裂天吼陪伴着欧阳真，虽然他们之间的交流很少，往往一日间也只有区区数言，却让欧阳真这个孤儿感到莫大的藉慰和温暖，不知不觉间便将万裂天吼当做了自己最为珍视的兄弟。

而万裂天吼虽是曾经横行万界的至尊天兽，一生中却鲜有亲密之人陪伴，它一生追求力量，大多时间都在修行和厮杀中度过，自经过那次劫难之后，它险些殒命，在耗光了所有的宝物和大部分肉身及力量之后才勉强保住了一丝残魂和肉身，若非当日遇到欧阳真与其神念相通，以自己的肉身护持它的残魂，此刻早已神魂俱灭，消逝在茫茫星海之中了。

之后这个身世可怜的男孩儿便成为它唯一的伙伴，两人一同度过了百余载平淡的岁月，万裂天吼对这种从未体验过的生活竟然十分痴迷，它再也不愿离开欧阳真，却甘愿成为了他的法身。

两人虽是一人一妖，无论实力身份都相差悬殊，可谓天渊之别，但一种奇妙的羁绊却将两个生灵牢牢捆系在一起，这种感情已然远远超越了一般的亲情，足可生死相伴！

是以，万裂天吼听得欧阳真的诀别话语，立时感到内心深处有一股寒意猛然袭来，这是一种极致的恐惧，并非对敌人强大的畏惧、并非对紧急形势的担忧，甚至当年它历经万般劫难，生死弥留之际也未曾出现过如此恐惧的感觉。

这种至亲即将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是万裂天吼有生来第一次体会到，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它甚至来不及反应，甚至刚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视线中那个熟悉无比的身影已然和敌人拼在了一处。

欧阳真双眸冰冷，催真罗刹剑被一团炽烈的紫色光华笼罩着，猛然撞在了镰刃之上！

“轰!”一声巨响传来，黑光闪舞、紫芒离散，两种黑暗力量激撞在一起，拼斗处陡然腾起一团黑紫色的炫光，一感黑色光团扩散开来，如墨日升腾。

欧阳真虽然视死如归，却难以跨越力量差距的鸿沟，催真罗刹剑瞬间便被狂暴的黑暗力量炸得粉碎，继而将欧阳真的肉身吞没！

生死关头，欧阳真身上的数件防御灵宝同时发动，顿时掀起数团彩色光华，浓密的黑雾中隐约可见一缕缕华彩转瞬而逝，消匿在无穷无尽的黑云之中。

欧阳真知道自己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黑云中魔气滚滚，什么都看不到，狂暴的风刃不断将欧阳真的皮肤撕裂，体肌割断，可他似乎感觉不到周身传来的剧痛，目光迷离惝恍，一个他永生难忘的画面浮现而出......

—— ——

冷月如冰、寒风似刀，万里琼空阴暗空茫，点点雪莹徐徐飘落，不断穿过屋顶缝隙落在一个男孩儿的发端之上、衣袍之外。

这是一间破败不堪的小柴房，放眼四望，不过丈许方圆，男孩儿身形消瘦、面色菜黄，时值寒冬，他却无棉衣裹身，而是穿着麻布短打。衣料不知捶洗过几水了，到处都是补丁和破口，上衣沾满了碳粉和漆渍，污秽肮脏，下裤本就短窄，由于下摆经常浸水，已然沤烂不堪，无奈之下男孩儿只得将裤子高高挽起，登时露出半截干瘦的泥腿，表皮苍白鼓胀、划痕满布，显然是经常淌水习作，被水中的草叶和硬物所伤。

男孩儿跪坐在木榻之上，膝盖下只有一层薄薄的草毯，他竖起双臂，两手托腮，透过窗口专注凝望着夜空。

但见幽邃的苍穹中点缀着一颗颗明灭忽闪的星辰，经过一天的辛苦劳作，现在终于到了只属于他自己的‘享受’时间，虽然晚餐那半块干饼并不能驱走他的疲累，不过每当夜空中洒满星光，他便无比期待、无比渴盼。

那些闪烁不定的星星似乎在对他眨眼说话，它们美丽极了，每次凝望星空男孩儿都感到心境纯澈安宁，似乎身体的伤痛和腹中的饥饿都不再难挨了。

看了良久良久，男孩儿掸去身上的冰雪，俯身从床边拿起一个丑陋小巧的泥罐，触手温热，男孩儿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泥罐中的热水便是他最好的也是唯一能取得的饮料，这小小一罐热水也是每天藉慰心灵的最好伴侣。

男孩儿小心捧着罐子，就像捧着全天下最珍贵的宝物，他一边小口呷着热水，不时向窗外望去，心中一片宁寂，似乎无尽的美好都凝结在这个瞬间......

突然，一颗明耀至极的白色星辰从夜空中徐徐划过，它是那么闪耀，男孩儿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星星，心下不由大喜，他急忙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凝神望向那颗星星。

视线中，那颗星星变得越来越大，也愈发闪亮，男孩儿望着那星星眸光忽而凝滞了，手中的泥罐从手中滑落，摔在屋外碰得粉碎，他却置若罔闻。

因为男孩儿从那明灭晃动的星光中接受到一股讯息，一股将彻底改变他命运的讯息......

—— ——

回忆疾闪而逝，欧阳真却感到心中喜乐安平，似乎再无遗憾，他的意识一沉，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万裂天吼目睹了一切，只感整个肉身和灵魂都如坠冰窟，它的意识都仿佛被凝结了，这一瞬它眼中的世界似乎变成了灰白之色，所有的东西都静止了。

“咚咚！”这世间似乎只剩下了自己那鼓震般的心跳声，一股冲天戾气从命魂深处猛然蹿起，瞬间化为熊熊怒焰，它的身子瞬间变为一道白色闪电，猛然扎入了爆炸的核心之中！

暴怒之下，万裂天吼耳畔传来一声“咔嚓”脆响，它知道那是自己沉睡已久的力量开始觉醒，不过禁锢力量的屏障太过坚固，即便这狂怒已然无法突破桎梏，只在那无形的禁锢之上劈出了一道浅浅的裂痕！

即便如此，一丝强大无匹的力量依然从那裂痕之中涌了出来，它的身形急剧膨胀，瞬间暴涨一倍有余，力量也比方才强大了许多。

不过还是不够，不仅不够，而是差了太多，万裂天吼拼尽全力，将体内所有的妖气都化作一道万裂神芒，裹罩在体外，直接撞在镰刃之上。

它只感觉自己如同撞在了一座巍峨的山峦之上，自己只是区区一羽鸿毛。

意识瞬间变得空白，集聚起来的所有力量都在那镰刃一斩之下崩毁粉碎，它的身子被爆炸产生的气浪猛然掀飞，倒退而去，视线中忽而出现欧阳真的身影。

只见他双目紧锁，脸上血污满布，几乎难以辨认，不过万裂天吼一眼就认出了那正是欧阳真，这是百年陪伴带来的默契。

他的衣袍早被爆炸产生的乱流撕得粉碎，几无寸缕，周身原本白皙的皮肤被锐利的风刃割得一片血肉模糊，森森白骨敞露在外，鲜血不断从体内涌出......

万裂天吼心碎欲炸，它恨不得以身代之，这一刻，它无比怀念自己曾经拥有的无上力量、无比痛恨自己如今的弱小卑微！

一切以力为尊的丛林法则让它这个曾经的妖族圣祖也无可奈何，它拼尽全力催动妖核，却再也无法凝聚起哪怕一丝妖气，它的视线变得愈发模糊，神识也如水波般惝恍迷蒙，它用最后的力气努力撑着眼皮，想要哪怕再多看欧阳真一秒，虽然他的肉身早已被罡风吹远，视线中只剩下一个若有若无的黑点儿......

就在万裂天吼的意识即将消逝的刹那，它忽而感受到一股幽邃苍茫的气息，它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也不知这气息来自何处，但它的本能告诉自己，那气息来自比上古还要久远无数个纪元的时代，那里是一切诞生的初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