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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牢中对话
皇宫,锦鳞殿。
金太后被一群宫女侍候着勉强从凤榻上坐起来。尽管在女人这个岁数已是风烛残年,再加上她的病躯,整个人看起来憔悴苍老极了。
可是她依然不失为一个太后的威仪,正襟危坐于凤榻边,微闭双目,任凭宫女们为她梳妆打扮着。她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什么,就有足够强大的气场,让所有的人战战惊惊。如此说来,那易海天并没有看错人,也没有选错人。
他当初之所以坚定不移地立她为后,就是因为她有那么份魄力。
“太后,您身子才刚刚好一些,天牢那种地方潮气大湿气重,您看……不如等您再好些再去吧。”跟随她多年的贴身侍女莲儿微微有些心疼道。
金太后缓缓睁开双眸,尽管眼周细纹密布,可是那双眸子却依然锐利而明亮,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个儿知道,再好也好不到哪儿去。”恍然间,她看到铜镜中,自己已是两鬓斑白了,“身边的人都一个一个地离去了,现在想想,活着,才是这世上最难的事。”她沉重而又淡然道,“兰妃去了,先帝去了,独独地留下哀家,真的是很孤独。”
人的一生啊,总要有一个至死方休的对手,一个爱铭心刻骨的良人,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
现在的她,已然到达到了人生的顶峰,可是却是高处不胜寒。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这个位子是有多么寂寞,多么的令人孤独。
“太后,您是奴婢所见过的最伟大的女人。”莲儿发自肺腑道。
作为金太后的贴身侍女,她见过金太后落魄凄楚的时光,也见过金太后风光无限的时候。更见过她孤苦无依,无奈无助的时候。可是她都挺过来了。
这些风浪,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那是相当不易的。
尤其是在晚年后,还要经历丧夫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事。
“哎,等哀家做完了该做的事就去见先帝,但愿先帝能既往不咎,能够原谅哀家。”……
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会有一个支撑点。大多数男人靠事业,而大多数女人却是靠家庭感情。
但,还有这么一些人,他们的心,他们的灵魂总是比一般人多一窍,而这些人,多半是为情生为情而死。因为,在他们的生命中,情字主宰了一切。
白芸嫣失去了一切,已是个死过一回的人了。可是老天却让她活了下来。她能够活下来,支撑她的不是别的,而是那一腔仇恨。可是,人生总是有让人始料不及的意外,于她来说,易卿辞就是那个意外,那个致命的意外。
现在,在她的意识里,易卿辞已经被她那一刀刺死了。
而与此同时,她的心也跟着去了。
毕竟,她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目的已经达到,唯一让她活得有血有肉的人也被她一刀刺死。
在这个世上,她再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她就是那个丫头?”金太后被人用步撵抬进了大内天牢。
“回娘娘,此人正是白芸嫣。”牢头忙上前一步屈膝道。
金太后隔着牢门远远地看去,微弱的烛火下,那丫头面色苍白,形销骨瘦,两眸呆滞无光,却仍然可看出其面容清丽可人。面对她的到来,她居然纹丝不动,像对着一团空气一般。大抵,这就是心如死灰的横样吧。
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丫头。
可是这丫头却一直存在于她的脑海里。
想来,若是兰妃在的话,也会想见她一面吧。毕竟,她披着那么神秘的一片纱。
“娘娘,要不……我把她给带出来?”那牢头见白芸嫣似个活死人一般,生怕惹恼了太后,不由上前一步层层道。
金太后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要看穿她的心一般,
“像,真的很像。”忽然,她就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所有人都讶异而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可是却没有人能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只可惜,你生错了命,遇错了人,不然……”她终究是没有说出那后半句话。
“太后的意思是……今天就办了她?”牢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这牢头是右丞相范文正的门生,因此,跟他一样很会揣摩人的心思。
金太后微微斜眸看了他一眼,
“先不慌,我想跟她聊聊。”
那牢头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太后,她,她……从进来就没有说过话,也没有进过水进过食,她……”
“她不会说话是吧。”金太后突然打断他道,“这是我的事,你们先去外边儿候着吧。”……
原本,即墨羽是想等在王府,等着即墨羽醒来。
可是眼下,他觉得还是先行离开得好。
“即墨大哥,你要走?”他一只脚刚迈出大门口,便听身后传来公主的声音。
他只好停步驻足,但没有回头,
“鄙人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请公主留步。”
“你是不是因为我在这里觉得不自在,所以才要走的?”易卿瑟还算是有些自知之明。
“公主知道就好。”即墨羽并不想拐弯抹角,也不想刻意地去掩盖。
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心情去管顾其他。
“你还说不怪我,你就是在怪我!那个女人有什么好,我王兄对她那么好,她却还能狠心下得去手,难保对你不是这样,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对她好!”易卿瑟怒吼道。
“这是我的事。”说罢,即墨羽便扬长而去。
看着即墨羽那冷漠无情的身影,易卿瑟欲哭无泪,只觉得心无比的沉痛……
回到客栈,方春雪还在痴痴地等着他。
见他那失落的样子,她就知道,一定是没有说服公主。
善解人意的她并没有问他事情的经过,而是给他奉了一杯热茶,
“总会有法子的,他们都知道王爷爱白姐姐如命,想来,也不会轻易把白姐姐怎么样的吧。”
“你不懂,他们既然抓了芸嫣,就没有不敢做的。”即墨羽沉沉道,“不过,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的。”
方春雪为之一震,
“难道即墨大哥知道是谁下命抓走的白姐姐?”
“明摆着的事情了。”原本,他还是有些怀疑的,可是在见过公主之后,他就深信不疑了。
“公主可是告诉即墨大哥你了?”方春雪眉心微蹙,“那白姐姐她怎么样了?”
即墨羽微微摇了摇头,却是什么也没说。
其实,方春雪从父亲那里并不是什么都没打听道,没有人可以无私的,尤其是在面对感情的时候。但是,她比易卿瑟聪明,更加懂得如何抓住男人的心。
父亲婉转告诉她,是太后下命抓的白芸嫣,而太后之所以能在第一时间知道王爷的事,是沐天成告的秘。沐天成之所以能在第一时间知道王爷的事情,还不就是因为他的女儿。说到底,没有人想让那白芸嫣活着。
而她,亦如是。
倘若这世间没了白芸嫣,那么即墨羽的心也会随之而空去。
如此,她便有机会再次进入他的心里。
“可是,他却从未爱过我,兰妃死了,他也随之而去了,独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把天启所有的重担都负在了我的肩头,殊不知,我也只是一介女流而已……所有人都觉得我赢了,坐上了后宫之首,儿子也坐拥了江山,可是,这些并不是我所想要的,我只想跟我心爱的人相濡以沫,白头到老……”金太后已经对着牢里的人说了半个时辰了。
她身边的随从,宫女,以及狱卒全都不明白,她怎么会对着这么一个活死人说了这么多话。
他们听不懂这些话,可是却能感觉出都是发自肺腑的。
也没有人看到,那个被他们当作活死的女子,那个跟死了差不多的女子,已是泪流满面。
为情而起为情而灭的人,情,便是她们的绪命神丹。
是的,白芸嫣听到了,金太后的话,白芸嫣全都听进了心里。
原本麻木的心,突然好痛好痛。
“太后,”突然,她拼了命的跪爬到牢门口,乞求着金太后,“请赐贱民一死吧。”
金太后微微抬眸,眸中闪着晶莹的泪光,
“你若想死,哀家根本拦不住你。”她不能赐死她,因为她不想她死在她的手里。
她不想让易瑞王恨她,从而误了国政,更不想……没有人知道她在看到白芸嫣的第一眼时是什么感觉。
“谢太后。”冰雪聪明的白芸嫣怎会不知金太后的意思,“请太后离开这肮脏之地吧。”
金太后面无表情,就那么一直呆呆地看着她……
阴沉沉的天,终于天光乍现,阳光普照。
瑞王府里的红梅突然一夜间全开了。
“王爷,王爷醒了,王爷醒了……”沐婉清才刚刚离开一会儿,忽听玲儿大叫着从卧房跑出来。
府里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头的活计,惊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蓦地露松了口气,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尤其是沐婉清,只觉得塌了的天瞬间又被支撑了起来,被玲儿扶着踉踉跄跄地往卧房去了。
易卿辞躺在床榻上,微微闭着双目,嘴里却在迷迷糊糊地说着话。
“王爷,您需要什么?”沐婉清喜极而泣地探过耳,覆在他的唇边细细听到,
“芸嫣,芸嫣……”只听他一直叫着白芸嫣的名字。
沐婉清顿时怔住,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王爷,我在,我在……”此时此刻他昏迷着,她亦不在乎做白芸嫣的影子,“你说,我听着呢。”
“我,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就,就算是让我死,我,我也得死个明白……”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面是他们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当然也包括她。
可是,这个答案连他都不知道,她又如何知道呢?
大概,这个问答案亦只有白芸嫣知道吧。
“我没有恨过你,从来没有恨过你。”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心却是在滴血。
“真,真的吗?”易卿辞亦紧紧地回握住了她的手,并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婉,婉清……”激动的心情瞬间变作了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