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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妃花盛宴起
妃花台高九十九丈,取极尽之数,可接天阙。
台下植千顷妃花,粉黛妖娆,台上砌万方白玉,层峦接天。
站在妃花台往下望去,骊山景色尽收眼底。绵绵青山岫、荡荡妃花田、涓涓曲觞水、岩岩云甲军……
两年时间,秦帝嬴锡用这样一座可接天阙的高台,来讨好自己最宠爱的妃子。三个多月时间,郑旦用靡靡歌舞、琅琅珠玑与血腥的妃花令,让世人记住了这座坐落在骊山脚下的高台。
十三道妃花令,杀怠慢陵妃生辰贺者,杀各州郡煽动流言者,杀狂生、杀匹夫、杀忠贞之士、杀敢战之勇,凡七百九十二人,天下色变。
四月,陵妃将登临大秦帝后的位置,妃花台,将成为大秦真正的核心中枢。
生辰的前一天,郑旦没有躺在嬴锡的怀中,她平静走过妃花台地牢阴暗的过道,一直走到头,才停了下来。
这偌大一座地牢,只囚了一个人。
秦帝,嬴锡。
那个老头被关在一间阴森森的牢里,牢中有一个十字原木做成的架子,他被绑在上面,吊垂着,披头散发。
见着郑旦进来,他突然间猛力嘶吼,想要挣脱拷在手上的铁链,然后勒出深重的血痕,与铁锈的颜色混在一起。
十天前,他被割掉了舌头。
如今只能吱吱呀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是这样的吱呀声,也只是很短暂。
他已经很久没吃过饭了,多少天,三天,四天,只有少许的泔水,让他不至于死掉。
郑旦最开始的时候还想跟他说说话,听听他无端的咒骂,算是给自己的耳畔拨上一曲还算悦耳的清音。后来她厌倦了这样的声音,便让人割掉了他的舌头,郑旦发现,这样之后的叫喊,才更给人一种无望的快感。
嬴锡旁边放着的,是做成人彘的前皇后,南宫青。
南宫青被放在瓮里,她的舌头也是断了的,但她早已失去了人的知觉,只在嬴锡咒骂的时候,她才会瞥着眼,看着这个男人懦弱愚昧的叫喊。
曾经大秦最高贵的男人和最高贵的女子,如今,连猪狗都比不上了。
“嬴锡啊嬴锡,你可知道明日要发生什么?”郑旦看着嬴锡,很开心地笑了起来,“明天,我就要登上大秦帝后的位置,明天,你也要宣布你的十一皇子成为大秦新的太子。”
“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你的三皇子调动了两千玄甲军,你的十一皇子调动了三千飞熊军,他们打算在这里杀你,知道吗,杀你,然后夺了你大秦帝王的宝座。”
“嬴锡啊嬴锡,你可真失败。连自己的儿子都想杀了你,杀了你你知道吗?你的皇后,南宫青,你问她被做成人彘前经历了什么?整个大秦,最脏、最丑的乞丐,十几个,睡了她,睡了你的皇后!哈哈哈哈——”
凄厉的长笑,像是在释放无数个夜里辗转的苦痛,郑旦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刀,来到嬴锡面前,一刀一刀,割开嬴锡老皱的皮肤,割开他干瘪的肉身。
一刀、两刀、三刀……
痛苦的叫喊声从嬴锡口中传来。
他的丹田已经被废,他不再是哪个纳气巅峰的武者,也再没有强大的实力和毅力抵挡这样的痛苦。那把涂了药的刀,在抹杀他的神智,抹杀他最后的尊严。
然后郑旦取过上官瑾递来的一个食盒,里面有烧鸡,有美酒……嬴锡突然睁开眼,渴求的眼神,他已经饿了太久,久到看到一点吃的,他就要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来占有。
最好的一餐,是的,这是这些天来他所可能要吃的最好的一餐,但郑旦没有直接喂到他嘴里。她把烧鸡拎起来,扔到低下,用脚使劲地踩,使劲地踩,就像在发泄心中所有的不忿。
然后她拎起烧鸡,暴力地将整只烧鸡塞进嬴锡的嘴里,“吃啊,吃啊!我就像看着你吃,看着你吃!”
郑旦猛地一拽,将烧鸡从嬴锡嘴里抽出,只留下些许肉渣或者鸡肉的味道,还残留在嬴锡嘴里。
她把就取出来,从嬴锡的头顶倒下去,顺着他蓬乱的头发,他枯瘦的脸颊,落下……
嬴锡慌忙仰头,想要让这些水顺进他的嘴里,他挣扎着,啊啊啊地乱叫,好像忘记了身上所受的刀伤,好像忘记了他的尊严与愤怒……
这一刻,他只想活着。
活着死去。
只是可惜,郑旦给了他生不如死的滋味。
“知道为什么吗?”
“从娘娘离开人世的那天,我就想杀了你;从你要了我身子那天,我就发誓要你生不如死!”
“你,”郑旦突然侧身,朝着南宫青指到,“还有你,你们以为自己是谁,高高在上,就以为可以掌控所有人的命运吗?我告诉你们,不行!不行!”
……
上官瑾从未看到过这样的郑旦,好像就这几天,这个女人,完全变成了她所不认识的另外一个人。
大仇得报,换来的,却是一番空虚。
甚而至于,生命的消逝。
她发狂地折磨这两个人,发狂地让他们感受到恐惧、感受到无助、感受到绝望。
然后自己,也陷入无边的绝望。
疯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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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铜鼎摆在妃花台两侧,自昨夜子时便燃起了椒香桐油,朝臣陆续入席,各国使臣也纷纷登台,齐帝姜显遣使送霓裳羽衣一件、鲛珠三枚、珏玉十璧;赵帝赵懿遣使送龙马两匹、冰玉蚕甲一件、珠宝十箱;楚帝熊弼遣使送绯色珊瑚六座、玉鼎一樽……
各州郡送娇羞美人、送白玉玛瑙、送黄金珍奇无数。
妃花迎风,散发迷人香气,徐成眯着眼,让小黄门仔细记好这些东西,送礼的不送礼的,送得好的送得不好的,他全都要记。
妃花台不挑各位大人的礼物,只要有心就好。僻远之地,一束生刍即可,富贵之军,一车金珠未必。只要敷衍,妃花台自然能让你好受。徐成手里头管着的刺客,现如今已不下百数,以后应该会更多。到时候妃花令出,谁人敢妄言娘娘半个不字?
这是徐成这些年来最得意的时刻,只要秦帝嬴锡、只要帝后郑旦不死,他们就是这泱泱大秦的主宰。
娘娘生辰之后,云甲军还将扩军,从大秦最骁勇的将士中挑选五千将士,护卫大秦最高贵的女人。
嬴锡今日的气色格外的好,妃花台一建,四方来朝,大秦雄伟之像,尽显无余。
“李濂奕,念诏!”
群臣贺毕,嬴锡朝身旁挥了挥手,李濂奕站了出来,运转内劲至喉间,朗声说道,“帝谕——”
歌舞暂歇,群臣禁音。
“陵妃郑氏,才德咸厚,仪冠四方……册封郑氏讳旦为大秦帝后!钦此!”
群臣起身,拜,三叩,山呼,“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
朝臣跪拜,在等秦王嬴锡“诸卿平身”的帝谕。
嬴锡看着台下跪拜的群臣和各国使臣,对着郑旦一笑,然后朝李濂奕说道,“李濂奕,再念诏!”
李濂奕从袖中取出另一诏书,朗声念道,“帝谕——”
“十一皇子,蜀王嬴雒敦厚孝义、文武兼备,为大秦立下赫赫战功……今封十一皇子嬴雒为太子!钦此!”
嬴雒跪在殿中,一时也是僵住。
他从未想到,会在今日被册封为太子。现如今,能够作用秦帝心思的,只有而今的大秦帝后郑旦。
嬴雒微抬头朝郑旦望去,看到了郑旦朝他投来的微笑。
嬴雒慌忙低下头,随着群臣山呼。而后再拜,“儿臣定当不负父皇信任!”
有宫女送来太子九玄蟒袍,嬴雒起身披衣,来到大殿最前方,心中却是波澜迭起。
他瞧见了卫王嬴封眼神中流露而出的羡妒与杀意,瞧见了右相蒙贺、玄甲军军主蒙阔等人流露出来的震惊与笑意,瞧见了飞熊军军主王贲流露出的欣慰与满意……
不同的人,在这样的时刻,流露出了不一样的神色。
“群臣拜贺!”
李濂奕的声音传来,一些人虽有不甘,还是随着众人再拜,“太子千岁!”
“诸卿平身!入座!”
嬴锡的声音传来,李濂奕随机说道,“起歌舞!入珍馐!”
妃花盛宴,在惊喜、错愕、忧虑、深思中,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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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着骊山不足十里,接天林木荫蔽了天穹。
一队约莫五十人的队伍窸窸窣窣,穿林而过。
他们身上穿着黑色布甲,很轻便,手中只有一把钢刀,大秦制式的秦刀。嬴缺的封号便是秦刀,一身武学也是靠秦刀施展。
秦刀是大秦历经几世杀伐得来的战刀,战场杀伐,所向披靡。
大秦最精锐的两支军队,玄甲用刀,飞熊用枪。如今穿林走过的这队人马,便是大秦玄甲。
蒙阔在骊山山林中藏了两千玄甲,为了便是今日拥立卫王嬴封登上大秦帝王的玄龙帝座。
这样的小队有四十个,约定的时间是午时在妃花台章华门前三里远的地方集结。
陈到已经将玄甲军的行动告知嬴雒,嬴雒自然也知道了蒙阔所有的布置。他没有选择在林中将这些叛逆击杀,嬴雒的三千飞熊军藏在另外的地方,此刻也开始向妃花台集结。
飞熊军的路程,大概比玄甲军晚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妃花台上那些所谓的云甲军应该能抵挡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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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都,郑由正在巡城。
自从郑阚担任吏部尚书以来,郑家的地位,早已列于中品世家之属,若非郑家人丁不兴,人才欠缺,郑旦登临后位之后,郑家怕是真要成就大秦第三大门阀。
上一个第三大门阀南宫世家,也是靠着外戚身份走到了那一步,只是可惜,因为南宫青一人被满门抄斩。
郑由以纳气上境的武道修为任雍都城门守将,实力虽说低了些,但有强大深厚的背景,自然能压得住手底下的一众弟兄。
陈到上雍都城墙的时候,郑由正好准备下去。
“陈兄!”因着郑旦大哥这层身份,郑由跟朝中很多人都很熟络,与一些老一辈的或者实力地位更盛一筹的,也开始称兄道弟,陈到身份地位特殊,又是铜马关实打实杀出来的将军,郑由自然熟悉,突然在雍都城墙瞧见,以为宫里头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过来。
陈到面色陡然一改,“拿下!”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下,陈到已经将郑由牢牢扣住,“城门守军听令,郑由即刻起撤职,龙甲卫暂统城门防务,各处要害依职值守,违令者,斩!”
形意境的武者,自铜马关而来的腾腾杀气,在这一刻压制了整个城门守军。自此,龙甲卫接管雍都防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