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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妃花终燃尽

作者:青桐鱼木 | 发布时间 | 2018-03-08 | 字数:5686

郑旦高坐在妃花台上,她似乎能够看到台下嬴封等人内心的想法,惊愕,愤怒,或者不甘……

整个蒙家、连带着无数人,想必都难受至极。

可郑旦很高兴,她要把这一切送给嬴雒,送给她曾经爱过的男人,名正言顺地送给他。

这妃花台上,每个人都藏着另外一张人皮。

有阴暗的、有晦涩的、有张狂的,他们心里想的,和背地里做的,郑旦知道很多。

比如说郑旦其实是知道玄甲军有一部分人马七日前已经离开了铜马关,比如说她也知道飞熊军也有一部分人马六日前离开了阳谷关,比如他知道卫王嬴封已经与蕙妃商讨夺位之事……

很多事,她都知道,也早就了然于心。

他们都自认为太强大,整个秦国的人都自认为太强大,因而哪怕施展一些阴谋与手段,他们也并不显肮脏与龌蹉。

但郑旦不同,从登上陵妃的位置到现在,她调教了很多人,也从李濂奕等人手中掌管了很多人……她的能量是巨大。

因而她才能导演妃花台这一出大戏。

所有人都是棋子,包括她自己,和如今坐在帝椅上的那个所谓的秦帝,嬴锡——只是一个大秦僻远之地、贪生又怕死的乡下老头,在那里假作威仪。

歌舞还在继续,徐成突然间跑过来,在郑旦耳畔耳语几句。

郑旦点了点头,就看见徐成躬身退下,朝珠帘之后而去。

妃花台建成以来,各州郡供上来的美人、珠宝、珍馐、佳酿……不计其数,如今穿梭于妃花台大殿之中的,尽着粉色宫装长裙,妖娆妩媚、尽态极妍。

她们在大殿中娉婷而过,为王公重臣、四方来客,斟上大秦的美酒,递上大秦的美食。挂在她们身上金色的珠串和银铃,发出与乐师相谐的音律。

这一场盛大的妃花宴,将以各种极尽奢华的言辞被世人铭记。

******

妃花台的云甲军实力并不强大,在大秦诸军中,战力只排的上中等,毕竟他们手持戣戈、仗戟,很多时候只是为了充当妃花台的仪仗。

玄甲军很快攻到了妃花台九百九十九玉阶之下,率领玄甲军至此的是蒙阔义子赵旉,此人杀伐果断,以速著称,于林间袭杀、纵马奔袭等,都是一把好手。

此次入关中的两千玄甲,都是蒙家心腹,可以说蒙家为了这次篡位逆反,已经是动用了倾族之力。

赵旉望着高接云天的妃花台,想着他马上就要成为从龙功臣,心中自然也是一番激荡。卫王嬴封他是见过的,这位王爷虽然资质能力不算最强,但笼络人心的手段还是有的。赵旉朝着玄甲诸将士一挥手,人潮涌动,顿时向妃花台殿而去。

“将军,飞熊军!”

赵旉听到禀报,顿时朝妃花台下望去,密密麻麻,尽是飞熊军的短枪锁甲。

“王平,带你手下三百弟兄拦着他们,王爷大事若成,我保你三代富贵!”

如此时候,若是不能有人挡住飞熊军,所有人都会在事后被遗灭九族,裨将王平在这两千人中,是除了赵旉之外实力最强者,他朝赵旉看了一眼,随机点头,朝着身后大喝一声,“平字营,结阵!”

赵旉朝妃花台望去,脚步越发疾快。

山腰拦战,玄甲军的经验并不多。玄甲、飞熊而军,在军阵上的演练,也多以战马之阵为主。

唯一能有优势的,便是地利。

妃花台的台阶虽说很宽敞,但最多也只能容得下五十人施展,加上地处高处,自然占有极大的便宜。

可惜下面来得是三千飞熊,是与玄甲齐名的强军。

三百人,定然是拦不住的。唯一能期望的,便是多阻挡一些时间。

让王平意外的是,飞熊军的速度并不快,甚至他们走得很缓慢,似乎并不想在第一时间冲过这道防线,又或者是在算计损耗的成本与得失。

在赵旉快要登上妃花台的一刹那,领军的飞熊大将突然超前急速奔来,“破阵!杀敌!”

******

此时的妃花台殿已经乱作一片,中车府笼络的人马和大殿中的云甲军顿时挡在郑旦等人前面。

秦帝“嬴锡”瘫在帝椅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来人,来人,保护我!保护我!”

嬴锡整个人,都已经不知所措。

“蒙大将军,你的玄甲军就在下面,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你蒙阔想要弑君?”郑旦一声呵斥,朝着殿中蒙阔喝问道。

蒙阔还没有回答,卫王嬴封站了出来,“妖妃,你乱政多时,这妃花一台,便死数万民夫、费十亿金银,耗尽大秦国运。如今满朝上下,无不欲诛你而后快。今日我嬴封,便要杀你以祭亡魂!”

“哈哈哈哈……”郑旦掩着嘴,哈哈大笑,笑得如此妖冶,如此妩媚,“嬴封啊嬴封,杀我?那这位呢?你父皇呢?要不要杀他,然后坐上秦帝的位置?”

说着郑旦超嬴封一指,“想要这位置就说,不要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弑父杀君,你嬴封是大秦四百年来第一人!你,嬴雒,大秦太子,要不要拦住他?你的飞熊军已经到妃花台下了,让他们快点,是不是?”

嬴封猛地看向嬴雒,满目怒火,“老十一,你想篡位!”

在蒙阔来到嬴雒身边之时,飞熊军军主王贲也站到了嬴雒身边,嬴雒看了看郑旦,又望向嬴封,“三个,既然父皇册封我为太子,那我登位自然是名正言顺之事,我又何必要行篡位之事?”

“三皇子,劝你就此罢手,不要越陷越深!”王贲也在一旁说道。

嬴封顿时疯狂长啸,“那又如何?只要我杀了妖妃,杀了你们,谁还能拦得住我登临帝位?”

说着,嬴封遥手一指,“赵旉,给我杀!这里所有人,除了我卫王一系的,都杀!”

上妃花台的玄甲军有一千六百余人,这些人一旦涌入大殿,便是不可阻挡的一股洪流。

李濂奕从未想过,如今的妃花台,会乱成这般景象,但想着郑旦既然知道这些人的密谋,定然会有后手,朝着中车府的人大声喝道,“今日保护娘娘,有功者,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至于这个已经躲到了帝椅后面的“嬴锡”,谁人还会在乎他的生死。

嬴雒跟王贲相视一番,登时朝殿外杀去,蒙阔因为要保护嬴封的缘故,并没有阻拦这二人。只要杀了郑旦,挟持住秦帝,哪怕嬴雒逃了,也可诛杀他千里之外。

按照原来的计划,蒙阔自然是想杀了嬴锡,但飞熊军既然已经杀来,那留着嬴锡,自然有一番大作用。

纵然他麾下玄甲击溃不了飞熊军,有他在,有着一队人马在,要带卫王与秦帝回雍都,还是可以做到的。

殿中厮杀只持续了一刻钟,便将妃花台的护卫力量杀到了仅剩数十人,哪怕李濂奕的武道修为不俗,此刻也是独木难支。

见郑旦久无动作,李濂奕已经猜到此刻并无后援,他本贪生,便起了擒杀郑旦的心思。

若是杀了郑旦,想来卫王也会有一番宽宥。

李濂奕的倒戈似乎在郑旦的预料之中,因而当李濂奕的利爪袭来之时,郑旦表现的很是淡定。一道妃花之力自她掌心涌出,灌入李濂奕体内,瞬间,便炸燃了往日里郑旦注入李濂奕体内用以续命的妃花之力。

既然承受了妃花的度命之用,那自然要付出自由乃至于生命的代价。

李濂奕瘫倒在地上,郑旦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瞧他,中车府中招徕的死士也似乎并无触动,还是护卫在郑旦身前。

一个死了的李濂奕,自然没有一个活着的郑旦管用。阴师岐瞧着郑旦不动声色地将李濂奕斩杀,心中一惊,神色也愈发笃定。他朝月娘子点了点头,自然是定下心思保护郑旦起来。

如今的郑旦,坐拥亿万金钱,说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在妃花宴开始之前,郑旦就命人将许多金银珠宝都藏了起来,藏在骊山某处密林之中,知道的人除了徐成,都已经被杀。

郑旦只要阴师岐心思,他拼命地赚取钱财,就是为了给亡越复国积蓄金钱,只要有了那笔钱,阴师岐便可以回到楚国,开始筹划他的复国大计。

郑旦喜欢成人之美,或者说郑旦早已不在乎钱财,他答应过阴师岐,此间事了,一定会给他一笔足以让他满意的酬劳。

这才换来了阴师岐的跟随。至于月娘子,在数月前成了阴师岐的妻子。因而中车府中这些死士,才会站在郑旦这边。

死士的个人武力再强,终究没有玄甲军这样的天下强军厉害,半刻钟不到,就把中车府的死士逼到了最后高台。

郑旦突然腾空而来,落在嬴雒身前。赵旉瞧着这边情景,大喝一声,“杀妖妃者,升爵七级,赏千金!”

秦律,一次升爵,不得超过七级。

阴师岐与月娘子急忙跟着郑旦下来,杀开蹿来的玄甲军将士。

“嬴雒,可以说几句话吗?”

嬴雒格开拦在自己身前的王贲,“大将军,没事的,我跟她聊聊。”

王贲心中其实是不放心的,仅凭方才郑旦一招灭杀李濂奕的手段,就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有多强大。就是他,也没有把握站在这位看似纤弱的女子身前。

这也是为何,蒙阔始终没有离开嬴封,甚至于玄甲军有一百余将士始终围着嬴封。

在这大殿之中,顶尖的武力可以左右最后的局势。

此时飞熊军已经杀上妃花台,留在大殿门口的玄甲开始了这场守御。玄甲执刀,悍战不退。

这样的守御之战,玄甲军的经验比飞熊军要多上几分。

郑旦拉过嬴雒,朝殿后而去。

嬴封大喝一声,“不可让妖妃逃走。”

赵旉领着玄甲将士匆匆杀来,却被阴师岐等人拦住。

这是一场乱战,王公朝臣躲在一隅无人理会,秦帝“嬴锡”被几个死士护着在高台上“观战”,上官瑾匆匆朝殿后离开,玄甲军则分做三部,一部剿杀妖妃,一部抵御飞熊,还有一部,在护卫嬴封的安全。而拥有三千飞熊,本可以操控整个局势的嬴雒,竟选择了跟着妖妃离开。

殿后,没有人知道这妃花台殿的殿后,究竟是怎样一番景况。

那是一处断崖,不算高,却可见骊山连绵山色。

那里藏着好几条密道,一条通往妃花台外,一条通往牢狱,还有一些究竟通向何处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上官瑾走的是通往妃花台外的那条密道,郑旦走的却是通往牢狱的密道。

嬴雒跟在郑旦身后,第一次不明白她究竟想要作甚?

只是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一个牢笼里,一个男人被绑在十字圆木上,垂垂待死,一个女人被封在一个瓮坛中,不成人形……他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模样,是他的父皇,大秦的帝王,嬴锡。

“妃花台上那个?”

“自然是假的。”郑旦平静说道。

男人抬头,看见了嬴雒,开始咿咿呀呀叫了起来。

郑旦走到嬴锡面前,“嬴锡,看见谁来了?你的十一皇子,而今的大秦太子,如何?还满意?”

郑旦没有理会嬴锡偷来的咒怨的眼神,接着说道,“你知道妃花台上正在发生什么?你的三皇子带着两千玄甲军杀过来了。他们要杀妖妃……额,还要弑君!哈哈,看到了吗?你不再是大秦的帝王了,就算我放你回去,你的皇子,也会杀了你的!”

郑旦说完,转身指着嬴雒,“你知道你一直满意的十一皇子吗?这个从不彰显自己野心的男人,也带了三千飞熊过来。他要杀弑君之人!”

“嬴锡,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他要等嬴封杀了你,再去杀嬴封!他不准备救你,他在等你死!”

嬴雒盯着郑旦,没有说话,直到嬴锡投来疑问的眼神,他才缓缓低下了头颅。

嬴雒不喜欢说谎,哪怕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充满欲望的男人, 也不喜欢用谎言来遮掩自己的野心。

嬴锡突然间疯狂咆哮起来,“啊……啊啊啊……啊——”

他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这样凄厉的吼声,他没想到,他仅仅不在这样短暂的时间,他的儿子,便都想着要他去死。

孤家寡人……

郑旦猛地转身,朝嬴雒说道,“杀了他,杀了他我就告诉你玉玺藏在什么地方,杀了他我助你登上大秦帝位!”

嬴雒没有动,他能够看到郑旦眼中的疯狂,也能感受到她心中的怨毒与恣肆……

这样一个疯狂的女人,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收手吧,阿雉……”

一个巴掌甩了过来,“不准叫我阿雉,不准!你没有资格!”

“你变了,嬴雒,你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嬴雒,欲望、贪念……阿到哥哥不该相信你这样的人!”是的,郑旦什么都知道,那座皇城,他从来都没有失去过。

里面的风吹草动,里面的一切动静,她都掌控着。

她不知道陈到跟嬴雒说了什么,但她知道陈到是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当玄甲军杀上妃花台,当飞熊军攻入妃花台殿,她就明白了一切,这些肮脏的男人,为了那把帝椅,又何曾有过所谓的情义,又何曾有过半点的怜悯。

都想坐上那个位置,都想要她郑旦的性命。

……

“杀了他,嬴雒,妃花台有万斤火药,你若不杀他,我就引燃这万斤火药!”

嬴雒看向郑旦的眼神终于发生了变化,“为什么?”

“该是我问你们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要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离开我?为什么永远不能给我保护?要让我这样一个女人来面对哪些豺狼饿虎?”

“杀了他,我就放了你们,放了大秦……不杀,你们都要死!”郑旦捕捉到了嬴雒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神色,放肆大笑起来,“哈哈,嬴雒,你想要杀我?你竟然想要杀我?”

嬴雒不知道妃花诀的秘密,但有个人知道,这也是为何嬴雒敢跟着郑旦进来的缘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嬴雒,你才是天下最狠心的人!”

“杀,杀了他!”

郑旦突然间拉下了不远处的一个铁闸,轰隆一声巨响传来,整个妃花台,开始朝着后方断崖倾斜。

“还有两次机会。”郑旦的手搭在了另一个铁闸之上。

嬴雒看着郑旦,看着这个女人疯狂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若不杀了嬴锡,所有人都会死,没有人可以阻挡一个已经疯了的女人。

他拔出剑,闭上眼,不愿看嬴锡眼中的惊愕、不甘与满意。他的手向前一推,那柄剑,刺入嬴锡腹中。

郑旦哈哈大笑,放肆大笑起来……

这笑声在地牢中回荡,那般阴森,那般恐怖……

“阿雉,该收手了!”

陈到曾央求过嬴雒,要保护郑旦,在嬴雒内心深处,也不愿这个女人就这样死去。

可如今,郑旦的生死,却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走,你走。”郑旦摇着头,对嬴雒说道,见嬴雒没有动弹,猛然喝道,“走!”

“妃花台就要完了,没有活路的,没有的……从我拉下铁闸开始,桐油就灌入妃花台各个角落。这座高台,本就是我的陵寝,不是坠落千丈深渊,就是焚灼万里苍穹。”

嬴雒想要上前把郑旦带回去,却见郑旦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房。

“这是雉尾,我活不了的。快走吧,还有一刻钟,这里就要被大火点燃。妃花台除了玉石之外,用的最多就是桐鱼木,整个妃花台藏了十万桐油,徐成早就去布置了。只要拉下铁闸,就意味着妃花台将要点燃。”

“我带你走。”

“哈哈,带我走?去哪儿?做你的皇后?嬴雒,你本就是帝王心,何苦要做那有情人?”

嬴雒站在牢中,没有动弹。

“走吧,此生能到此,虽有恨,却已无憾。你若是心存不忍,那我求你一件事,放过我宫里那些人,让他们好好做个百姓。”

“我答应你。”

“其实你也该知道的,这条路本就是为你铺的,一条名正言顺的帝王之路。只是……”郑旦摇了摇头,靠在墙角,“嬴雒,问你一句话,你真的打算等玄甲军杀了我,才让飞熊军上来?”

“我会保护你。”

“你保护不了的,去了一趟昆吾山,你变了很多。不过男人本就是善变的动物,迟早都要变的……嬴雒,帮我传一句话。”

“什么?”

“帮我告诉陈到,若来生能相遇,我嫁给他……”

雉尾的毒窜入郑旦心房,她闭上眼,朝嬴雒挥了挥手,“做个好帝王,不要再有第二个郑旦了……”

“我会的。”

这一天,千顷妃花映在漫天红光之下,异常妖艳。大秦新帝嬴雒,于妃花台杀妖妃、诛叛逆,就此登基。

骊山的火光,燃了三天三夜。

雍都城头,陈到望着这样的火,心中陷入冰凉。

“阿雉,若有来世,我护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