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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楚国秋闱

作者:青桐鱼木 | 发布时间 | 2018-03-16 | 字数:3815

今科秋闱取士显得有些仓促,楚帝熊弼对此似乎也不大重视,原因无他,科举当日,鹰扬将军云峥在巫溪蛮吃了败仗的消息传回了郢都,而巫溪蛮沮渠一族因为蛮族族争再难掌控全族,前来临都寻求楚国帝室襄助,也让熊弼颇费脑筋。

“父皇,我去巫溪蛮,他们巫溪蛮不过四十万族人,控弦之士也就十万,沮渠一族能战的勇士还有三万人,赫连家也不过四万族众,就算联合巫溪蛮其余族众,能战之辈也只有七万,以三万战七万,儿臣虽没有必胜之心,但也有不败之力。”

“好了,阿泞,父皇知道你有心就好了,军国大事,你就别在这儿跟父皇添乱了。”熊弼心情自然算不上好,接踵而来的烦心让他享于安逸的他也陷入繁忙,在诸王之乱前,他原以为楚国会平静一段时间,也给他充裕的时间,把藩王这件事解决,可毕竟,世事并不如人意,不光是藩王,还有亡越遗族,现在倒好,连那些巫溪蛮也开始作乱,真是乱作一团。

靖宁公主熊泞显得有些急了,“父皇,你就让我去吧,齐国姜漓都可以,我定然……”

“阿泞,巫溪蛮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他沮渠家若是解决不了这样的纷争,做那巫溪蛮之主又有何用?再说了,苦蛮之地,谁做那巫溪蛮的王族不是一样?只要不生乱子,管他作甚?”

“可那毕竟是跟着老祖宗打天下的功臣,楚国境内的蛮番部族,也都看着的……”

“那就让他们看着,难道还敢造反不成?”熊弼的语气陡然增大,拍着桌案,对熊泞吼了一嗓子。

这倒不是熊弼不管,若是国力丰沛,军有战力,派遣一旅偏师,顺手解决了这样的小事,扬国威而示君恩,明传后世,落入春秋笔中,也是一桩功绩。可关键是,现在国库空虚,哪里再支得起另一支大军的粮秣辎重,待到熊弼静下,又对熊泞说道,“好了,靖宁,你下去吧,父皇想要安静一会儿。”

凌云殿偏殿的门被轻轻掩上,熊弼闭上眼,躺在赤龙座椅上,瞧着有些乏,“黄狮儿,吴王那边有消息吗?”

“吴王已经赶到儋州郡郡城,接手鹰扬将军的残军万余人,现在巫溪那边雨势又起,吴王还在观望之中。”

“观望,观望!他熊婺到底有没有能耐?大军出征一日,所耗粮秣,他究竟知不知道?难不成他是想把朕这点儿家底儿都给掏空不成!”熊弼把手抵在额头,心中烦闷,却是找不出半点办法。毕竟让云峥出征是他的主意,这时候即便再遣大将前去,怕也是耗不起了。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吴王手里头那五万军马了。

“王上息怒。”

偏殿之中一片静默,良久,才听见熊弼的声音传来,“明日殿试吧,那些什么诗词歌赋都取消了,就从今日的策论中挑出殿试的人选,朕明日亲自给他们出题,我大楚养士这么多年,倒要看看,有没有一两个可造之材!”

******

从凌云殿出来,熊弼并没有去未明宫,转而去了景色模样更为幽静的武陵阁。

“参见王上!”屈湘云见着熊弼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却是没想到今日王上会到她这里,妆容虽不胜,却有一番素淡的恬静。

“免了,”熊弼寻着武陵阁的石阶,往后院中竹林的凉亭走去,“最近烦心呐,爱妃,给朕抚琴一曲。”

“臣妾遵命!”

丽妃屈湘云的的琴,在宫中算是一绝。井芸捧来屈湘云最喜的绿绮,往石亭中一架,顿时仙音袅袅,丝竹之声悠然耳畔。

一曲抚罢,熊弼突然想起熊泞来,冲屈湘云说道,“朝中繁忙,诸事不顺,今日也不知靖宁那孩子怎么就跑来请战出征,这孩子,真当这是儿戏吗?”

“靖宁那是懂事,知道为王上分忧。”屈湘云递来一杯静心清脾的白茶,“靖宁的武道实力本就不俗,让她待在宫中,怕也是坐不安生,臣妾想啊,不妨让出去试一番。你看东齐那边儿,舞炎那姑娘都能成事儿,为什么我们家靖宁就不行?再说了,其他部族的逆臣,看到王师前去,多少也有些忌惮,说不定那边的战事也就压上些时候,等王上这边忙过来了,腾出手来,解决这些事也就是顺手为之。”

见熊弼沉默,屈湘云又跟着说道,“要是王上不放心靖宁的安危,可以派宫中高手相随,不求立下惊世之功,至少可保全身而退。王上也知道,靖宁这孩子,本来就闲不住,不让她出去,指不定又是到母后那里请旨,又是跑过来找我向王上求情,与其这样,权且把这事儿当作一次消遣罢了,也就几百人,就是都搭了进去,也不打紧。指不定还成了五百年前宣舞帝妃一样的人物。”

屈湘云说的宣舞帝妃乃是周平帝的王妃,以女子之身统军十万,灭夷破胡,退戎败蛮,名传天下。

熊弼缓缓将眼睛挣开,品了一口杯中茶,“若非等靖宁出了殿朕就到你这里来,朕啊,怕又以为是靖宁请你过来做说客。”

“臣妾不敢!”

“哈哈,不是敢不敢。你这一番话,倒是为朕解去许多烦恼啊。我大楚国力再如何窘迫,遣一支偏师过去,还是支得起的。再说了,以靖宁之能,未必就不能解决了巫溪蛮的纷乱,也省得在这宫中烦我。”熊弼说着,转过头又对贺沅说道,“黄狮儿,记得派人跟着,不求功绩,但一定要安安稳稳把阿泞给朕带回来。”

熊弼其实还想看看,等靖宁过去,吴王熊婺那边儿,到底会怎么应对。遣皇子领军与遣公主领军,这里头的差距,还是较大的,至少靖宁过去,熊婺那边不会生起猜忌之心。若是让太子或者哪位皇子过去,保不准熊婺那边,接机生出什么事端来。

******

凌云殿的殿试一直以来都是当科士子梦寐以求的地方,很多士子白发耄耋,三年一届的大朝试也不知熬过多少春秋,最终也被堵在了皇城宫门之外。

这届朝试的意外让很多不善策论的士子痛哭流涕,原本精心酝酿的华丽词藻付诸东流,科举第一天,进入殿试的人选便已经选出,郢都城中,万家灯火,万人难眠。多少人辗转反侧,为今日殿试不眠,又有多少人病酒断肠,叹年华老去。

楚宫宫门外,金吾卫执金吾戣戈威仪,士子成列,鱼贯而入。而凌云殿巨大的青玉石广场之中,朝臣分列两侧,次第而坐,今日这场殿试,楚帝熊弼要当着满朝群臣,于凌云殿外,纳科取士。

坐在青玉石广场桌案前的士子,惶恐不安有之,兴奋颤抖有之,平静宁愿有之,这一切景象,万千动态,被满朝臣子,大楚帝王,看的清清楚楚。

《平乱策》和《治水论》,这是楚帝熊弼亲取的两道殿试题目,都是正应时局。熊弼这样出题,就是要看看这些年轻士子中,有没有几个真正务实的人,大楚文风虽尚浮夸,但而今局势,哪还容得下那些浅吟低唱的风流士子。

诸位士子坐在桌案前,翻开卷宗,狼豪轻挥,开始卷纸上破题。不少人对陵江局势颇为关注,平日思及,也多有想法,没多时,洋洋洒洒千字大赋便一蹴而就。

这些士子里头,到现在还没有动笔的,唯有屈少秋一人,更令人咋舌的是,凌云殿前,天子眼下,屈少秋竟然在闭目养神。

此刻楚帝熊弼身畔,紫涎香已经焚香过半,熊弼盯着场中士子表现,自然也瞧见了屈少秋此人。

“那人是谁?”熊弼朝贺沅侧头问道。

“王上,那是屈家子弟,叫屈少秋,庶出的。”贺沅知道楚帝对世家并无好感,但庶出子弟,对世家的归属感并不是太强,若是使用得当,倒是能为帝室所用。

熊弼“哦”了一声,便不再关注屈少秋。凌云殿殿试,也不知这人真有真才实学,还是在这里哗众取宠。

香烧到一半的时候,屈少秋似乎闭目喃喃了几句,然后突然提笔,不假思索,在很短的时间内,将胸中锦绣跃然纸上。

秋日微风凉袭,一个时辰转瞬而过,“停笔!起!”贺沅内运劲气,声传四方。无论是答题完毕还是尚有欠缺,所有士子尽皆搁笔起身,恭敬而立。

众多宦寺小黄门上前,将士子卷宗捧到列位左右得朝臣桌前。

“诸位卿家可先阅览,文章佳者可呈御前!”贺沅的声音再起,竟让朝中大臣惊讶不已。殿试之上,天子竟然先将士子卷宗先送往朝臣眼前,这就是又是闹得哪一出?

不过天子口谕已下,屈石、屠岸经等人自然不敢怠慢,将放置桌案前的几分文章一一阅览。

左御史安道国倒是阅卷甚快,第一个起身,将手中卷宗递到身旁小黄门手中,“有劳公公了!”

“大人客气!”

那小黄门忙不迭把递来的卷宗呈上,贺沅稍稍蔑了一眼,便将文章送到熊弼御前。

片刻,便见熊弼拍案,“好,好,好!‘夫霸者以不怒威四方,王者以仁义安天下。’这样的句子,果然好句。”在定睛一看,竟是屠岸家的弟子,屠岸渠。

“屠岸渠何在,上前答疑。”

屠岸渠不惊不喜,缓缓起身,立于诸士子之前,对楚帝扬声应道,“微臣屠岸渠,参见王上!”

“无需多礼,屠岸渠,你在文中说,‘秦以武定西戎,赵以威平北胡,楚以恩得南蛮。然文道治世,武道夷乱,大楚经世国祚积于文,然流弊之羁累于文。’可否为朕详细说说?”

“草民不才,不过胡诌之语。大楚以文养士子,乃是王道圣化。然四国纷乱百余年,非武力霸道不可得归统一。王上行王道得天下民心,而今却是要凭武功彰四方威仪。”

熊弼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我观你文中谈及平乱之策,言兵贵于神速,说大军之动,当以煌煌之势行谲诡之道,作何解?”

“南蛮之地,地势复杂,大军开拔,本就靡耗粮秣,因而草民以为,南蛮之略,当以轻骑破敌首,内乱敌匪,外安民心。”屠岸渠虽然胸有韬略,但在征伐之上,视角与气度还是差了些火候。南蛮之乱,非为异族之乱,更多的还是趁着楚国局势不稳,这才敢兴风作浪,若是楚帝熊弼收拾山河,大都督周公瑾练就强军,这些蛮族,哪里敢这般作乱。

熊弼盯着屠岸渠的卷宗又详细看了一番,其中如何轻骑破敌,如何离间乱匪,如何外安民心,都有详细谋略,虽说有些地方不尽完善,但第一份卷宗就如此,熊弼还是比较满意的。

“好,你且下去吧。”熊弼朝屠岸渠挥了挥手,又接着审阅其余官员送上来得卷宗。

尔后轮到屈少秋时熊弼也是眼前一亮,又多询问了几句,其余诸人,虽然也有佳作,却不得熊弼之心。

一直到午时将歇,熊弼方才将名次定在。状元及第乃是屈少秋,榜眼为屠岸渠,探花乃是楚国青河郡甄逸。其余诸人,各有列次。随后帝王离座、朝臣散去、士子退避,大楚今秋科举,才落下帷幕。至于一甲三人,自然随熊弼入偏殿用膳,以示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