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焦急的等待1

徐衍陪着萧轻风走后，我没有回房间，而是一直站在院子门口，双手背负在身后，低着头，惴惴不安又急不可耐地来回踱步。守门的几个士兵，包括之前和张三狗斗嘴的那个矮胖士兵在内，都不时用好奇的、不安的、又近乎胆怯的眼神望着我；虽然张三狗的尸体早已被拖下去，但是同伴之死的阴影似乎依然残留在这些士兵的脸上。

“什么时候了？”我蓦地走到大门的右侧，不耐烦地问那个矮胖士兵。问话的同时，我弯下腰，很费了一番力气，从地上拔起一棵从积雪里露出枯黄脑袋、从头到脚被冻得像根冰锥似的狗尾草。狗尾草几乎与我的手一样的冷，对此，我甚至感到有些高兴。

“姑娘稍候，”矮胖士兵很是巴结地冲我一笑，然后转身拔腿往距离我们院子不远的一条幽深的走廊方向跑，那条走廊的入口处摆了一大沙漏。没过一会儿，矮胖士兵像个滚动在雪地里的皮球似的跑回来，他笑眯眯地告诉我，说现在已过未时（注：未时，13：00-15:00）。

听后，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把手里的那根狗尾草丢在地下，然后抬起脚，用力地去踩它。结果，没踩动。被冻僵的生硬的它完好无损，而我的脚底心却被硌得生疼。接着，我忿忿不已地把它一脚踢出老远，直到确信看不见这根惹人厌的杂草，才略微轻松地拍了几下手，但是，几乎就在我拍手的同时，异常的焦虑与烦躁又抓住了我，我又开始了踱步，而且越走越快。

此时，天空里已经见不到一缕阳光。大块彼此相连的、灰色的云，仿佛一条条首尾相接的脏兮兮的棉被将天空整个遮盖住。风刮得异常凶，时不时地把不知从哪儿卷过来的尘土和枯叶的碎屑往人的脸上砸。光线很暗；被积雪覆盖的大地，地上的灌木丛小树，以及我这间院子看上去都好像裹了一层灰色的外套，显得阴森可怖。在我鞋底下被挤压着的雪一个劲地发出“嘎吱嘎吱”的愤怒的抗议，矮胖士兵和另外几个士兵的鼻子都被冻得通红，只要没人从我们院门外经过，他们就立刻拼了命地跺脚，搓手哈气，并且一致抱怨咒骂这见鬼的死天气。

又一阵狂风掠过，我猛地打了个寒颤；矮胖士兵媚笑着走过来，劝我回房休息。我没吭声，朝他摆摆手，接着踱步。我正在等徐衍的消息。刚刚送走他和萧轻风的时候，徐衍曾经悄悄向我保证，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第一时间派人来给我捎个话。但是，但是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任何动静呢？我想到这儿，伸手揉起了额头，同时苦恼地、压抑地、沉闷地长叹了一口气。

这时，站在我身旁的那矮胖士兵又对我啰嗦了起来，“姑娘，您身体娇贵，千万别受寒了……”不过，他刚说到这儿，忽然闭上了嘴，斜眼看向了走廊。走廊那边，突然走来了林大禹与王大满。他俩正在朝我们这边靠近。王大满的脸上戴着慕夏送他的新面具，不用说，自然也是牛魔王的面具。值得一提的是，林大禹看起来神情焦急，步伐极快，可谓大步流星，而被他拖着胳膊的王大满，仿佛一个米袋似的挂在其手臂上，一路踉跄。好几次，若非林大禹及时放慢脚步，又用力拖住他，这位牛魔王大人极可能就要摔了个狗啃泥。

矮胖士兵立刻走到门边自己的位置站好，另外几个守门的士兵也早已停下搓手跺脚的取暖动作，摆出守门人该有的正儿八经的模样，一个个都抬头挺胸，站得笔直。接着，他们很是恭敬地朝林大禹躬身行礼。不过，对此，林大禹没有任何的表示，仿佛根本没看到这些虾兵蟹将也仿佛根本没看到距离这些虾兵蟹将并不远的我似的，依旧拖着王大满，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于是，下一刻，我大步上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啊，姑娘也在这儿。给姑娘请安！”林大禹用好像刚刚才发现我的十分吃惊的声音，说道。与此同时，他一手扯着王大满的胳膊，拽着王大满和他一起弯下腰，对我恭敬地行了礼。不过，这之后，他就想拉着他身旁的那位“牛魔王大人”迅速掠过我们的院门。但是，偏在这时，那位“牛魔王大人”把他的手甩开，哈哈大笑着和我打起招呼。“喂，夏梨子，你看到慕夏妹妹了吗？”

我摇了摇头。“牛魔王大人”就上前两步，站到我身旁，踮起脚尖，仿佛不信我所说的话似的往院子里不住地窥望，与此同时猛抓头发，疑惑又略带兴奋地叫道：“哎哟！她这是藏到哪儿去了？藏到哪儿去了？嘻嘻，这可是我玩到过的最有意思的捉迷藏啦！你知道吗，夏梨子，从中午到现在，我一直没找到她……不行不行……夏梨子，我可不信你，一定是你帮着她躲起来了！没错，一定是这样，刚才我来这儿找的时候，就忘了去你屋子里找啦！现在，现在我就要去找她，把她从你屋子里给揪出来！哈哈！慕夏妹妹，我躲好了吗，我要来啦！慕夏妹妹……”

说到末尾，这个“牛魔王大人”忽而双手一拍，兴高采烈地在原地蹦了几下，然后就转过身，要往我院子里钻。

“不不不！”林大禹蓦地眼神一闪，立刻异常焦急地说道，“我说，大满兄弟，咱们不是刚刚说好的，马上要去……办正事的？其他的……一些不太重要的事，就先放到一边吧。”

“慕夏妹妹可不是‘不太重要的事’！她是一个人，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好的人！是人！你听清楚了吗，她是人，不是事！噢，我怎么跟你这个傻瓜讲话？对啦，还有，我还要和你说的就是，慕夏妹妹正在和我玩捉迷藏，我玩得很高兴，她也一定玩得很高兴。因为我这么长时间都没把她找出来呀！哎呀，我不和你说了，要知道，她这会儿正在里边等我，等我把她给一下子找出来哩！”

王大满几乎是扯着嗓门在叫，而且一边叫，还一边挥舞起双手，在空中用力地比划着，仿佛不如此，就不足以表达他此刻激动的心情似的。

“好好好，我说错了，说错话了，慕夏妹妹非常重要，非常重要……”林大禹异常和蔼地、友好地冲王大满咧开了嘴，然而，一缕仿佛蕴含了憎恶与不耐的神色却在这位林将军的脸上瞬间一闪而过。

“不许你叫她妹妹！她不是你妹妹！不是！”不知怎么的，王大满突然一下子跳起来，而且一把揭掉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恐怖的、可怕的脸。乍然见到这副尊容的林大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一步。就在这时，王大满立刻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就要我的院子里闯。但是，下一刻，这位“牛魔王大人”就被矮胖士兵他们拦下。刚才，我出于对这个傻瓜此刻吵吵嚷嚷的厌恶，冲矮胖士兵他们点了几下下巴。眨眼间，王大满被推搡着送到了林大禹的跟前。这位林将军很是感激地对我点了几下头，然后再次死抓住了这个傻瓜的胳膊。

“放开，放开我！你这个讨厌鬼！你这个说话不算数的家伙！”王大满仿佛一条被网兜网住的鱼，拼命在这位林将军的身旁挣扎，“上次就在这里，在夏梨子屋子外边，你说会送给我十串冰糖葫芦，噢，不对，你答应的是要送我十……十一个新面具的，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你的面具在哪里？哼，我才不要相信你！我也不要和你去办什么正事！再说……再说，去见那个‘一条腿’又算什么正事……”

我听到这儿，猛地把说话说得气喘吁吁的傻瓜打断，扭头问林大禹，他们这么着急地去找李小甲，是为了什么。

“这个……这个嘛……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唉，说白了，还不就是为了……嘻嘻……为了三日后的那桩大喜事嘛。要知道，这可是当前咱们元帅府，咱们整个杭州城的头等大事，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一丝一毫的地方都要考虑妥当，对不？总而言之，一切都必须遵照着军师的吩咐，办得‘恰到好处又不失了体面’，尤其是不能失了大元帅的体面……嘻嘻嘻，因此，对于承接了一些杂事小事的属下而言，把这些杂事小事做实做好，就显得尤为重要。此刻，我就正要就着这些事儿，去找军师问个明白呢……”

就在林大禹说这番话的同时，我突然注意到，他不知何时换了一只手，也就是改用他的左手去拉王大满，原先他拉住王大满的那只右手悄悄绕到了这个傻子的背后。而且，在他这样做的同时，一种鬼鬼祟祟的、微微透露着惊慌的神情不经意地从他的脸上流露。此外，也恰恰是在这时，我蓦地发现了他左手袖口上的一大块血迹！

噢，血迹？这个林大禹身上为什么会有血迹？看起来，他完全不像是受了伤。所以，几乎可以认定，这血不是他的……那么，这血又会是……谁的呢？——霎时间，一个可怕的想法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似的一下子戳进了我的心。我猛地浑身一颤，心头暗想：难道……这血是……无风的？无风现在就出了事？……

但是没多久，我就把先前这个念头给否决了，我暗自告诉自己：不不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想岔了，夏小离，你完全想岔了。要知道，萧轻风应该还没有离开元帅府（虽然我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徐衍那边的消息，但同时，我又明确地知道，从刚刚萧轻风离开我的院子到此刻，顶多过了不到两盏茶的时间，而这两盏茶的时间几乎还不够萧轻风与李小甲吵上一架的呢。），也就是说，我的左护法至少目前还和我一样，在杭州此刻这样的天气里呼吸着寒冷又新鲜的空气，至少在这一刻，我的左护法还是安全的。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这血又会是谁的呢？

想到这儿，我一边纳闷，一边悄悄打量林大禹，突然间，我恍然过来，并且立刻暗中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懊恼地想：夏小离呀夏小离，难不成你现在急得糊涂了？要知道，近来，这位林将军可一直都是在负责守卫“某个人”所住的那个院落呀……想到这儿，我不禁更觉压抑与苦闷，是呀，无晴，无晴，此时此刻，我几乎把这个蓝眼睛给忘了，彻底地给抛到九霄云外了。唉，可是，纵使我记得他，担忧他，对他而言，有有什么裨益呢？就像此刻，我对无风的思念与担忧一样，全都是于事无补，全都是望洋兴叹。

“撒谎！撒谎！”这时，王大满蓦地发出的尖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这才有些恍惚地从自己的小世界中走出，再度走进了现实的世界。

此刻，这个正用手指着林大禹的鼻子气喘吁吁地狂叫的傻瓜，已然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发抖。“撒谎！你明明是在撒谎！你刚刚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你告诉我，说你去找‘一条腿’是为了（王大满说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怒不可遏地瞪了林大禹一眼，然后蓦地扭头看向我，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夏梨子，我告诉你，他去找李小甲其实是……为了……”不过，接下来，这个傻子的叫嚷声只能是戛然而止了，一道痛苦的痉挛突然在他的脸上掠过，同时，他丢掉了抓在手里的的面具，紧闭双眼，剧烈地摇晃了几下身体。林大禹伸出左手扶住了他。而我仅仅是从此刻林大禹对着这个傻瓜的脑后收回右手拳头的动作得出了判断，知道方才这位林将军揍了这傻瓜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