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银丝
他悲戚地一笑，身形陡然斜飞而起好似一只硕大的一直兀鹫，往夜空扑去。转眼之间，没入黑夜里。
冰冷的夜，刮起阵阵寒风……
龙依莎愣愣地站在昏暗的月光下，痴望着天罗煞婕弯弯的眉眼，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天罗煞婕泪痕满面，衣袂轻轻飘起，心头泛现万千愁绪，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月斜星疏穹空无语，两人沉默地站在黑暗里……
晨曦自层层薄云后，闪露出淡淡曙光，朝阳尚未升起，这是一个宁静的黎明。
小达摩踏着清晨的露珠，缓缓走出长巷，将那平铺整齐的麻石地抛在身后，就像黎明也将黑暗抛于身后一样……
湿濡的靴子上沾着几根草屑，小达摩迎着沁凉的晨风，舒畅地深吸了一口气，转向左侧的一条小河道而去。
晨光洒落在他身上，一条挺直的人影斜落于地，他背上背着长剑，剑柄泛着闪烁的金光……
剑穗晃动，流苏摇颤，小达摩一个箭步便跃向河中的那块大石上，修长的人影立时倒影于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随着颤动的波光而摇晃……
俯望潺潺流水，他的目光荡漾，那连绵不断的浪花，一个个起来，又一个个逝去了，仿佛启示他生命的真谛……
“往者已矣，逝者已去！”
他感慨地道：“这就是人生，正如昨日我又见到天罗煞婕，而今日我却孤独地站在河中的大石上，谁又能预知我们下次再会面的时间和地点呢！”
他凄凉地放声狂笑，那河中的倒影，随着荡起摇晃的波纹，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消逝无踪。
小达摩望着水面倒映的身影，黯然摇头轻叹道：“这些恼人的事情，我去想它作什么？在我仅余的生命里，我应当为自己的前途而努力。”
他身形有如一只硕大的兀鹫，轻轻一点地面，跃身飞上河岸，他的靴子方落地面，已沾上一片水渍。
清凉的晨风拂在面上有些沁人的寒意，他轻轻嗅着晨间青草散发出来幽馥的香味，洗净了他心中郁藏的那股浊闷……
“唏唏曦……”
一连串的马嘶冲破了晨间的静谧传了过来，小达摩正待移动身躯向前行去，骤闻一阵熟悉的长嘶声，不禁一愕，他凝神聆听了一会，不由道：“这不是畜生的声音吗！是它……”
他有如发现异宝般，迫不及等向前跃去，但这时晨雾未褪，远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根本无法看清那汗血宝马的踪影。
小达摩急忙扬起一指，撮指在唇上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那尖锐的口哨声立时响遍漠野，远远传了出去。
“哒哒哒……”
急骤的蹄声在薄雾缭绕中清脆地透了过来，接着在那雾影里响起一声高亢的马嘶，愈来愈清晰。
淡淡的云雾中渐渐透出一点红影，汗血宝马恍如天马行空般踏曙光似的冉冉落在小达摩身前，它嘴里尚喷着丝丝的白气。
它宛如一个孩子似的，欢呼一声，昂着头不停地在小达摩身上摩挲着，伸出了长长的舌头舔着小达摩的面颊、鼻尖、嘴唇……
小达摩激动地抚摸着它身上的鬃毛，轻轻拍着它的额头，道：“老朋友，我们许久不见了！”
汗血宝马深具灵性，恍如听懂主人话声似的清越地发出一声长嘶，竟然前蹄向前一仆，跪倒在小达摩的面前，轻轻喘着气。
小达摩搂着它，脸颊贴在它颈项上，道：“畜生，畜生，这些年来我想死你了！”
它晃着头，摇着长长的尾巴，铜铃似的眼睛凝视小达摩的脸庞，望着它寻遍整个大漠都没有找到的主人。
它好像有许多话要和阔别多年的主人说，可惜它没有办法表达出来，只能深情地望着小达摩。
汗血宝马在地上翻了一个滚，绕着小达摩行走了数匝，不时低头冲擦着他的身子，还轻轻咬着他的衣袖，摇晃着长长的马脸……
它似乎无法宁静下来，不时发出低沉的长鸣，身躯毫不歇止地跳跃着，好像要拉着小达摩离去。
小达摩和它情感深厚，深解宝马的灵异，见它这种急躁的样子，他抚摸它的额际道：“老朋友，你想要干什么？”
它只是晃动着身躯，摇着尾巴，在小达摩面前缓缓踱了几步，突然跃起身来，向前面奔去，走了没有多远又回身奔至小达摩的身前，竟然张开嘴咬住小达摩衣角向前拉扯着。
小达摩不解地道：“畜生，你不要胡闹！”
他低头沉思一会，也觉得宝马这种怪异的举动发生得太突然，他跟着它走了几步，忽然笑道：“老朋友，你原来是要我跟你走……”
小达摩朗声大笑，身躯轻轻飞跃而起，轻松地飘落在神驹身上，它长鸣一声，身形倏然向前飞奔跃去。
小达摩身形甫落在它背上，耳际已响起呼呼风声，他只觉得恍如置身摇篮里，又好像腾云驾雾，翻腾于空中，随着清风翱翔于无际的苍穹……
顿时，一股雄心自心底荡漾而起，使他觉得自己又恢复当年那种英雄气魄，万丈豪情激越而出……
红云穿雾冲去，人马如电急驰。
在小达摩眼前又浮现出自己单人一骑驰骋于大漠里种种往日情景，这匹千古神驹曾驮着他翻过无数山头，奔驰数千里路，也曾冲杀于战场，力敌过无数高手……
小达摩每当面临生命厄运挑战时，它始终不离身旁，使小达摩得以化险为夷，安然度过死神的考验。
它的神异曾使小达摩惊奇不已，他轻轻拍着汗血宝马，拭着它身上沁发出来的血汗，他的脑际又回荡起那些往事……
他清晰记得在大漠里被沙渊父子万里追踪，若非汗血宝马拼死冲出重围，他也许早就死在漠野，永远休想进得楼兰，更别提揭开那千古神秘……
他的思绪飞快转动，过往的事迹片片呈现在他的眼前，好似这些事情才发生没有多少时间……
小达摩正在低头默想心事，神骏威武的宝马突然一声低呜，他全身惊震，急忙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翻荡的薄雾，朝前方望去，在那缭绕的雾霭里，他仅能看见那些翠绿的树影，斜插于云端的飞崖，俯视脚下流泉湍急地流下山谷，荡溅起颗颗进激的水珠，潺潺流水声隐隐传了过来。
神马翻山越涧，奔驰了将近一个时辰。
小达摩诧异地忖道：“畜生到底要跑到何时为止……”
他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发现它奔行有一定的方向，驰过了一个怪石嵯峨的山谷，又落回平坦的大道。
朝阳自云端深出脸庞，条条缕缕金焰温柔地洒落下来，薄雾在阳光下悄悄褪逝。
小达摩爱怜地笑道：“老朋友，你也该歇歇了！”
它悲鸣一声，回头望了小达摩一眼，身躯前冲，速度更加快了许多，小达摩愕了愕，忖道：“看畜生这种焦急的样子，不像是载着我戏逐于山水之间，虽然我们久别重逢，它可能由于过分兴奋而放蹄狂奔，但也不可能如此……”
沉重的蹄声清脆地响澈了静谧的晨间，黄土地上溅起一片尘土，飘射至空中又缓缓散落下来。
小达摩许久没有这样畅快地奔驰过了，他哈哈一阵震澈穹空的大笑，迎和着神马的长嘶，遍传大漠四野。
“嘿！”
空中突然传来一声低喝，小达摩微感诧异凝望着发声之处，只见在一个山坡之上，有两条人影互相追逐两人行动如电，几乎难以看清这两个人影是男是女？
小达摩骇异地忖道：“看这两个人出手招式，简直算得上是一派宗师，想不到我再出江湖，所遇尽是身怀绝艺的高手。”
他跨下座骑没等他吩咐，就纵身跃了过去，小达摩飘身斜掠飞起，悄悄落在山坡上，当他目光才聚落在场中拼斗着的两个人身上时，他蓦地瞥见盘膝坐在地上的另外两个人。
小达摩看得心中大震，忖道：“这不是孔雀神君和西域大鹏王吗？怎么，他俩都受了伤，是谁能同时挫败这两个绝世高手？”
只见孔雀神君末节和大鹏王两人面色苍白，嘴角不时溢出条条血渍，神色凝重地望着场中搏斗的人影。
满身淌着汗血的宝马轻嘶一声，立即惊醒了孔雀神君和大鹏王，两人的目光才投落在宝马身上，忽然瞧见小达摩已激动地站在两人身前。
“啊！小达摩！”
大鹏王发出一声惊呼，难以置信地紧紧盯在小达摩身上，目中荡起雀跃的神色。
孔雀神君激动地站了起来，道：“洪潇，真是你！”
小达摩禁不住心里的惊喜，上前握住孔雀神君的手，道：“神君，我们许久没有见面了！”
孔雀神君只因过于激动，使得正在胸头翻涌的那股气血哇地喷了出来，一篷血雨如水洒出，滴滴溅落在地上。
小达摩看得大惊，急急头道：“神君，是谁把你们打伤的？”
孔雀神君重重喘了口气，强自压制住几忽又要喷洒出来的气血，他脸色苍白，深吸口气，道：“你不要管我，快去把龙依莎换下来，她不是那个人的敌手。”
“龙依莎！”
小达摩嘴唇轻轻翕动了一下，喃喃低语着单晴瑶的名字，这突然而来的消息，使他心神剧烈地震荡起一股辛酸的喜悦，他几乎不敢相信场中那个奋力挣扎的银发少女竟会是他心底思念的爱人！
小达摩茫然愣立在那儿，突来的惊喜掩盖了他的思想，他竟然像没有知觉般呆立着……复杂又难以分辨的种种滋味，在这刹那间，通通涌上他的心头，他竟不知是苦、是涩、是甜、是酸、是辣……他只知道自己的身子在飘浮，心情在起落……
孔雀神君骤见小达摩面上那种忽惊忽忧的神情，深知一对恋人久别重逢的感受。
孔雀神君黯然摇头，忖道：“真正的爱情不怕任何阻挠，哪怕千关万水遥遥相隔，那一点灵犀还是会把他们聚在一起……我当年和她那种离别的苦楚不正和他们表现出的一样吗！”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恋爱的滋味，回忆起来还有种惆怅袭上心头，事隔这么多年，他还是无法抛却她的影子，时时在独自沉思的时候，想起她来……
孔雀神君轻轻推了小达摩一下，急切地道：“洪潇，龙依莎不能支持了！”
“啊！”小达摩的神智突然被唤醒，他身形电快地拔掠斜飞而起，惊呼一声，沉声喝道：“住手！”
这声巨喝有如霹雳似的在空中回响起来，震得沙石飞溅，斜坡上几株孤零的小树被斥喝声震荡得枝头晃动，树叶片片簌簌抖落下来。
场中两人正在凝神聚气的攻击对方，忽闻这有若巨雷进发的喝声，震得他们身形一晃，各自飘身退了开去。
只见单晴瑶那头蓬乱银丝根根流泻飞起，在她那略显苍白的脸上泛现颗颗汗珠，她香肩晃动，胸前起伏，隐隐有喘息声传出。
她微感诧异回头正望见自空中扑来的小达摩，全身忽然一阵剧烈的颤抖，在那带有浓浓哀愁的眸瞳里，逐渐浮现晶莹的泪光，夺眶涌出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