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辰王府

莫谦站在平头案前，将近日发生的事情，一一禀报给眼前的男子，眼眸中透着恭敬，模样颇为正经，却在提起一件事时，变得有些复杂，细细思虑过后，斟酌着用词：“王爷，坊间的传言，是否要属下派人去压下？”

经过几日，辰王喜好男色的事情，经过百姓口口相传，已愈演愈烈，茶楼酒馆随处可见谈及此事之人。

流殇魅开口淡淡道：“不用。”

莫谦意欲再说什么，却被流殇魅的一个眼神给拦了下来，悻悻住嘴。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进来。”

莫谦退至一旁，敛去眼眸情绪，女子很快走了进来，淡漠的眸子从莫谦身上一扫而过，压抑的情愫深藏在眼底。

“参见王爷。”莫霜行了一礼，淡漠的语气没有起伏。

“嗯。”流殇魅抬了抬眼，示意一声。

“属下无能，线索中断，请王爷责罚。”至于其中她做过何种努力，自己都习惯性忽视，不曾提起。

屋内气氛陷入冷凝，莫谦正准备上前，只听流殇魅开口道：“去领罚。”同时不忘瞥一眼莫谦，漆黑如墨的眸子深幽不见底，似能看穿他心中所想。

莫霜的眼底一片平静，一语不发的走出书房，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目，一时间有些适应不了，暗淡的眸光有些茫然，避之不及。

像她这样生存在黑暗里的人，哪怕有机会接触光明，却也无法改变习性。

这一幕，被随后出门的莫谦尽收眼底，微不可寻的叹了口气。

十年前，他在雪地发现这个女孩，周围无数被冻死的尸体，只有她，活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经历了死亡，这个女孩的眼里看不到光彩。却能够固执的抓住他的衣角，她想要活下去。

求生欲望那么强烈。

回忆就此中断，后来的事情他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这个女孩比旁人要坚韧。

再后来，她就可以和他并肩，站到了和他同等的高度。

线索中断，流殇魅的眸光闪了闪，眼神晦暗难明，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他的生命没有多少时间了。

南宫远的医术精湛，闻名云苍大陆，却也只能压制剧毒，不能根治。

毒发，不过是早晚的事。

不过……

眼前忽然闪过一张清秀的脸，幻灵阁中，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近，可以看见她水眸中闪过的无措，其实并没有隐藏多好，只是他不想说破。

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药香，侵入他的鼻子，想要推开她的动作，也变成了询问……

而此时，被流殇魅想起的梦瑶，已经到达徐府。

身上出了一层汗，黏糊糊的，十分不爽，此刻无比想念白若锦，那个可以自动释放冷气的人。

徐幻灵带着她来到顾丹丹的院子。

“母亲听完丹丹要来，特意收拾了这间院子，摆放了不少奇花异卉，反倒束缚了丹丹的手脚，做什么事儿都得小心翼翼的。”徐幻灵轻言，露出浅浅的笑，温柔的声音，周身的书卷气质，都愈发使人感到舒服。

梦瑶闻言，也露出了笑：“丹丹天性活泼，这院子自是拘不住她，唯有夫人的一片心……”

少女谈笑之间，便已经进了房。

古朴的大床前围了不少人，个个面露焦急。呼吸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令人有些发闷。

梦瑶走上前去，敛去笑容，沉声道：“都散开。”

众人给她让出一条道，梦瑶来到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

面色红润，扇形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一道阴影，将眼中的世界合住，如同睡着一般安静美好，仿佛下一秒便会睁开眼眸，朝着人狡黠地笑。

可，两天两夜未曾进食，只喂了些许水的人，会有这般安宁祥和吗？

梦瑶将手搭在她的脉上，徐幻灵静静地瞧着她，也不曾开口询问。

直至梦瑶收回手，看向她，徐幻灵才问：“怎么样？”

“除了她，好像也没有人用这种毒了。”梦瑶喃喃了一句，徐幻灵敏锐的捕捉到关键词：“下毒？”

“嗯。”梦瑶转过头看着顾丹丹红润的面色，心中感觉不妙，中毒越深，越是美貌。

上次的美人面，这次的朱砂泪，似乎是同一人之手。

师父留下的医术记载有这种毒药，据说是师祖创造的，除了师父和白若锦，还有谁？

之前恍惚听师兄提起，师父有个师妹，算起来也是她的师叔了，这便是现在唯一的线索。

梦瑶写下一张药方，交于徐幻灵，叮嘱道：“你最近也小心些。”

徐幻灵接过药方并未多言，感激的冲梦瑶笑笑，便去吩咐人熬药。

待到药熬好后，梦瑶检查确认无误，便给顾丹丹喂了下去。

“徐公子呢？”梦瑶想了想，有些事情还是要叮嘱他的。

话音刚落，由门外传来了一道男声，张扬至极的语气，除了徐言，怕是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小美人，咱俩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知道你在寻我，便来了。”

似乎是习惯了徐言的说话风格，屋内的一众丫鬟并未过多的惊讶。

徐幻灵无奈的笑笑，见自家兄长走了进来，迎了上去，眸色中略带憔悴，看样子又是不曾休息。

她抿了抿唇，终是没再说什么。

梦瑶瞥了他一眼，勾起嘴角：“徐公子要注意休息啊，纵欲过度可并非什么好事，我这还有一张药方，徐公子用刚好。”

徐言闻言苦笑连连：“这可是冤枉我了。”不过他现在的状态确实并不好，在联想之前的传言，自然而然也就到了是怎么回事。

确实容易让人误会，不过这也刚好顺了他的意，省去了不少麻烦。

从徐府出来，徐言坚持要送她回白府，想到还有事情跟他说，梦瑶就同意了。

徐家不愧是京都第一首富，衣食住行皆是上品，出行的马车也装饰得极好，华贵无比，张扬至极。

马车内放了两个冰盆，消了暑意，丝丝凉意漫出来，缓解了烦闷。

徐言率先打破了沉默：“小美人儿，你找我何事啊？”

“丹丹体内，查出的是朱砂泪，用于女子。”梦瑶顿了顿，一双妙目看着徐言：“上次徐小姐所中之毒，似乎出自同一人之手。”

徐言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在梦瑶平静的注视下，拿出了一个香囊，缓缓说道：“当日丹丹身上的。”

这几日不眠不休的调查，还是有些效果的。

香囊无毒，留下这个还真是嚣张至极。

梦瑶缄默不言，终究是把想到的可能性咽了回去，只道：“徐小姐周围需多加注意。”

徐言点点头，正准备说话，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少爷，到了。”

眸中有什么情绪浮了上来，却又被他压下去，眼内含着笑意，如同桃花灼灼盛开，旖旎着醉人的华光。他道：“小美人，今日多谢你。”

梦瑶起身，道了一句：“你若是把这称呼改了，倒还真有几分真心。”然后下了马车。

徐言靠在马车内壁上，闭上眼睛假寐，其实也真是疲倦极了，故意留下线索，查出头绪又将线索全部切断，难不成这下毒者还有玩弄人的恶趣味？

“瑶瑶，白公子回来了。”一进门，上官瑶便迎了过来，丹凤眼具是调侃的笑意，狭隘的看着她，

“嗯。”梦瑶淡淡应了一声，可心底的喜悦却是怎么也压不住，爬上了眼角眉梢，连带着脚步都是轻快的。

她的小心思被上官瑶尽收眼底，不过她也不拆穿，只当做没看到，识趣的回了梦瑶的闺房。

静竹轩

“师兄。”

“嗯？”

风华尽在转身的那一瞬。

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墨发倾泻贴着他的背，与这一袭素色白衣，形成对比，出尘的身姿更显俊逸。漠如冰雪般的眸子，深藏了几分温柔。

梦瑶走了过去，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只听说他回来了，便想来看一看。

近了些才发现，短短两日，他清瘦了许多，却不减风姿，温润如玉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黑眼圈。

那青印子不是特别显眼，却还是被梦瑶发觉。

“师兄这是连着几日不曾休息了？”梦瑶问，漂亮的眉眼带了几分不悦，定定的看着他。

“不多时。”白若锦认真的想了这个问题，错过了梦瑶的本意，声音有些暗哑，像是许久不曾饮水。

一袭白衣，依旧动人。

许久未归，却不曾狼狈。

二人对视着，谁也不曾移开目光。

白若锦在梦瑶的眼底看到了淡泊宁静，明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却唯独错过了关心。

那种经常在他眼眸中出现的情绪。

到底是梦瑶败下阵来，他的眼眸似冰山上常年不可融化的皑皑白雪，高不可攀，覆了一层冰霜，让人望而却步。

“我去做些饭菜。”言罢，转身欲走。

“不必。”白若锦出声：“今天你不必再过来。”

“好。”梦瑶应了一句，红润的樱唇紧紧抿成一线，故作淡然的走了出去。

背后的人盯着看了许久，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终是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