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人间四月芳菲日，山寺桃花始盛开。

最是凡尘留不住，莫许良宵虚空度。

窗外，是皎月山花。

屋内，是微烛孤灯。

屋角靠窗的位置支着一张再简陋不过的木板床，床上铺着破旧的棉絮与被子。白芸嫣就那么呆怔怔地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尽管满窗的清辉盛满了她的眼睛，可是她的眸光却依然呆滞木纳，就像是丢了魂魄，空有一个躯壳。

没错，白芸没有被金太后赐死。

原本，她是必死无疑的。可是当金太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有种很特别的感情，就觉得她的眼神甚至于是性格很像很像自己。

所以，当时才会有那句令人匪夷所思的“像，实在太像了。”

年轻的时候，为了争名夺利，杀的人太多了。先皇，儿子都相继而她而去，尤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这种打击差点让她一病不起。她这一辈子，风光过，也落魄过，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已经是登峰造极了。所以，经那一遭，她突然就悟了。

生死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看不透看不淡的呢？

所以，她并没有杀白芸嫣，而是把白芸嫣交给了即墨羽，让他带着她远走高飞，再也不要踏入京都。唯一的条件就是帮她将弑杀先皇的凶手缉拿归案。

即墨羽把白芸嫣安置在了城外杏花村的一家老夫妇家里。世人都以为她被太后赐死了。

或许，老天这么安排是想让她再重生一次吧。

不过，这种代价太大了。

即墨羽知道，要想重新唤回她的魂魄需要很长的时间，又或许，永远都唤不回。

“芸嫣，”他轻轻握过她冰冷的手，“虽然你不说，可是我却知道你很想知道他的近况，”他微微扬了扬唇角，轻揽她入怀，“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果然，我没有看错，他是帝王之料，只是，他命有一劫，若是度过了这一劫，以后就可以名垂青史，成为天启的千古一帝，现在看来，他应该度过此劫了……”他满怀心续，心中千回百转，“我们抓住了凤九娘，我想，在不久的日子里，他便可以即位称帝，到时候，天启一定又是一翻新气象……”

恍然间，他看到白芸嫣正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全然没了方才的呆滞与无光。

“芸嫣，”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芸嫣……”

白芸嫣本已经了无生意，只想了结此生。

可是老天偏不遂愿，每次都会出现意外，让她有惊无险。

现在她明白了，老天为什么不让她死，原来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完成她的使命，根本就没有大仇得报。

“你是说……他，他没有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好高兴好高兴。

看着她那诧异的样子，即墨羽微微拧紧了眉心，

“是他坚强的意志跟使命让他逃过了鬼门关，原本，太医们已经全部摇头了，可是他却像是个奇迹一般活了过来。芸嫣，不管你们有什么恩什么怨，都该有个了断了。天不亡他，是因为天不想亡天启，不要再想着报仇了，你杀了他，却也弄得你自己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不如，就当他……已经死了吧。”

即墨羽现在才发现，唯一能让她活过来，能唤醒她的只有易卿辞。

他不想看到她像个尸走肉，像一具躯壳，所以他只能如此苦劝她。

白芸嫣微微垂眸，心绪纷乱，

“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既然他可以逃过此劫，为什么不能让我父兄以及我换城百姓逃过此劫？那可是万余条人命啊。”此时此刻，她除了怨天，还能怎样。

如果她真的杀了易卿辞，恐怕十个地狱也不够她下的。

毕竟，他一个人关系着整个国家的命运。那万余条人命已经够造孽的了，她怎么还能忍心再毁一国之百姓的命呢？

即墨羽讶异地看着她，回想着她的这句无头无尾莫名其妙的话，难道说她此次刺杀易卿辞跟锦城被毁有关？可是怎么可能跟易卿辞有关呢？他怎么也不明白。

“芸嫣，”既然她清醒了，他何不趁此机会问问她跟易卿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即墨大哥，我想离开，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可是白芸嫣就像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似的，答非所问着，“我本就不属于这里，或许，只有再死一次，才能回去，我好累好累……”

“芸嫣，如果你想去哪里，即墨大哥陪你。”他错了，她并没有清醒。

白芸嫣微微摇了摇头，

“即墨大哥，我不值得你这么对我。”她眸光暗然，再不想去触碰感情的事。

“这没什么值不值得的，我本就是个浮苹之命，居无定所，亦无根，能有那么一个人红尘作伴浪迹天涯何乐而不为呢？”即墨羽怅然道。

白芸终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好，我们一起浪迹天涯红尘作伴！”

“老头子，老头子……”两人正聊着，忽然听到屋外传来那老大娘的声音。

两人相视了一眼，忙走出了房间，只见那老头子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那老大娘却束手无策拼了命的叫着。

即墨羽跟白芸嫣忙走过去一看，

“偏瘫！”

“中风？”

两人几乎异同声音道，

“得赶紧送他就医！”白芸嫣一急，就又口无遮拦了。

很多时候，在我们失落的时候，都需要有一个清醒的人下一味既对症又得劲的重药。

即墨羽方才的话，就像是一缕阳光照射进了冰窟里，瞬间让白芸嫣找到了冰窟的出口，找到了另一个生的希望与方向。

“好！”两人并没有多想，便带着那位老大娘跟老伯赶着牛车往陵都城而去了……

城中一家十分隐蔽的小茶楼里。

鬼见愁坐在一间清幽的雅间里，悠闲地听着曲儿，敲着桌子，似乎很惬意。

江湖中出现了一个新门派，叫做天龙派。

据听说，掌门是个颇有些能力的后生，而天龙派的绝技，便是跟官场打成一片。所以，就是黑白道通吃。

如今，时代在变，这门派中也该输送些新鲜的血液，江湖才不会绝迹。

而就算是时代在变，他鬼见愁在江湖中的地位，那可是无法撼动的。毕竟，江湖之路，风风雨雨几十年，他是比谁都熟。

只是这个后生是不是有点儿太狂了。刚刚听小二说已经到了，可是他都来了这么久了，却连个人影也没有看到。

鬼见愁不免心生不满，准备甩袖走人。

突然，这雅间正中间的两扇玳瑁屏风似门一般开了。

“哈哈，怎么？肖爷等得不耐烦了？”

鬼见愁蓦地回转身子看去，不由大惊，

“是你？”

易卿辞一手摇着纸扇，一边踱着潇洒的方步走了过去，

“呵呵，怎么样？肖爷，没有惊到你吧。”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这雅间儿里居然还有暗门，若是有人想杀他，他不就死定了。

鬼见愁撇了撇嘴角，

“王爷抬举在下了，王爷就是那天龙派的掌门？”天龙，天龙，不就是真命天子吗？

为何他没有想到呢？鬼见愁不由在心里唏嘘着。

但他这只老狐狸又怎会猜不出易卿辞来见他的目的。

“呵呵，江湖事江湖了，今天我就是江湖后生，天龙派掌门，想跟一剑阁主肖爷您做笔交易。”

鬼见愁蓦地垂眸，

“那不知王爷要如何让老奴取信于王爷？”

他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来此招。

“呵呵，前帐一笔勾消，此次的事跟肖爷您毫无关系。”易卿辞星眸微转。

“呵，不是我不相信王爷，而是我作孽太多，怕天不容我。”鬼见愁微眯双眸，似笑非笑，“不过，我可以考虑考虑，还希望王爷给老奴一点儿时间。”

易卿辞知道鬼见愁这老家伙不会那么轻易答应他，但他也并无退路，或许，他让他给他时间考虑，只是想考验考验他而已。但是，正如婉清所说，她爹年岁已经大了，根本经不起折腾。就算是他能等，她爹也不能等。

于公，沐天成于天启国功不可没，于私，他是他的岳父。

无论如何，他都要活着把他给救出来。

“好！”但是也不能逼得他太紧，“我给肖爷一天的时间，怎么样？”

“王爷，这笔交易可不是个小交易，最起码也得三天吧。”鬼见愁讨价还价道。

易卿辞扬了扬唇角，

“好，就两天，足够了。”虽然他的语气很客气，可是眸子里的寒光，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鬼见愁知道这个王爷不好得罪，既然他已经做出让步，他又何必咄咄逼人，

“好，两天之后我们还在这里，我给王爷一个答复，成与不成，就在两天后了。”……

天亮之前，即墨羽跟白芸嫣终是把老伯安排在了一个医馆，命是救过来了。只是老伯从此以后生活就不能自理了。

毕竟年岁大了，能抢救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只是往后，这大娘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老两口原本有一儿子，可是在三年前病死了。因此，膝下无子，靠着自己微薄之力，种了半亩薄田勉强糊口。可是眼下，老伴儿又……她哪里还有钱给老伴儿治病。

若不是老天爷可怜，遇到了这么两位好心的年轻人，说不定老伴儿就活不成了。

但是，人家终归要离开，也是清贫之人，已经贴他们老两口够多了，总不能……老大娘浑浊的泪水不停地流着，看着就让人心酸，

“即墨大哥，您还有钱吗？”

“不如我把这剑当了吧。”即墨羽无奈道。

“那怎么可以，这把剑对你不是来说不仅仅是一把剑，我不能让你当了它。”白芸嫣一把夺过他的剑，抱在怀中，“不如这样吧，我们去找点儿活计做，先让老板预支我们一些给大伯大娘看病，怎么样？”即墨羽顿时怔住，“我知道这么做会委屈你，可是只是一时的。”她面露难色道。

只不过即墨羽怔住并不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去，而是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还有这种做法，

“好啊，我们试试看。”他从未因为生计而苦恼过，听起来倒是很有趣。

“真的啊。”白芸嫣欣喜若狂，全然没了前段时间那心灰意冷的模样。

“只不过你能做什么呢？会女工还是……”

白芸嫣顿时脸通红，

“我，我，我可以到酒店打杂，刷碗端盘子都可以。”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惭愧。

“算了，你还是在这里好好地帮着大娘照顾大伯吧，姑娘家，在外抛头露面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