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锦霄情（二）

午夜过后，月开始西偏。

叶锦霄回到房间时，床上的那人安安静静地睡着。

将人揽进怀中，那人自然地向温暖的怀中靠了过去。

这世上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人，睡着时这样无害纯良，醒后却是那样桀骜难驯。此时这一行有四个人，却有三人将她完完全全放在心尖尖上。该说什么好？是不是，因为，她这样肆无忌惮的活着，代表着其他人的希望，希望可以没有羁绊，希望也可以活得自由？

刚刚九弟说她不像是人间的人，却也不像天上的人。

其实，只有萧弭颜与她最像。

两个人都是在与世隔绝的地方长大，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书上得来的。只是，恐怕天珑教的人，从来不将伦理世俗放在眼里，教中也不会有这一类的书籍。这才导致怀中的人像一张白纸，干净得不忍心毁坏，也因而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是那样理所当然，像孩童一样任性和执拗。

当初自己不是不知道她在帮九弟夺皇位，也不是不知道大多数计谋都来自她，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接一个的被害，也不是毫无感觉。只是，始终下不了狠心来责怪她。帮九弟上位是自己说的。

她开始对大哥下手的时候，就来通知过自己。

那天下着雪，她就站在铺天盖地的雪中。

衣着不变，依旧是那样的飘逸，只是颈间多了一圈银狐毛，所有的雪在她身周一丈全部自动飞开。

青洛。

我来通知你，夺嫡之战来开了序幕。

我知道。从棉玉死开始。

以后的一年内，皇子会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你应该好好看看。

为什么，要将自己卷进去？

你可知道，我下山的时候师傅说过，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情节难度，在劫难逃。若是能够避开与皇室接触，或许可以避过去。只是，天意弄人，我第一个认识的人是你。我曾在书上看到，说刚刚出生的鸭子会将它地一样看到的事物当作母亲。我不只一次地想过，是不是我曾经对你的感觉也是一样的道理。

不是的！

……

青洛。我知道，你不会再回头，我也知道，皇家的夺嫡之争，不可避免地会残忍绝情。那，至少答应我，你要平安。

无所谓。我来这里，本来就是有时限的。如今，只还剩一年。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就不会再出现。这里毕竟不是我该待也不是我能待的地方。我不懂这里的法则，迟早会被吞噬。这里的一切，呵呵，我带不走。

……

叶锦霄，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所以你才会和我说这么多？

是。我不能否认，自己还是想见你一面。哪怕，本不该再见你的。

看着怀中人精致如画的眉眼，叶锦霄宠溺地描绘她的眉眼。

什么都不懂的人啊。

你可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想来见我？因为你把我放在心里啊。你真的当所有事情都可以用你的那一套来衡量和判断吗？

“你不睡就一边去。”

“吵醒你了？”

“又放不下？”顾青洛皱了皱眉。

“不是，只是觉得以后自己任重道远啊。”

“？”

“不是说好你有什么不懂的，都由我来教吗？”

“哼！”

“好了。休息吧。明天我们就起程。”

“你不是答应了叶锦元要留几天的？”

“他心结已开，我没必要再留下。不过，青洛，以后不能做傻事！”

“有完没完？！你管我！”

“再来一次，我可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那样找下去！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时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双手抱紧了一些，只将人完完全全揽入了怀中才不再收紧。

“我不知道。”

“……”

“我说你是不是习惯把我当作那个心智退回儿童的家伙？”

“我有时候想，要是你永远那样，也好啊。那样你就永远不会离开，只认识我一个人，相信我一个人，依赖我一个人。”

“想得倒美！”

“是啊。那终究不是真正的你。好了，睡吧。”

“是谁吵醒的啊？”

闭上眼，都可以想象她从永无涯上跳下去的情景，定然是漫天的雪花掩住下落的白衣，最后烟消云散。

小子，被丫头赶出来了？

您是？

凰儿的师傅啊。她没跟你提过老头子？这个没良心的家伙。

……

你就是那个让她遇劫的人吧？

晚辈叶锦霄。

你还不快去永无涯？！傻小子，她要是跳下去了，你连哭都来不及！

您说什么？！

待会儿再给你解释，快快快！

结果，还是没来得及。等到自己赶回去的时候，连舒然都不见了。

哎！这家伙，死心眼啊！我又没说一定非她不可！

前辈……您是说，青洛，跳下去了？

是啊。喂，你别跳啊！她是跳了，谁说跳了一定会死的啊？！

？

啧，一个比一个麻烦！臭丫头，还要我来帮你收拾残局。

前辈？！

凰儿是这一代命定的护龙使。所谓护龙使，就是掌握龙脉的人，她有能力改变天下格局。只要度过命定的劫。

那青洛，该算是过了还是没过？

没有。

那，会怎么样？

护龙使要是没有度过劫难，龙脉就会出现断裂，若是不及时修复，就会导致天下大乱。因而需要护龙使用自身的灵气滋养。

那会怎么样？

就是从这里跳下去。会失去所有记忆，心智也会倒退到孩童。而且，必须要挚爱的人下去找，靠着所谓的感应，有时一两年就找到了，有时，十年二十年也找不到。若是没有人找，就永远不会上来。

那您为什么不让我下去？

你要想清楚，下面是什么情况没有人知道。护龙使就算找不回来，也不会遭到伤害平安一生，但你是……

怎么了？

这臭丫头，谁给她的胆子逆天改命？！你才是真龙天子啊！

您只要告诉我，下去要做哪些准备？

不需要，只是，你不能从这里下去。会摔死的。

小子，你可想好了。这雪山山脉到底有多大，你能不能找到也不确定，你真的舍得这滚滚红尘？

没有她，哪里还不都是萧索？对了，您刚刚是想带我阻止青洛的吧？如果她不跳下去，天下大乱，您不介意？

哼！天下大乱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在天下，管他作甚？！我可提醒你，凰儿不谙世事，太过固执倔强认真。这一点，我看这辈子都改不过来的。她之所以不原谅你，就是因为你的背叛。这家伙有严重的洁癖，无论在哪方面，你可别再触到她的底线。乘着她回到孩童的心智，好好再把她拉回来。不然，她回复以后，即成的性子只会因为灵气的再次聚集越来越难以改变。

青洛，还会恢复？！

对。然后再去历劫。你以为，护龙使这么好找的？

那她……

放心，下一个劫难绝对不是情劫。而且，莫相思的蛊虫也会因为灵气的抽离而死去。

那毒呢？

那点毒，还伤不到她。不过当然是越快找到她越好。

然后自己就在雪山中找了两年。

极寒的气候，嗜血的兽，万里茫茫，不见一个人影。

孤寂，清冷，未知，迷茫，绝望。

那两年，自己每每都是靠着想着她的表情、语气、笑容、任性、霸道、决绝熬过来，不知不觉，原来她早已经融进了自己的生命，放不开，割不掉，舍不得。

到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衣服依旧是雪白的，只是这次，换成了银狐皮。

雪依旧在飘，两年未变，那人坐在雪熊的背上，一样的英姿飒爽，一样的风华绝代，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天真和茫然。

青洛。

你是谁？

叶锦霄。

嗯？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你，和我回家。

不要。

你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但是很熟悉。

我可以过去吗？你好好看看，好好想想。

好。

这个味道，我记得。你，跟我回去。

这个人，即使变成了小孩子，还是一样的霸道啊。

她住的地方居然是以冰凿空的，晶莹剔透，里面铺着纯白的狐毛，看上去极为干净。果然没变啊。

这房子你是怎样建的啊？

它们弄的，弄了好多次才让我满意呢。你刚才叫我青洛？

是。你叫顾青洛。

那，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最喜欢的人。可不要再忘了。

这样的吗？是像我喜欢轻雪那样的喜欢？

轻雪？

就是我的雕啊。

不是！

那是怎样？

是这样的。

四年后再吻她，还是那样的气息，还是那样让自己不能自已，触到了就不想放开。

就是这个人，让自己放弃了皇室身份和责任，让自己看着兄弟相继堕入地狱，让自己无力去争论和辩解，只有一心一意地在乎着她的感受，一门心思地为她着想，一味地纵容和为她的行为找理由。让自己在这样的地方像个疯子一样到处寻找。

但是，看见她的那一刻，偏偏只剩下满心的欢喜！！！

现在，知道了？

呼呼……我怎么……觉得你……在欺负我？不过，这个好像也有一点印象。是甜的。可是，我现在好像还不能出去，你留在这里陪我！

真霸道。

谁叫你欺负我的？

那我以后要是再欺负你，你怎么办？

让白仓咬你。来，白仓。

变成孩子的她，天真得更加如同初生婴儿般。只是，仿佛是天生的，她对于不在乎的东西依然不会有任何触动。生命在她眼中，什么都不是。

你弄的东西好吃。

叫我的名字。

哼，叶锦霄！

你叫不叫？嗯？叫不叫？

呵呵呵呵……好痒……混蛋啊……哈哈哈……放手啊……呵呵呵呵……土……哈哈……匪……哈哈……唔嗯！嗯！！

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好诱人。青洛，我，好想你。只是，对着这样的你，我没有办法。你不会懂，也无法回应。可不可以快一点回来，我好累了。不要再折磨我了，这样的惩罚，难道还不够吗？

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

你好像很伤心。

是啊。因为我最爱的那个人，不肯和我在一起。

那还不简单？抢过来啊。

我打不过她啊，而且，我不想逼她。

这种人，最好用强。你太直接她反而没有办法。

青洛，我问你，我亲近你的时候，你反感吗？

嗯？除了不能呼吸和觉得我自己很没用不好以外，没什么感觉。不过，很安心，很放心。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相信你。

看着你懊恼的样子，我觉得，其实或许这也是一个机会，能让我好好了解你，没有那些冷漠作为外壳的更加真实的你。

你过来一点！

怎么了？

你怀里很暖和。

我没有来的时候，你怎么办？

就是你来了之后，才会觉得冷啊。都怪你！

好好好，怪我怪我！睡吧。

叶锦霄，你要你永远陪着我！

为什么？

不知道，只是觉得，要是看到你这样照顾别人，我会杀了你的。

我不会离开你的。放心，再也不会。

那次背叛一定伤你很深，才让你这样没有安全感。我早该知道的，你什么都懂，却什么都不在乎。因为认定了我，才会在我回京的前一夜允许我那样对你。刚刚交付了一切，包括所有的尊严和情感，却得知那个人背叛了。难怪，你会那么决绝。是我太过自傲，觉得什么都应该由我来解决，却忘了，你也是和我一样，不需要任何人保护的雄霸一方的强者。难怪，你会说我将你当作平常的大家闺秀。没有将你放在同样地位来对待的是我，我活该受这些折磨。只要你还可以在我怀中这样安睡，我就应该感谢应该庆幸你对我的感情原来这样深。

对不起，青洛。不会有下一次了。只是，可不可以，就让我一直爱着你，陪着你，纵着你，宠着你。

我最害怕的就是，哪一天你醒来，会将我推开。

那你，也不许推开我，无论什么时候。

除非有一天，你背叛了我。

你觉得什么是背叛？

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擅自给我做选择！

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就觉得应该是这样的。我要睡了，不要吵我。

叶锦霄将人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青洛，和你的相遇相知相爱相守，无论是中间有多少伤心、痛心、难过，我都不后悔。你也不会后悔。从今以后，我会继续守着你，看着你，共度风雨。缺失的时光，就让我们用一生弥补填充，可好？

“答应你就是了，还让不让人睡了？”顾青洛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又带着不耐烦。

“呃，你听到了？”

“你自己都说出来了！”

“那你是答应了？！”

“有完没完？！”

“没完呢……”

“你唔嗯……你……嗯……放……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