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阳光透过竹间的间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在一片竹影之中，男子谪仙般的侧脸浮上了粼粼华光，亦真亦幻。眼底翻涌的情绪来不及收回，唇边便有鲜血溢出，随着他的面部轮廓蜿蜒到雪白的衣襟上，红得刺目。

男子毫不在意的抬手拂了去，心里甚至还有一丝庆幸。

见到了她，也没有让她担心。

时间刚刚好。

女子漫步在石子路上，道路两旁栽种着草木药材，夏日偶然拂过的风中，带有丝丝缕缕的清香，使人因炎热而升起的烦闷莫名的平和下来。

从前梦瑶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来这，走一走，静一静，很快便可平静下来。

今日却是不管用了。

心中无端生出的难过，哪怕是她刻意无视，却还是扰得她思绪难平。

“真是奇怪。”梦瑶喃喃道，心中升起了类似迷茫的情绪，编织成一张迷网，将她困在其中，挣不脱，却留不得。

她摇了摇头，似想将这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回了房间，梦瑶伏在桌子上，眼眸微阖，蹙起的眉头，以及微抿的红唇，却是不曾放松下来。

上官瑶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坐在梦瑶的身旁，微微有些诧异的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梦瑶被这句话问的莫名其妙，思绪乱的很，索性装作睡意朦胧的道：“师兄无碍，我自然就回来了。”

闻言，上官瑶的眉头却是微微蹙起，妩媚的丹凤眼飘过一丝疑惑，低低的呢喃一句：“白公子的伤势不要紧吗？”

白衣上的斑斑血迹，少年清冽却含有杀意的目光，她还记忆犹新，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好了？

话音虽清浅，只是少女轻轻的呢喃，却还是被梦瑶敏锐的捕捉到了，心中愕然一惊，震惊之余，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搅得她心绪不宁，眼眶里似乎有什么要夺眶而出，等她回过神来，手指已然捏的泛白。

这些反应，梦瑶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待上官瑶以为她睡着觉得索然无味离去之后。梦瑶直起身子，如瀑布般的长发贴着她纤瘦的腰身倾泻而下，有几缕垂至胸前，添了几分娇媚，将目光移至自己已经泛白的手指，有些怔然。

这般举动，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意思。

静坐片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种感觉从由心而来，为何而来她却是不明白。

心底的焦虑自上官瑶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一直存在，过了些时候，不但没有消失平静下来，反而是愈演愈烈的架势。

左思右想，心底有了想法，她将平时所制的药，放在箱子里，来到了静竹轩。

再次踏入这里，心境却是不同了。

她在门口踌躇良久，徘徊不定，手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推不开眼前的这扇门。

隔着这扇门，梦瑶无法知道白若锦现在的情况。她知道白若锦自己就是大夫，但就是忍不住担心。

凝望许久，眸中有过迷茫，有过担忧，最终转为一片清明，将那药箱放在门口，而后转身缓步离去。

一如来时，无声无息。

希望这样不会惊扰了屋子里休息的人。

第二日，白若锦依旧不曾出来，徐府那边来了消息，顾丹丹醒了过来，且想请她再去看看。

梦瑶露出笑容，决定前去看看。

顾丹丹是在众人的叹息声中醒来的，睁开眼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徐幻灵担忧的容颜。

见她醒来，徐幻灵立刻问道：“丹丹你醒了啊，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心中涌过阵阵暖流，驱散了心底残留的恐惧，一向大大咧咧的她，此刻竟有了落泪的冲动。

这几日陷入梦魇，梦里一直都是那日的情景，只差一点点，就永远都见不到她们了。

见顾丹丹不说话，徐幻灵刚放下的心又悬了上来，眉头紧锁：“还是不舒服吗？”

她摇了摇头，想缓解一下这紧张的气氛，委屈的道：“灵儿，我饿了。”

闻言，徐幻灵忍俊不禁，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罢了罢了，倒是我疏忽了，还望顾小姐莫怪。”

徐幻灵走后，屋子里便只剩她一人，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阳光照在外面摆放的奇花异卉之上，有几株经不起阳光的炙烤，已经垂下了叶子。

而这一切，在顾丹丹眼中都是美好的。

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很快，徐幻灵便吩咐人端着吃食进来，顾丹丹瞥了一眼，欣喜顿时无影无踪，有些不甘心的道：“怎么只是粥？”

“你昏迷了三天，除了饮一些水，什么都没吃，自然是要先吃些粥。”

三天吗……顾丹丹垂眸，原来已经是三天前的事。

三天前发生的事情，都无比清楚的刻印在脑海里，不止那些不好的记忆，还有一道男声，如天神降世般，在绝望之中解救了自己。

思量之间，徐幻灵已经过来，清丽的容颜上略带憔悴，一双眸子却还是如琉璃般清澈透亮，融合着点点暖意，使人无法抗拒。

那碗粥已被推到自己跟前，顾丹丹伸手结果坚持要自己吃。

被人家喂什么的，她实在不习惯。

梦瑶来时，便看见徐幻灵守在顾丹丹床前，盯着她将那碗粥喝下，而顾丹丹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败给了徐幻灵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

一声轻笑由门口传来，顾丹丹蓦然抬起头，门口的少女眸光中含着点点笑意看着她。

“凌姑娘。”徐幻灵起身迎了上去，梦瑶微微点头示意，对着正在喝粥的顾丹丹道：“丹丹小姐如今已然醒来，想必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不过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等你喝完粥之后我还是要再给你把脉。”

对于这件事情，顾丹丹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很直接的点头。

见徐幻灵略带憔悴的面容，梦瑶忍不住叮嘱道：“徐小姐也自当注意身体。”

徐幻灵正想道谢，就听顾丹丹道：“灵儿，这几日你有没有感觉到不适？”声音中带了急切与紧张。

徐幻灵疑惑的看着她道：“没有，丹儿，你怎么会这么问？”

“这次我是碰见了那妖女，遭她暗算。”顾丹丹仔细回想起之前的情形，那妖女的血色瞳眸恍然还在眼前，令人不寒而栗，顿了顿又道：“妖女走之前还说，过几日要对你不利。”

那妖女之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的狠毒，早在江湖的时候就知道了，且向来说一不二。

而她也已经昏迷三天，若是因为她的原因，徐幻灵遭遇不测，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闻言，徐幻灵有片刻的诧异，还未回过神来，就听顾丹丹正对着梦瑶道：“梦瑶，麻烦你再替灵儿看看。”

梦瑶点头，又提徐幻灵把脉，在顾丹丹紧张又愧疚的目光下，故意延长了时间，直到见顾丹丹快撑不住了才说道：“徐小姐无碍，丹丹你不须烦恼。”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染上了这作弄人的恶趣味。

顾丹丹松了一口气，听出了梦瑶语气里的玩味，正准备说话，余光瞥见粥洒了不少出去，打湿了被褥，顿时泄了气，有几分心虚，几分惋惜地道：“可惜了。”

梦瑶与徐幻灵对视一眼，轻笑出声，皆在对方的眉眼之中，看到了真诚的笑意。

待顾丹丹将这一碗粥喝下，梦瑶确定她体内没有余毒，就将这个消息告诉她们二人。

徐幻灵悬着的心总算再度落下。

虽然毒性猛烈，只要解了，却也不会留下什么。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挑衅意味十足。“你就是他要保护的人？好像比顾家那个女子更加废物。”

屋檐下的阴凉之处，女子着一身红衣，斜斜的靠在墙边，好不肆意妄为，白皙精巧的脸庞与白若若有几分相似，一双血色瞳眸在精致的容颜上尤其明显，泛着幽幽的凉意，令人不寒而栗。

此刻她看着的正是梦瑶，确切的说是梦瑶皓腕上所带的血色玉镯。

“妖女！还敢过来！”顾丹丹最是沉不住气，而此刻，也是她最虚弱的时候，只能嘴上过过瘾，什么都做不了。

“手下败将而已，为何不敢？”女子的红唇微微勾起，目光似是不曾从梦瑶身上移开，随着时间的延长，眼底的光芒也越来越盛，甚至有几分势在必得的感觉。

梦瑶落落大方，任她打量，毫不客气的道：“阁主有窥视她人东西的癖好？”

她的身份梦瑶还是知道的，曾听白若锦说过几次，之前那几桩下毒的案子，官府毫无进展，至今仍未将她抓捕归案。

之前打过几次交道，她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姑娘不请自来，有何贵干？”徐幻灵上前一步，抬眸说道，轻柔的声音不卑不亢，虽轻柔，却也足够在场的每一个人。

“本尊向来珍惜自己的东西。”红衣女子忽然将目光转到徐幻灵身上，似笑非笑的开口道：“既是不请自来，自然不会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