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老秦爷的女人

老秦爷年轻的时候，正赶上那场轰轰烈烈的全民运动，在红色浪潮中，他爹用两块伟人纪念章给他换回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叫山姑，长得非常壮实，胸前的两坨肉就跟奶牛一样结实饱满。那会儿老秦爷还不驼背，身壮如牛。他并不想成亲，更不喜欢山姑。据说成亲的当天晚上，他在洞房门口坐了一个晚上。一连几天都是如此，他爹火了，用板锹把他拍上了炕。

从那天开始，关于老秦爷的传说一直流传到了今天，九户村有一句俏皮话，叫老秦爷睡女人—没完！起初，董壮不明白什么意思，后来皮猴告诉他，就是弄不完的意思。皮猴听他爹皮四儿说，老秦爷娶媳妇之后，天一黑就拉灯睡媳妇，一直弄到天亮。最开始山姑都忍着，不好意思叫出来，后来不行了，每天晚上邻居们都会听到山姑鬼哭狼嚎的动静。皮四儿曾亲眼瞧见，一到吃过晚饭，山姑就变得紧张起来，跑到外面不敢回家，老秦爷拎着赶马车的鞭子到处找她，最后生拉硬拽的把她弄回家。

山姑没过多久就死了，听说死的时候瘦的吓人。

第二个女人进门的时候，是被绑着送来的。女人叫红山花，人儿和名儿一样美，水灵秀气。他爹死的早，身下有六个弟弟妹妹，她娘实在养不活了，就把她卖给了老秦爷的爹，换回去半袋豆饼。她不愿意，被两个弟弟趁黑儿绑着，背到了老秦爷家。

红山花文文静静的，连哭都是静悄悄的。

当晚，老秦爷脱光了爬进被窝一摸，红山花的绳子还都没松。秦家也不富裕，半袋豆饼是一家人从牙缝里省下来的，换回个女人怕跑了，所以商量着等老秦爷洞房完事儿之后再放了她。村里不少光棍小伙都躲在老秦爷家房后，等着听动静，当时皮四儿也在，可是趴了一晚上，什么动静也没听见。大伙都很奇怪，怀疑是老秦爷的钢枪生了锈，也有人说是老秦爷怜香惜玉不舍得。

天蒙蒙亮的时候，皮四儿正趴在墙头上打瞌睡，忽然听到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从老秦爷的新房里传来，随后就听见不少人的哭声、喊声，叫骂声。许多人涌到秦家，皮四儿跟着钻了进去，那一幕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红山花直挺挺的躺在炕上，身上的衣服被撕得七零八落，下身的一滩血染红了褥子，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棚顶，一动不动。

她死了，死的时候身上还绑着身子。

从哪儿以后，人们都以为老秦爷这辈子再也娶不上媳妇了呢，谁敢嫁给他？

可是，偏偏造化弄人。

大运动结束后不久，形势一天一个变，连地都变成了个人承包。那个时候，老秦爷的爹娘都死了，两个姐姐远嫁他乡，就剩他一人在村里。老秦爷名下分了一亩七分地，就在东山脚下，是村里最好的一块地。那会儿在老农民的心中，地比命还重要。

可是老秦爷偏偏不要命，要什么，要媳妇！他放出话去，谁给他找找媳妇，他就把东山脚下的地送给谁！

整个九户村，乃至乡里，都被惊动了。皮猴他爹皮四儿，背着干粮，走了三个月，给老秦爷领回来了一个女人。她叫兰英，剪着短发，皮肤黝黑，又矮又胖。老秦爷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个男人。

兰英跟他时间最长，差不多有两年。兰英后来跟着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跑了，听说是因为红山花的死，他捞下了病，那方面不行。

从哪儿以后，老秦爷再也没有娶过。他四处流浪，乞讨拾荒，为了吃口饭，遭了不少罪。后来，他不知从哪儿捡回来一个刚生下的孩子，就是秦光明。村里人说，秦光明刚来的时候是个怪胎，不会哭，口歪嘴斜，头发焦黄，而且特别的稀疏。长到两岁的时候，就慢慢的发现不对劲了，这个孩子只知道傻笑，而且一直不会走路，站不起来。老秦爷带着他看过不少地方，都治不好。他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学中医，然后给儿子扎针治病，起初人们都笑话他，后来都慢慢的闭上嘴了，秦光明在六岁的时候终于会走路了，而且嘴也不歪了，眼睛也不斜了，乍一看，就跟个正常的孩子没两样。但是一说话就不行了，含含糊糊的说不清，大部分时间都是傻笑，人们都说老秦爷捡了个傻儿子。老秦爷不甘心，接着不停的弄药给秦光明吃，吃了十年奇迹出现了，秦光明慢慢的变得和正常一样了。乡亲们都无比佩服老秦爷，说他是个神医，方圆百里，不少人开始上门求医问药，慢慢的他就开了个卫生所。

皮猴曾偷偷的告诉董壮，老秦爷每天喝药，那是给自己治病呢，一把岁数的人了，治好了估计也不好用了。

董壮叹息一声，很后悔跟老秦爷说起女人出轨的话题，他带着一丝愧疚，慢慢睡了过去。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皮猴不耐烦的嚷道：“他娘的，大半夜的，闹鬼呀！”

董壮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屋子里漆黑，正是半夜里。老秦爷披着衣服下地开门，家旺爹哆哆嗦嗦的从外面闯了进来，老爷子穿着秋衣秋裤，像是直接从被窝里爬出来的一样，脸色铁青，牙哆嗦的咯吱咯吱的响，他光着脚丫子，满身的雪，额头上滴滴答答的淌着血。老秦爷吓坏了，连忙将他拉到炉火旁，让他坐下，然后把自己的衣服给他披上，又急忙取了药箱给他止血。

董壮穿好衣服下了地，“大叔，你这是怎么了？”

“闹......闹鬼了！”家旺爹打着哆嗦说道，“家旺回来了！”

“啊？”皮猴吓得叫了一声，躲进了被窝里。

“家旺......家旺不是死了么？”

“死了，死了呀！”家旺爹带着哭腔念叨道，“可是，他刚才就是回来了，敲窗户，告诉我他的车没了，我仗着胆子趴窗户去看的时候，就看见他往外走。我一琢磨，他这是让我帮他去找车啊，我就起来了，跑到路口一看，他车真的没了！”

老秦爷给家旺爹包扎好伤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看那，你就是做梦了。回去吧，别瞎琢磨了，穿这么点就往外跑，也不怕冻死你！”他说着，找了一双自己的棉鞋给家旺爹穿上。

家旺爹又比比划划的说了一大通，谁也没心思听下去，最近村里出了太多的怪事，都听得习惯了。

“家旺叔，你回去歇着，有啥事咱明天再说，婶子还在家呢，你放心啊？”董壮道，家旺爹愣了一下，连忙裹着衣服跑了出去，老秦爷无奈的摇了摇头，关上灯。

“一个个都魔障了，没病也让自己吓唬出病来了！”皮猴念叨道。

第二天早上，连老秦爷都没起来呢，家旺爹又来了。进了屋就激动的嚷嚷，“车......车没了，真没了！”

老秦爷不高兴的皱起了眉毛，不悦道：“好好找，怎么就没了！”

“真没了，我哪儿都找了！”

“没了就没了，还留着当饭吃么？”老秦爷回呛道，他是真生气了。

董壮一边穿衣服，一边奇怪，道：“家旺叔，你好好找过了么，那么大个车，可不是哪都藏得下的！”

“找了，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没有啊！”

董壮还真不相信，他戴上帽子，叫上皮猴，跟着家旺爹一块去找。

陈家旺的黑色轿车原来就停在进村的主路上，他死了之后，没人动过。三个人走过去一看，车的确不在哪儿了。董壮多少有些信了，他吩咐皮猴喊了十几个乡亲，一块找。他不信，那么大个轿车能长翅膀飞了？

忙活了两个多小时，村里村外，能走到的地方都找过了，确实没有。董壮这下慌了，按理说除了村里通向公路的主干道之外，根本没有地方能走过去那辆黑色的轿车，他既不会藏在谁家院子里，也不会爬到山上去，就是十个八个人也别想弄动它，硬邦邦的一块大铁疙瘩，说不见就不见了？

家旺爹委屈道：“我昨晚说家旺告诉我车不见了，你们还不信，这回信了吧？”

皮猴一咧嘴，冲董壮道：“主任，你说会不会是陈家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