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又在梦璃阁歇了一日，梦瑶才觉得周身好了许多。趁着日头还不算毒辣，打算出去走一走。

刚出门口，就见上官瑶神采飞扬的走了过来，红润的脸颊萦着羞怯，粉面含春。梦瑶挑眉，狭隘的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道：“从辰王府回来了啊。”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碰见了沈枫煜。

“嗯。”上官瑶点点头，道：“瑶瑶，你出来干嘛？”

刚刚解毒，身体正虚弱呢，难道不该好好休息吗？

“出来走走。”说完，朝外走着，上官瑶拦住了她，妩媚的丹凤眼内蕴含一丝焦急，确实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嗯？”梦瑶挑眉。

上官瑶松了手，却不曾动弹，只是看着她良久不语，红润的樱唇微微抿起，梦瑶被看的有些莫名其妙，扯了扯唇角，道：“你今天好奇怪。”

确切的说是自她醒来，上官瑶的表现就开始变得奇怪了。

“有么？”上官瑶讪讪笑道，眸光瞥见她手腕上的镯子，脸色有些不自然。

梦瑶循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忽的笑弯了眼眸，阳光映照下的笑容格外明媚，眉眼之间尽是风采，她道：“放心放心，镯子上的毒已经被我清理干净。”

原来她竟然是在担心这个。

梦瑶一直都知道上官瑶此次来流月，是有目的的。

可直到现在，她也不曾说过她到底想干什么，反而处处都是在为她着想。

前世没体验过的亲情与友情，今生倒是全还给她了。

上官瑶闻言便知道梦瑶误解了她的意思，可面上还是笑道：“原来是我多想了。”

罢了，有些事，亲眼看见之后才能下决定。

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从梦璃阁出来，天气已然是闷热至极。

少女一袭青衣罗裙淡雅出尘，是这炎炎夏日一道清爽的风景线，梦瑶将目光瞥向远处，看见石子路上翩然漫步的男女，随即顿住了脚步，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是男子含笑的侧颜。

原本就俊朗的眉眼，因这一笑，更显俊逸不凡。

如果说他不笑的时候，犹如冰山之巅覆盖的皑皑白雪，那么此刻他便是暗夜里熠熠闪耀的星辰，璀璨夺目。

画面很美，哪怕女子的容貌并不出色，也因男子含笑的俊颜而变得美好起来。

徐徐吹来的清风，将男子的衣袂翻飞，梦瑶看着，也不自觉翘起了唇角，在她的记忆里，师兄似乎很少笑。

在这具身体年少时，白若锦已是少年老成，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他倒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改日得问问他有没有什么保养的秘诀？梦瑶如是想着，迈着轻快的步伐，却也生怕惊扰了漫步的人儿，悄悄地离开了这里。

而白若锦身侧的女子，在梦瑶离开的一刹那，眼底浮现一丝得意的光芒。

顺利出了白府，梦瑶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便是辰王府。

她该去道谢。

在她苏醒之后，上官瑶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

用了他的药材，总该去道谢的。

若是有需要的话，她会将药材尽数还给他。

来辰王府的次数并不多，却也已经习惯了外面金碧辉煌，里面破败萧条的事实。

不知道上官瑶来取药的时候，有没有被吓到过？

肯定有的吧，像她这样养尊处优，千娇万贵的大小姐，第一次去梦璃阁的时候都曾抱怨过。

许是为了日后的那件事，抱怨过后便不再说什么了。

这件事情却让梦瑶留下了印象。

出来见她的，是一位衣着体面，中年模样的男人，梦瑶说明来意之后，男人道：“王爷抱恙在身，不便迎客。”

梦瑶蹙了蹙眉，道：“我是大夫，可否让我进去看看？”

莫谦似在思量。

若是旁人提出，他自当拒绝，可若是她……这位女子他自是认得的，前几日，王爷有断袖之癖的传闻，起源就是她。

王爷不加以阻止，或许有他自己的考量。可这女子也未曾派人去了结，甚至刻意警告过莫霜不许找她麻烦。

眼下她毫发无伤的站在这里，让莫谦有些拿捏不准了。

梦瑶也不急，并不催促，立于原地悠悠等待着。漂亮的眼眸内一片平静，不骄不躁。

思来想去，目前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领着她去了辰王的房间。

房间里还站着几位，其中两位梦瑶认识，是沈枫煜和莫霜。

越过人群，梦瑶看清了流殇魅此刻的状态，原本平静的眼眸掠过一丝震惊，柔美的柳叶眉微微蹙起。

床上的男人合着眼眸，褪去一身锋芒，阳光透过帷幔，将光芒折射在他的脸上，有了旁边的墨发做对比，脸色更是白得不像话，纤长的睫羽落在脸上的痕迹，都被看得清清楚楚，就连唇也毫无血色。

平日的风华都被这双眼睛敛去，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如易碎的珍宝一般，着实叫人心疼。

一个正常人绝不会有这样的脸色。

梦瑶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试了几次才寻到微弱的脉搏，心下一沉。

比她上次诊脉更为严重。

莫谦上前一步，眸光透露着担忧，问道：“姑娘，王爷如何？”

梦瑶将黑眸中的情绪敛去，亦将手收回，道：“为何停了用药？”

她知晓，南宫远曾给辰王留下了药方，只是药方，她没有见过。

莫霜看得出莫谦的欲言又止，简明扼要的说：“没有药材。”哪怕只是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也是说不出的怪异。

看她认真的说出这句话，梦瑶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将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寒意渐渐凝结，堂堂的辰王府会没有药材？

不想说原因不说便是何故来敷衍她。

“还请姑娘赐良方。”莫谦见二人气氛不对，赶紧出声道。

梦瑶也被这一句话拉回的理智，王府的事情她管不着，她在这里只是为了答谢流殇魅而已，看了看床上的男人，道：“服药不管用了，准备一套银针。”

莫谦明白了梦瑶要做什么，却没有亲自动手去做，而是将这件事情交给了莫霜。

沈枫煜自觉留在这里无趣，便跟着莫霜一起离开了，临走时深深的看了一眼屋内的女子，温和的眸子泛起了一丝嗜血的光芒，待莫霜看过来，已然恢复了平静，还是和往常一样，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瞧不着任何异常的地方。

梦瑶需要的东西很快就准备好了，施针时，莫谦也在旁边看着，不曾离开半步。

对此，梦瑶也无异议，想必莫谦也是懂医的，只是不如南宫远，眼下亦不如她。

在旁边看着，想必也是因为不放心吧，要是她想做什么，莫谦也可以第一时间阻止。

直到傍晚时分，梦瑶才停手。

屋子里早已点燃了熏香，加入特殊香料，用来提神，因此亦不会感到疲惫，只是手腕特别酸，向莫谦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提出了告辞，并表示不必相送，留在这里照顾辰王即可。

出来被夜的凉风一吹，自觉轻松许多，破败萧条的王府并没有太多的丫鬟小厮，一路上寂静无声，偶尔的蝉鸣是夜里唯一的声响。

直至路过前院的时候，远处有隐隐约约的夹杂着脚步声，夹杂着女孩谈话的声音。

距离越来越近，谈话声渐渐清晰。

梦瑶随意隐匿于夜色里，她们路过的时候还在说着话。

“王爷这一病，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

“为了一个姑娘，差点把命都搭上了。”

“姑娘，什么姑娘？”

“是个穿红衣服的姑娘，前几日一直来王府抓药呢，药房许大夫告诉我的，他还说那位姑娘长得极美。”

……

谈话声越来越远，后面的话她并没有听清楚，不过也足够她想通了。

丫鬟们口中的红衣女子，大抵是上官瑶了。

时间也正好对得上，恰巧是她昏迷的那几日。

欠流殇魅的，短期内似乎还不清了。

差点连命都丢了……

这个念头如同大石块一般，沉甸甸的压在梦瑶的心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兴许是白天见过流殇魅的样子，眼下心里格外愧疚，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梦瑶已经出了辰王府，再热闹的大街也会在夜晚寂静下来，几户人家在门外挂着灯笼，幽幽闪耀的烛火，和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

竟是说不出的和谐。

带着一腔心事，梦瑶回了白府。

还没来得及继续惆怅，就看见有一道白影往一个方向去，速度快的她看不清，却知道他去的方向是……

静竹轩！

梦瑶来不及细想，动作比思想更快，等她发觉，已然到了静竹轩门口。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那个影子应该已经去了。

梦瑶推开门，发觉院子里并没有人，也没有发现异常，莫不是那白影就是师兄本人？

心中如是想着，梦瑶的脚步却还是往白若锦房间的位置动了动。

屋里的烛火还亮着，跃动的烛火将房内的情形透露出来，梦瑶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滑落，滴落尘土，匿于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