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寿宴之日

太和宫。

是月廿日，太后寿辰同庆征西大捷，宫中大摆筵席。

席间琴瑟管弦含商咀徵，丝丝袅袅不绝于耳。太后一身红织金寿字锻曲裾深衣端坐堂上凤仪雍容，看着堂下齐聚一堂的众皇子皇孙和乐融融露出欣慰的笑容，不觉感慨:“哀家过了这大半生，仍能享受天伦之乐，足矣！”

皇后闻言笑道:“太后福泽深厚。儿子儿孙能够承欢膝下，也是荣幸至极！”转而向着慕沉景与秦冉的方向看了一眼，“淮安王为了太后的寿辰很是用心地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呢，何不让他呈上来？”

太后寿辰素来收到的寿礼皆是玉石玛瑙珊瑚如意等物，虽然也是珍贵稀少的罕物，但是见了半辈子财宝金银之物的太后对于这些都已不为所动。听闻慕沉景有特别准备，顿时来了兴致，忙道:“景儿有什么罕物快拿上来，也让哀家见识一番？”

慕沉景忙起身命一旁的人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抬上来，看着身边的秦冉，浅笑安然，回道:“罕物倒谈不上，只是这个东西是孙儿同冉冉亲手做的，只为博得皇祖母欢心。”

说罢，四个小太监将一个长一米，宽二尺的梨木托盘抬了上来，梨木盘上面还扣着一方绣满百寿字的红绢。那绢子被顶得高高耸起，却遮得严严实实，丝毫不能看出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更是勾起一众人的好奇之心，引得众人猜测议论纷纷。

另外两个小太监抬出了一张桌子供他摆放。

太后的身子微微前倾，看到那红娟遮掩神秘的梨木托盘，问:“不知是什么值得这般神秘兮兮？”

慕沉景亲自走上前去，牵起红绢的两个角猛然用力一抖。顿时红娟凌空飞起宛若一只蝴蝶施施然飘落，绢下之物尽显无遗。

那梨木托盘雕刻着仙鹤展翅引吭图，正中安放着一颗硕大的寿桃，翠绿的叶挺立舒展，桃尖一抹粉红鲜嫩欲滴。大寿桃旁拥簇着十个略小一些的寿桃，团团围着中央的寿桃，若众星拱月之态。颗颗寿桃饱满充实，色泽鲜亮，十分诱人。

虽然这些寿桃做工精致，可是众人只觉没有新意，满心的期许与好奇好似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皆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这时一旁的秦冉让人抬了黄花梨木青松仙鹤纹条案，只见她伸出手投向其中一枚寿桃，轻巧地将其取下来放在条案上。却又见下面显露一个略小几分的寿桃，再次取下这个寿桃，又见一个更小几分的，如此反复了九次才将其取尽。除却最大的寿桃取了十次才取尽，另外十个皆是取了九次。

满满地铺排出来，大大小小堆砌起来，数目一百，不多不少。颗颗小巧玲珑，鲜美诱人。众人皆惊叹，是何等巧妙地手法才能将大小不一的寿桃刚好可以扣成一个？

慕沉景同秦冉相视一笑，听到众人的赞叹，心中甚是得意。想当初一连几日守在厨内艰苦卓绝地奋斗只为做好一个寿桃，如今取得如此成果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太后看着堂下的百寿桃心中喜不自禁，拊掌大笑道:“妙哉！哀家见过那么多寿桃，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名副其实的百寿桃！”

慕沉景同秦冉伏地拜首，高呼:“祈愿太后福寿安康！福若东海水长流，寿比南山不老松！”

一时间众人皆跪地高呼:“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心中十分感动慕沉景同秦冉这番真心难得，从此对他二人的喜爱之意更是溢于常人。

皇后对于如此的百寿桃也是十分震惊，赞叹道:“曾有诗云‘寿盘添寿果，寿桃初熟，寿满三千。‘今后太后必是福寿无疆。”

太后听了更是喜不自胜，十分欣慰，道：“这百寿桃莫说做成平常模样也要费的一番功夫，更何况你们有做成这样环环相扣，九九归一。可是难为你们费心了！”

听到众人如此称赞，慕沉景心中欢喜，看着秦冉眉眼俱笑，若春风抚林百花初绽，道:“如冉冉所说，百寿百桃，鹤鹿呈祥。”轻轻移开了目光，对着太后拱手一拜，“百桃百寿，子孙恒昌。孙儿同冉冉唯愿这百寿桃更为太后增福增寿，亿万斯年！”

太后心中颇为满意，笑得眼角扯出细小的皱纹，道:“来人！赏！”

于是便有人捧出来缠丝玛瑙盘一个，珐琅蝶戏百花双瓶一对和一条錾金九环蹀躞玉带等赏赐之物。太后因听得慕沉景之言更觉秦冉善解人意，孝思不匮，又另外命人取了一柄紫檀嵌玉镶红宝石小如意，象牙雕海棠梳篦一套，并苏绣月华锦缎一匹赏赐给秦冉。

慕沉景同秦冉跪地拜谢。

“百桃百寿，子孙恒昌……”太后看着这百寿桃大小林立，喃喃念道:“哀家已是见过三世同堂，只是不知何时能见到四世同堂？”

皇后笑道:“淮安王同王妃二人琴瑟和鸣，想不久自然能让太后见到一个重孙子呢。”

秦冉忽闻此话，早已羞得脸颊飞红，将头低了下去。

太后看着慕沉景同秦冉两人恩爱有加，心中深感欣慰，笑容里有万般慈爱，对秦冉道:“冉冉，哀家这重孙子见不见得，可就是看你的了，你啊，可要圆了哀家这个小小心事啊！”

秦冉羞得绞着手中的帕子不知所措，双颊飞霞，一双流波飞转的眸子垂下去，微微偏头无奈向慕沉景求救。

而慕沉景在一旁无比宠溺温柔看着她，却是抿嘴坏笑不语。

众人皆夸赞秦冉孝悌知礼，宜室宜家，同慕沉景宛若金风玉露相逢，恐世间再难找出如此般配得胜过万物美好之人。

此时一旁的林妤歌冷眼看着发生的一切，目光扫到秦冉，嘴角一撇蔑然轻笑。想到那日秦冉将她拒之门外，今日又占尽风头，她又气又妒，心中暗骂。

“七弟行事素来与众不同，今日看来更是别出心裁。此情此景为兄想到一句诗，想来只有七弟才能对得匠心独妙。”

太子慕沉晏目光恬然看着慕沉景，嘴角噙着浅浅笑意，让人想不出他有什么阴谋。

慕沉景对上他的目光，微微扬起嘴角，道:“太子过奖了。请说。”

“鹤衔百桃，保艾尔后。”太子依旧风轻云淡，好像他真的只是为了对诗作乐。“七弟，如何？”

不过是摘自诗经中的句子，慕沉景心中了然，看到一旁条案上的图文，便脱口而出:“松茂竹苞，以介眉寿。”说完看向太子的目光颇有几分得意。

然而，太子只是不语，默默看着他，神色略有失望之意，似乎觉得他这句对得差强人意了。

这时，秦冉倒了一杯酒递给慕沉景，道:“王爷虽是对得工整，反倒没有新意。若改为‘满引瑶觞，期贺眉寿’，如何？”

“满引瑶觞，期贺眉寿……”慕沉景低首沉吟，这句虽不对仗反倒十分新颖，不由赞叹:“妙！果然不同！”

“甚好！”太子赞赏的目光投向秦冉，又转向慕沉景笑道:“今日淮安王妃可把淮安王比下去了。”这一眼让慕沉景心中感到不妙。

秦冉福身一礼，倩然一笑，道:“太子谬赞了。”

看到这一幕林妤歌计上心来，于是款款起身，少女般清澈的目光笑得却有几分不怀好意，清脆的声音道:“冉姐姐果然妙笔！可巧我前几日闲玩偶得半则对联，烦请教姐姐给对下则。”

林妤歌突然的对对子让秦冉有些惊讶，细想一下后，无奈轻笑，只说:“我并非先生，请教不敢当，只是倾力而为吧。”

林妤歌转了转眼珠，道:“提篮买东西，不见南北。”

秦冉蹙眉垂首沉思，这东西非那东西，这个对子果然棘手刁钻。抬首瞥见林妤歌发间的金簪，心中一喜，缓缓道:“木篮入金土，不得水火。”

太后听完，赞叹道:“冉冉对得很好！阴阳五行中，东西方主金土，南北方主水火。这样对得果然工整！”

林妤歌征征地看着秦冉，眼中划过一丝不可思议，瞬间目光深邃了几分，又道:“若是‘日月从东安，暮入京丘’呢？”

慕沉景在一旁听得其中深意，心中一惊，顿时察觉到林妤歌来者不善，暗暗为秦冉捏了一把冷汗。

却只听秦冉脱口而出:“百川始穹落，终没地久。”

这一句对得极妙！将林妤歌刚才言语中的暗语登时化解。慕沉景紧张的心一下放轻了，暗暗赞叹秦冉机智。

秦冉对答如流顿时让林妤歌瘪了，没了神气。

却又听秦冉笑道:“我有一言请教郡主，‘陌上花开，公子撷花归矣‘，这句下文怎么对？”

“这……”林妤歌支支吾吾，一时答不上来。

太后看她二人起初对得激烈有趣，这时林妤歌突然落了下风，不由笑了，道:“果然还是冉冉才高八斗，妤歌你可是输了啊。”

林妤歌自知不如秦冉，心中懊悔不已。原本想要借此让她下不来台，却不想众人皆夸赞秦冉，自己不过自讨没趣，只得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