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东洋变色龙2

CHAP 271 东洋变色龙2

“夏帮主，你要知道，你的左护法实际上是被一个叫青松的、搞不清来路的无名小卒给害死的，之后又被……‘某人’顺道捡了个现成的便宜，所以才会有了后来的……惨状……”

玉树在我恼恨至极的逼视下，终于松开了我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道。但是，不知为什么，他说到末尾的时候，突然“扑哧”一声，很是古怪地笑了起来。这是一个仿佛带有自嘲意味的、相当怪异的笑容。不过，目睹到这个笑容的我，已经没有多余的闲情去分析玉树为何发笑了，我已经被这个笑容气得七窍生烟。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侮辱无风，绝不允许任何人对无风的死，幸灾乐祸。

于是，我咬着牙对玉树说道，

“死是一回事，‘身首异处’又是另外一回事。害死他的人是真凶，害他‘身首异处’的人自然是帮凶。玉树君，你不会是要我把你们这些帮凶在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给说出来吧。”

说到末尾，我几乎喘不过气。

“夏帮主，不要这么激动嘛。如果我没会错意的话，你所谓的‘勾当’应该指的是泄露无风藏身之所的事吧。我想，关于这一点，你可能还不太了解当时的一些情况。其实，真正把无风……的藏身之所告诉‘某人’的是李小甲，因为当时直到现在整个杭州城里都遍布了李军师的暗探。这些暗探就仿佛蟑螂般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喏，就连此刻我们在城内的落脚点，‘如云客栈’也有许多这样的‘蟑螂’爬进爬出。所以，夏帮主，你可要明鉴哪，我们织田家族还真没干过什么‘勾当’，因此所谓‘帮凶’之名，我们实在是承受不起，承受不起呀。”

“没错，城内确实有许多的‘蟑螂’出入。不过，难道真的是这些‘蟑螂’凭着他们的天赋异禀，就能把当时刚到杭州城、想必已经对他自己那种天生的花香做了必要处理的（不知为什么，我说到这句时，突然打了个哆嗦）、的无风一下子从茫茫人海中给揪出来吗？据我所知，探听无风行踪一事，事先没有进行过任何必要的侦查、刺探与确认，只是单凭李小甲动了一下嘴皮子，报出了某个地址，然后下午来的那个刽子手就顺顺利利地、不费吹灰之力地按照李小甲提供的找到了。

“所以，我认为，‘蟑螂’一说并不足信。因为对无风藏身地址的确认太过顺利，太过精准了！仿佛李小甲和他的那些‘蟑螂’们，生来就长了一双双千里眼，只要他们眼珠一转，目光就能穿透墙壁，看到城里任何人的具体位置似的……因此……因此……”

我激动得已经说不下去。

“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玉树戏谑地说道，与此同时，他朝我抬起头，眼里射出令我感到扑朔迷离的光。

“巧合？哈，”我大笑一声，一串眼泪随即滑落，玉树见状微微一愣，用仿佛带着同情的、又仿佛带着一股戏弄意味的眼神极快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立刻扭过了头。

我这时已经抹掉泪，强迫自己又笑了一下，“哈，若真是‘巧合’，那未免也‘巧合’得太厉害了吧。玉树君，你要知道，恰恰是在无风遇害又被‘身首异处’的当天，石三利一大早就赶来到府上拜见了李军师，据说宾主相见，言谈甚欢。在这位如今已升至杭州首富的石翁来此之前，据我所知，李小甲并未查出无风在杭州的落脚点。恰恰是这个石三利来过之后，下午那个刽子手来的时候，李小甲就一下子，精准无比地报出了……报出了……”

我说着，停了下来，痛苦地哽咽了几下，又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又开口，

“玉树君，请你别忘了，当天来的这位石三利可是受了你的请托，来给织田家族与曹岳这边说和的！也就是说，这人是你玉树派来的！他会与你，与你们织田家族没有一点儿关系？你们与曹岳媾和的条款里……难道就没有出卖朋友这样的一条？哈，由此看来，出卖朋友这一行径，对于你们织田家族而言，真可谓是‘上行下效，驾轻就熟’，因为毕竟你们先有了一个出卖盟友的主公，而后又出了一个出卖朋友的你这样一位谋臣。”

“嘿嘿嘿，太师父，我真是服了你了！”相较于我的义愤填膺，满腔怒火，玉树却笑得格外的轻松。而且他的笑容里仿佛蕴含着某种嘲笑与戏谑的成分，因此，他这样的笑容更让我气不打一处来了。很快，他已经抿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看来此事，终究瞒不过太师父。罢罢罢，我就都向你招了吧。没错，当天李小甲之所以会那样‘精准无比’地获悉了无风的藏身地址，的确是我这边透露的风声。石三利只是传递这‘风声’的中间人。而这‘风声’也正如你猜测的那样，附属于我们俯首称臣的条款之一。因此……太师父，我想你很明白我当时的难处，在面对主公那样一截……带血的手指的时候，我……别无选择。”

“哈，‘别无选择’，好一个‘别无选择’。玉树君，你要知道，你所谓的‘别无选择’恰恰是建立在对别人的侮辱之上的。哪怕是……侮辱……侮辱一具尸体！不过可以想见的是，如若不是出现青松那个意外的话，那么，无风也是必定会被你们给……逼死的！因为他在面对‘某人’转述李小甲的那个要挟，也就是本帮两百余名‘新鲜血液’的生命与他自己的一条生命孰轻孰重的那个要挟时候，他也同样的‘别无选择’！噢！该死的！”

我痛苦地低吼了一声，双手捂住了脸，蓦地开始浑身发抖。

“是呀，只能说，我和夏帮主你是各为其主罢了。你心心念念的是左护法一人，而我看中的则是织田家族的大局与主公的安危。所以，我们……都没有做错。而且，我们也都尽力了。虽然如今在夏帮主你的眼里，似乎你周遭的情形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但是你们中原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否极……’……

“啊，夏帮主，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早上曹岳说你身体抱恙不能会客，我和主公还都不信，谁曾想你……你竟会真的虚弱成这样？来来来，我来扶你吧。瞧，你都站不稳了。这儿风大，要不，我们换个避风的地儿再说话吧……”

说着，他抓着我的胳膊，把我带到了走廊一个避风的角落里，而这个角落恰恰是曾经我和刘念兴的奶妈说话的地方，那儿有两张木凳。玉树坐在靠在走廊外侧的那张木凳上，把我让坐在了内侧的凳子上。“你呀，太师父，你可不能再这样自己折磨自己了。要知道，你若是再这样下去，苦的可是你自己……的身体。倘若你又病了，那岂非会让……人家心疼？”

我低着头，没吭声，只是觉得他“人家”一词声音说得有些异样，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只是以为他所谓的“人家”不过指的是织田不谷抑或曹岳。然而，无论他指的是谁，对我而言，都没有分别。无风一死，这世上任何的男人在我眼里都不再有分别，更何况这两个可能的“人家”还都是害死无风的帮凶呢？

之后，徐衍突然从我的院子里走出，仰起头，对着我所在的走廊的方向刻意地重咳了两声。虽然我和玉树坐在避风的角落，但我估计徐衍还是看见我们了。很快，徐衍就又走进了院子。接下来，玉树对我说的话，也就更加简明扼要。

他在我的询问下，首先说到了那两批行刺织田不谷的刺客。

玉树说，第一批的刺客，一共有四个人，四人当中的任何一个都是武功高手。

“我几乎有九成的把握，他们是萧轻风派来的，虽然他们穿着百姓的衣服，拿着中原人使用的刀剑，还蒙着面，但他们却掩盖不了天生高大的身材与契丹的口音。而此刻，唯一进入杭州的契丹人就只有萧轻风以及他的手下。当然，这种推测并没能把第二批刺客，也是那个唯一一个刺客包含在内。因为，我实在想不到后来到来的那个枯瘦如柴的刺客就是萧卷云！”玉树很快补充道，“是的，虽然他头戴斗笠，斗笠上又用黑纱遮盖挡住了整张脸，但是，恰恰是这点引起了我的警惕，因为这无非向人摆明了一点：此人脸上有不便示人的东西！当然啦，不用说，这就是他的那双想遮掩也遮掩不住的蓝眼睛。

“此外，让我认定这个斗笠人就是萧卷云的根据，还有从他手里抛出来的那张叫做‘天罗地网’的渔网，也就是曾经被他用来在吴县的平安客栈，偷袭你们的那张可以伸缩的、包裹缠绕住敌人的渔网。要知道，这张渔网原本是‘私货走廊’里死掉的二当家使用的，这位二当家原是渔民出身，后来跟了裘恨天落草为寇，还不忘本，自己琢磨出了这件古怪的兵器，据说临阵对敌，效果非凡。不过，二当家一死，私货走廊’里就几乎没人会使这张渔网，直到后来化名为云扬的萧卷云出现，在这个契丹娃娃脸的手下，这张渔网才又恢复了它昔日的辉煌……啊，对了，我忘了说了，方才萧卷云使这张‘天罗地网’的时候，居然失了手，一不小心把这张网给弄掉地了。嘿嘿嘿，我想大概是他长久昏迷，初醒后体力尚未恢复所致。不过，多亏了他的这个失误，我才能在后来反转局面，及时驱赶走他们。嘿嘿，你可是没看到，萧轻风的那些手下，也就是第一批的刺客，他们看到这张渔网的时的那副神情，啧啧啧，一个个的眼珠子都快瞪得要掉下来了。还有，方才我把那张渔网交给李小甲的时候，那位军师的表情也颇耐人寻味……”

“萧轻风和萧卷云与你们为敌，莫非就是为了……南湾码头的事？”我声音略微急促地打断他，问道。

“不为了这，还能为了什么呢？”玉树说着，两手一拍，然后把双手掌心朝外翻开，冷笑道，“其实说到底，他们契丹风云二使也没什么损失嘛，不过，就是其中之一伤了些颜面，被一丝不挂地掉在桅杆上任人评头论足了个把时辰罢了。顺便说说，关于此事，我原本的想法是，我认为李小甲必定会为我们这边在这件不雅的事件上多少担待一些，也就是说，我原本坚信，李小甲会对此做一些必要的防范手段，至少不会让萧轻风那边那么快知晓……知晓此事是因我家主公而起。但是现在……看来，我的这种想法显然……大错特错了。”

玉树说到此处，蓦地停下来，向我抬起了眼睛。他那双精明的、闪烁的、灰色的眼珠射出了灼灼的目光，那目光仿佛想要一下子探进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