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重新布局（下）

“嗨。”狐狸对燕子挥了挥手，燕子像是呆住了，茫然地望着他，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想法，活脱脱一瞬间遭到了美杜莎的石化术，变成了一座石雕。狐狸故作爽朗的表情向尴尬转化，果然不应该来的，都是听了箫秋叶那家伙的怂恿，说什么会给她惊喜。这不是吓到她了吗？狐狸想要走得近一点，却发现自己的身上不断地滴淌着雨水，在他所站的位置上形成小型的水洼。狐狸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勾了勾脸颊，选择了站在原地。“那个，我也不是故意吓唬你的……我这个人比较迟钝，有些事情搞不清楚。那个，让不我还是走吧……”

狐狸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的言语便中断了。

燕子纵身向狐狸冲来，猛地扑入他的怀里。狐狸反应不及，一时间他只能半张开手，由于燕子的劲头太猛，狐狸的身体重重地向后倾倒。燕子坐在狐狸身上，两只手撑在他的肩膀。啊啊，又是这个体位。狐狸连吐槽都懒得吐了，再者说，他也没有什么吐槽的机会。

一滴泪水，滴落在狐狸的脸颊上。

“……燕子？”狐狸无意识地吐出音节，他的瞳孔微微缩小，眼眸中倒映着她无声流泪的容颜。

这个场景也让人熟悉。不过，不安总是让人迷失方向，最触及人心的是眼泪。这是封锁区的谚语，说的就是女人。

那么，男人呢？

“你这个白痴！”燕子倔强地说道，她揪着他的衣领，恶狠狠地瞪向狐狸。“你到底想要让我说什么、做什么，才能明白我对你的感情是真实的？”

“对不起。”

对不起。狐狸抬起手，顺着燕子的红色发梢，抚摸上她的脸颊。他轻轻拭去燕子溢出的泪水，然后扣在她的头上，避开她坦率的异瞳。对不起。狐狸默默地在内心中说，对不起。正如她所言，正因为他还是不相信她，所以才会感到忐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可是，像燕子这样的人，能垂青于自己，简直像是上帝所开的最恶劣的玩笑，不也很傻吗？

燕子把脑袋伏下，她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她稍稍吐了吐舌头，俏皮地把头埋进狐狸的怀里。无限的安心感在内心深处蔓延，最后形成满足的结晶。箫秋叶在外面，透过帐篷的缝隙窥视里面的场景，脸上自然而然地挂上祝福的微笑。

他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展开，便凝固在脸上。

“什么人？”身后有警卫员已经把匕首逼到他的腰下了，“你在这里干什么？跟我们走一趟。”

“等等等等，我可不是坏人啊。”箫秋叶摊开着手说，他刚想要让燕子和狐狸解释，扭过头却发现帐篷里根本毫无动静。他们不可能感应不到外面的状况，这也就是说……

机会难得，就先委屈你来成全我们吧！箫秋叶可以听到燕子可爱的回应……咦咦咦咦？不是吧。

箫秋叶的气息越来越远，狐狸不禁问道：“这样好吗？”

“放心了，他们不会对箫秋叶做什么的，明天就可以把他放出来。倒不如说，反正他也得躲雨睡觉，在哪里不一样？反倒是你，要是让他们发现你在我帐篷里，估计这才麻烦了呢。我可不想让任何人打扰现在的时光。”

“……哦。”狐狸移开视线，姑且同意。刚刚见面的冲动已经消退了，激情没有进一步地动作，便会蜕化成温馨。他的外衣已经被脱去了，当然不仅是外衣，燕子在门口简单地搭了一条悬空的绳子，狐狸湿透了的衣物都晾在了那里。他现在只剩下一条四角内裤，露出略显单薄的身材躺在毯子上。燕子的眼神中含着暖暖的情意，半卧在狐狸的旁边。

呀咧，这是什么情况？

抱歉，之前说激情褪去是说谎了。

风呼呼地吹着，帐篷里却格外寂静。没有点灯，黑暗笼罩了全场，使得寂静感进一步加强。狐狸能清楚地感受到燕子的心跳和叹息，想必燕子也是。和尴尬的性质相似，组成的材质却截然不同的某种情绪在空气飘浮，挠得人痒痒的。狐狸不自觉地觉得害臊，他扭过头，看到燕子的脸也红了。

“那个，我们睡觉？”

“哈……嗯，我们睡觉吧。”

毯子旁边有被，因为有备用的，所以拿出两条不成问题。狐狸由于身上的水，有些地方还没有擦干，所以干脆用被子裹住了身体。燕子只是浅浅地盖住身子，两个人所在的距离很小，可以说只隔了一块布料的距离。

睡觉的意思真是睡觉啊。狐狸觉得自己的心跳不断地加快，在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虽然只是处男，某种意义上也许也不是……这个话题不然我们还是先跳过吧，就算是给妖姬一个面子。为了缓解无形的压力，狐狸自顾自地说了出来：“袭击小队在发动之前，被旅团全灭了。”

“……”

回应狐狸的，是燕子的沉默。狐狸转过头，看到燕子牵过他的胳膊，把脑袋搭上，然后异色的眼眸直直地望着他。

“你这个男人还真是残酷呢，在这个时候聊这个吗？”

“哈？”

“没什么。”燕子用脚蹬了蹬被子，嘴巴撅了起来，还是没有多说什么。“你继续说吧，怎么突然跑出一个旅团？”

狐狸详细地把经过说了一遍。包括之前旅团的异动，兰斯洛特背后的小枝也说了出来。不了解这些，就不明白怪物群存在的意义。旅团与怪物群有直接的联系，至少旅团肯定抱着利用怪物群这个自然天灾达成己方计划这一念头。狐狸直觉般的没有说夏雨雪的任何事，也没有说旅团在这次事件中折去一员。如果黑市真的需要这方面的情报，狐狸相信他们完全收集得到，毕竟这么大的事情必然要摆在明面上。旅团可不是人本主义至上的组织。

至于为什么没有说，大抵是男人的直觉吧。花心的毛病是骨子里的。

“比我们还狠，竟然这个时候发财吗？”燕子语气轻柔地说，可任谁都能感受到她言语中的怒火。封锁区内几大组织各有矛盾，但也只有旅团完全无视交火的原则。早晚有一天要联合几大公会，绞杀掉旅团，铲除掉这一毒瘤。燕子暗自下定了决心。对此一无所知的狐狸，不会知道他的言语成为了日后的导火索。说到底，每个人都有秘密，燕子何曾说过她真正的身份？

她真的叫“燕子”吗？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燕子暗暗下定决心后，反过来问狐狸。黑市组织家大业大，维持现状永远要比开拓进取的风险小。而狐狸不同，更何况，燕子注意到，现在的狐狸比任何人都要迷茫。原因就算她问，他也不会说的。所以，聪慧的燕子压根就没有打算问。

是啊，怎么办？一直以来，狐狸都是依仗着内心的坚强——夏雨雪所赋予他的使命——活下去。他依照夏雨雪制定的任务，来到了平原据点，与郭嘉结交，探查据点内的问题，找到首领与旅团之间的秘密，最后终于确定了小枝的存在……等等等等，这些都是在为人服务的层次上做的。狐狸从未给自己打算过。而现在。

夏雨雪已经抛弃了他。

他的任务结束了。

狐狸仰望着帐篷，越过帐篷的话，就能看到蔚蓝的苍穹了吗？哪怕是一片黑暗？狐狸无意识地伸出右手，向着虚空无形地抓去。

那只手，就像是溺水之人伸出的求救呢？燕子静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在坠落吗？坠落到最深的深渊。只是隐约能看到，水面传达到水底的光芒。所以要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那寸光明。可是，光明究竟是什么呢？

有什么，可以代表「希望」吗？

“我要回平原据点。”狐狸听到自己的声音坚决地传播在空气中，郭嘉他们若是再见到他，会说什么呢？他忍不住勾起嘴角，“怪物群很快就会达到平原据点，然后一举吞没它吧。有很多人不会逃的，而且……我敢打赌，小枝肯定会欺骗大多数人，让他们安安静静地留在据点里，等着成为怪物的饲料。我必须回去，干掉小枝，掌控据点，然后以据点的力量击溃怪物群。”

“可能吗？”

以一个人的力量，不仅要打赢封锁区中的顶尖高手，还要逆而取之，得到据点全部成员的认可，掌控据点，最后再以据点为要塞，彻底地击溃怪物群。无论哪一个，差距都会让人绝望。简直像是说要拿石头击落星星一样，连幻想都将其超越。

“不要败北主义哦。”狐狸的语调轻松。因为被夏雨雪利用，所以就感到沮丧，甚至整个人生都失去了价值？开什么玩笑？那不是狐狸，那是懦夫才会有的想法。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由于事态的转折，使得狐狸确实动摇了，但随着时间，狐狸的思路越发地清晰。与其说夏雨雪利用，倒不如说只是夏雨雪单方面的伺机而动罢了。从来都是他独自上路，只不过身上的包袱减轻了，反倒好了，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摆在面前的事情一大堆，缠绕在一起都成了线团，哪还有时间管其他。

稻荷的事情、进入与离开这个世界的线索、这个世界的真正面貌、突破封锁区。这些事情都等着狐狸去做，而且论难度的话，无论哪一个都要比所谓的任务难，也要比任务重要。不过，在此之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终结烂到极点的剧本。

连同小枝和怪物群一并击溃。

“对了，给你这个。”狐狸突然伸出手，把一样东西递给了燕子。燕子接了过去，暖洋洋的手感。是“死神”的塔罗牌，手持长枪的骷髅骑士策马奔腾，不知为什么，燕子错觉般地看到了骷髅哈哈大笑的表情。

“它救了我一命。”狐狸摆正身体，认真地看着燕子的脸庞，眼神之中一片率直，几乎要把燕子吸进去的黑色双眸。“如果没有它，可能我已经成了草地里的尸首，和那些人一样。不过，我想，我不需要道谢了，对吧。”

“当然。回来就好。”

燕子扬起脑袋，小鸡啄米般地印在狐狸的嘴唇上，短短的连一秒都不到，象征性的。她主动拉开与狐狸的距离。

“还没有说这句话……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