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白若锦没有否认，可让梦瑶心存误解，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

女子点葱般的玉指摩挲着手镯的内侧，凹进去的部分露出了笑容，姣好的笑颜映着烛火有几分虚幻，如同勾魂夺魄的妖精，尤为魅惑。

那点笑意在她的眸光触及到男子的时候，迅速消融。

月光下，男子清瘦的背影，像极了梦中模糊的身形，却不是她能触碰到的。

十三年的空白，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揭过去，当做不知的。

那段空白的时光，就像一道鸿沟，将他们二人阻隔在两个世界，谁也越不过去。

半晌，她开口道：“哥哥，至此以后，你我两不相欠。”心里不知作何想法，至少面上是不在意的，甚至还含着浅浅的笑意，看上去颇为愉悦。

白若锦不曾回首，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只听他道：“我会照顾你。”因背对着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她也可以想象了。

肯定是面无表情罢。

他很冷，找到她时也不曾笑。

因此，她无法确定在他心底，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

只能通过试探。

听闻他不近女色，她将挽卿放在他的身边，传言淡漠寡情的他竟同意了。

这使她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喜悦。

可如今，她只不过提起了有关凌梦瑶的事情。

白若锦就对她起了杀念。

她远不及凌梦瑶在他心中重要。

由他所生的希望，被他亲自掐灭，比从来都没有，更让人绝望。

从前的试探结果，仿若一场笑话，只有她一人自醉其中。

“少假惺惺，很恶心。”白若琳悠然启唇，刺耳的话语尽数而出。

真的在乎为何十几年不曾找过她？

真的在乎为何将原属于她的东西交给另一个女子？

说到底，都是不在意罢了。

即使相看两厌，何不一刀两断？

她毁了他与凌梦瑶之间的所有可能，从此以后，各不相欠。

世上唯一的血脉亲情，终究是被她亲手斩断了。

白若琳最终还是如愿以偿的拿走了血玉手镯。

她或许不会知道白若锦曾为她放下一切骄傲和尊严。

她或许不会知道白若锦感情内敛，沉默寡言，并非看起来那样凉薄成性。

她或许不会知道白若锦真动了杀念，此刻她已经不在世上。

白若琳行事并非天衣无缝，稍有蛛丝马迹便可追根查源。

依白若锦的手段，想知道这些，并非难事。他不愿伤害妹妹，也同样不愿意伤害梦瑶。

那一段黑暗时光中，照亮过他的曙光。

在她走后，白若锦拿开画上覆盖的宣纸，眸光中浮动着忧伤，却又是高兴的。

画上是个极美的女子。

墨发白衣，素手执棋，画面很美，时光在那刻定格下来。

一点一滴，皆由他亲自执笔。

画被收了起来，大概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随着一起封锁的，还有一颗心。

这些都将随着时光沉寂，永不复提起。

关于徐家宴会这件事，梦瑶直到出发前一天才去静竹轩。

潜意识里已经不愿意踏入这里了，梦瑶犹豫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院子里并没有看见他，梦瑶又去了他的书房。

进去的时候，白若锦专注的看着书，眉眼注满认真，见梦瑶进来，他随手将书放在了一旁。

“有事？”他起身问道，神色有些紧张。

“师兄，师父何时才能归来？”说话时，梦瑶有些拘谨地站着，并不看他。

“他同故人相叙，居于城外竹林，短时间不会回来。”似乎知道梦瑶在担忧什么，又补了一句：“他无碍，你无须担心。”

梦瑶悬着的心放下了，接下来的事情，似乎通顺了许多。

将徐幻灵的意思表达清楚后，梦瑶静静等待着，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不会再看他，刻意躲避着他的目光。

少女低着头，青丝贴着她的肌肤，掩住她的眸光。一袭青衣衬得她气质如兰，将周身的锋芒收敛，看起来温和从容。

“嗯，一同去。”他应了，梦瑶抬头，眼底错愕一览无余，却也在顷刻之间恢复平静，她道：“我去准备。”

不等他回答，先行离开。

白若锦的目光追逐着她的背影，直至她离开良久，才落寞的收回。

谪仙般俊朗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寡淡的笑意。

他知道她在躲着他，却无可奈何。

从静竹轩出来，梦瑶还有些恍惚。

灼灼烈日刺眼得厉害，梦瑶抬手挡在眼前，思绪才渐渐清晰起来。

没想到师兄竟然会答应，在她的印象里，白若锦不怎么喜欢这些事情，一向是能推则推。

眼下这么快就答应了，一时间她倒是真有些不适应。

不过既是答应了，她也可以给徐幻灵一个交代了。

徐幻灵真正意义上的救命恩人是白若锦，而并非她。

还是得找个机会说明白。

余光瞥见远处而来的红衣女子，梦瑶弯了弯唇角，道：“上官，你这是要去做什么？这般高兴。”

上官瑶道：“自然是要做准备。”见梦瑶有所误会，又补充道：“沈大哥与我约定，明天下午一同去城外竹林走走。”

原来是沈枫煜。

梦瑶敛目，听师兄说，师父也在那里暂住。去徐家赴宴是在上午，宴会结束之后还有时间，正好一起去看看。

梦瑶心里这么想，也便这么说了。

上官瑶有片刻的错愕，挑了挑眉，道：“宴会结束后，你与白公子有独处的时间，你却要跟着我？”

“确定。”梦瑶道，旋即红唇微抿，低眉沉思。

从前没有刻意纠正她的想法，如今看来是错的。白若锦已有心仪之人，再这样下去就会引起误会。

这于他们二人都是不好的。

该寻个时间，将这件事情解释清楚了。

梦瑶抬眸，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的笑了。

也不知她为何就认为自己与师兄有什么？

这一笑，上官瑶只当她是高兴傻了，挑了挑眉，眸光在她身上停顿片刻，梦瑶又道：“上午你随我一起去徐家。”

上官瑶确是不答应，道：“我已有安排，你们去便是，不必顾虑我。”言罢，转身离去，明媚如火的红衣衬着她妙曼的身姿愈发妖娆，渐渐消失在视线内。

应该是去告诉沈枫煜了。

翌日

从白府出发的时候，天气还算是明朗，到了徐府便开始阴沉下来，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梦瑶担忧的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正巧这时徐幻灵走了过来，她问：“梦儿，怎么了？”

这是为了区别于上官瑶和她。

梦瑶收回目光，道了一句：“无事。”余光瞥见不远处“相谈甚欢”这两位男子，笑道：“徐公子好本事，师兄鲜少与人交谈这么久呢。”

不远处的屋檐下，站着两名男子。白衣男子冷峻漠然，蓝衣男子风流慵懒，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在一起，却各有特点不可忽视，莫名的让人移不开眼。

徐幻灵无奈的笑笑，对于自家兄长无赖的举动，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将眸光移了过去，含笑的眉眼愈发温柔，道：“兄长便是这性子。”目光左移，白衣男子俊美的容颜猝不及防闯进她的眼底，将她原本平静如水的心境搅乱，隐含温柔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却是落在了身侧之人身上。

徐幻灵不动声色的道：“有一件事情，还想请梦儿帮忙。”

“嗯？”梦瑶抬眸，疑惑的看着她。

“此处不便说话，梦儿随我来。”徐幻灵领着她去了自己的闺房。

白若锦淡淡收回眼，有些失落。

注意她的一举一动，这已是生活多年养成的习惯，哪怕做了决定，也还是会下意识的追逐她的身影。

这一幕，被徐言尽收眼底，确是不曾表露出来，只是朗笑道：“白公子兴致不佳，想来是此地太过乏味，我知晓一个好去处，可解忧愁，一同前去可好？”

“嗯。”白若锦不曾思索便应了下来，清冷如谪仙般的脸上并无表情，无端的将距离拉开，拒人于千里之外，似云端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仙人。

吱——

看着徐幻灵将房门关上，梦瑶越是疑惑，可见她至始至终都含着温柔浅笑的脸，又不是像是有什么大事。

徐幻灵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梦瑶也不急着开口了，抿茶浅酌，等待着她的后续动作。

也没有让她等太久，徐幻灵就主动道：“前些日子，我得了几副名家画作，一直难解其中妙义，梦儿可否帮忙看看？”一双妙目落在她身上，在寻觅着什么，温柔的言语中隐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原来是这样，像徐幻灵这般有名气的才女，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大家闺秀，书画方面，应当同她们探讨才是。况且，徐幻灵都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对比一窍不通的人，又能看出什么？

梦瑶也看着她，婉言道：“灵儿，你若问我药材药方，我尚可答上一二，书画，我平时接触不多，亦不擅长，误解其意，便不多言了。”

岂止是接触不多，根本就是一窍不通。

徐幻灵听出了拒绝之意，却也得到了想要知道的答案，难得活泼了一回，笑道：“原来梦儿也有不擅长的。”

梦瑶闻言也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都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