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公元1645年,大清顺治二年四月初一。阴霾的天空下,杭州城外松竹山庄的农户们都还在忙着播种。谷雨刚过不久,这时候最适合播种,即使外面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却也与眼前的他们无关。只要不耽误这一季,日子就能过,怎么都能活下去。
松竹山庄的后山。洛君辉快步走在山道上,额角已经出了细汗。年过五旬的他已经做了十年的洛家家主,言谈举止间威严庄重,如一头狮王般让小辈不敢直视,可每每来见住在后山槐园的这位老祖宗,他还是如三十年前那般紧张。
走进槐园,老人正坐在院中品茶,阅尽沧桑的眼中带着一丝疲惫,看到洛君辉走进来,点头笑了笑。洛君辉上前行礼,说道:“老祖宗,昨天,扬州城破了。”
“终是守不住呀……”老人闭上眼睛叹道。
“听闻那汪氏兄弟给了多铎三十万两,只求他城破后勿伤百姓,也许……”
“呵呵,三十万两买不了半壁江山。他们一路南下走得太顺,却在扬州城撞得头破血流,此后再不立个榜样,往南就会越发不好走,鞑子是要立威东南呀。罢了,其势已成,谁也无力回天,还是管好自家事吧。君辉呀,上次你来已经是一年前了,你这个家主我很满意,如果不是兹事体大,老夫实在不愿插手。来坐下慢慢说。”说罢老人挥了挥手,示意洛君辉过来坐下说话。
洛君辉紧走两步过来坐定,这才接着说:“老祖宗,到现在我还是没明白,为什么当初李闯进京之时,您就预料鞑子肯定会入关呢?”
“呵呵。”老人拿起茶壶,洛君辉连忙接过来,给自己斟了一杯,“君辉呀,你要是到了我这个岁数,也会懂的,无他,一个‘利’字而已。李闯一路上杀戮太重,所掠又多是官绅,你道这天下是谁的?不是皇家的,也不是百姓的,是那些官绅的!官绅恨李闯,可官绅无兵,李闯若不拿下京城,他们就没有办法,还要照大明朝的规矩行事。可李闯拿下了京城逼死了皇上,大明朝没了,那也就无所谓大明的规矩了。如果没有关外那只猛虎,多给李闯几年时间调和与官绅们的关系,天下或可太平。可惜关外大势已成,李闯又没能力控制南方,孰强孰弱一眼可见。吴三桂不反必死,所以鞑子入关,不过是早晚之事而已。只是没想到,他们南下得这么快。”
老人喝了口茶,似乎说得累了:“一年时间让你做这么大的事,难为你了。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洛君辉赶忙斟满了老人的茶杯,回话道:“回老祖宗,从李闯入京至今,四个船队和两个马队都已经出发了,族内的人大多已经离开。族里的现银也已经转移了六成:一成跟着君明的船队被带去了倭国;君烈和君照的船队一起带走了三成,君照进驻南洋会留下一成,君烈带两成继续向西去佛朗机;剩下两成分别由君易和君霆两个马队带着,从兰州卫入草原,一路向西,一路向北。这些您不用担心,都是平时走惯的商路,而且这次还有白袍卫跟着,千帆万骑,怕是鞑子见了也不敢阻拦。倒是要向老祖宗请罪,本来现银是可以都带走的,可我想多带些人走,于是这银子就剩下了。”
老人嘉许地点点头:“你做得对,人才是最重要的。”
洛君辉得到老人的首肯,似乎放下了一件心事,展眉道:“幸好百年前元顺先祖着力发展海商,穷半生之力打通了东西三条航线,如今不论是在倭国还是在南洋和佛朗机,咱们洛家都算是站稳了跟脚。如今看来,海商之利已占了全族岁入的大半,先祖真是有先见之明呀。君烈临行前还说夷人又在开拓新航路,听说在佛朗机向西发现了一个新洲,比咱们大明还大,他打算安顿好后让小三子过去看看。”
洛君辉停下喝了口茶,又道:“家里走后的事也安排好了。百子堂的一众少年已经带着银钱北上,那边战事已了,等过上数十年后时局平稳下来,该在北方的就留下,该南下的再南下,每城各置商铺,不使洛家在华夏的根基断绝,徐图后进。这些孩子开蒙时您也见过,都是家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即使将来十存其一,只求这根线不断,中土内洛氏不绝。那些外围子弟本就各自分散全国,这次也发了些银钱,着他们继续各觅生路,只需十年一度的祭祖时联络便可。另外带不走的银钱,我派人分了几处埋藏,他日我洛家重回故土,再开封启印。”
说到“故土”二字,洛君辉不禁皱起了眉,叹了口气又道:“唉,老祖宗,咱们真的就这么走了吗?蒙元至今,数十代人倾尽心血打拼下的偌大家业,就这么散了吗?若是联合上其他几姓……”
老人似是看明白了洛君辉的不甘心:“君辉呀,我明白,你是觉得咱们有一拼之力。你还记得祖训里的第一段吗?”
“无天下志,顺天下势,行天下远,守天下……”
“不错,”老人打断了洛君辉,“就是因为这三个原因!”
“一来,无天下志,便是不与皇权靠得太近。你看那释道儒三教都传承了千年,可你有否听过传承了千年的王朝?皇权是人间之极,登极,便是到了尽处,离皇权越近越是危险。历代都不缺巨氏豪族,可繁华百年之后,哪个不是一夕尽散,再不复当年之势?有几家能如我洛氏这般传承了千年的?得了天下的李家如何?如今的朱家往后又会如何?前朝遗姓,今朝大忌呀!你真的倾洛氏之力与鞑子拼了,哪怕是胜了,然后呢?那几姓的几只老狐狸,肯定不会碰这天下。你碰了,那百年之后,江南洛氏也就没了。”
洛君辉脸上有些发烧,作为家主,手中掌握着如此大的力量,若说没有想过这天下,怎么可能?
老人继续说着:“二来,顺天下势,便是人不能与势争,人势相背时,便要学会变通。如今大势所趋,天下注定要变成鞑子的,我们不走,便要担着一分风险。一千多年来经历了两次灭族之祸,如今再不学聪明些,怕是这第三次也近在眼前了。你不是没有看过历代洛家先人的手札,自然该明白氏族也好,天下也好,唯一不变的就是这个‘变’,相时而变,顺势而变。如今虽是走了,哪怕天下太平之后我们再迁回来,前后也不过三代人,若是如蒙元初时那般一朝尽灭,就算子孙用命前赴后继,怕是也要三十代才能复今日之盛。眼光要放长远些,开阔些,多少比我洛氏还大的氏族都已烟消云散了,我们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容易呀。如今大势所趋,我们不知鞑子进了中原会如何作为,但这个错我们不能犯。洛氏不是你我哪一个人的,身为家主,一生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让洛氏的血脉能一直传承下去。君辉你知道吗?纵观历朝历代,个人也好,氏族也好,能一代代传下来、活下来的那些,不是最强大的,也不是最聪明的,而是最能适应变化的。知时顺势,便是生存之道!
“三来,行天下远,便是承前启后开拓不止。若无这开拓精神,我洛氏便没有通往域外的各种商路,如今……”老人歇了口气,“此次撤出中土,一来是为了避祸,二来……这几十年君烈家从佛朗机送回来夷人的那些精巧小玩意、研究格物的书籍、途中见闻的手札,相信你也看过一些。老夫总觉得,这天下怕是要变了……”说罢扭头看向洛君辉,“其他几姓有什么动向?”
“其他几家跟咱们差不多,早的自去年开始,晚的从最近开始,都在或迁移或分散。只是宋氏动作小一些,似是不打算全部撤走。”洛君辉答道。
“呵呵,宋氏也有自己的算计,蒙元至今四百年,朝廷一直在北方,对南方的控制和影响都要弱一些,特别是两广云贵一带。宋氏世居岭南,又是几姓中最早做海商的一家,必有其对应之法。鞑子定鼎中原,若依然定都于北,那将来乱必起于南方!好啦,不提他们几家,还是说说咱们自家的要紧事。商路图和子孙谱都带走了吗?还有那两个盒子……”说到这里,老人的眼角不经意间抽动了一下。这几样东西可以说是镇族之宝,商路图和子孙谱千百年来不断被洛家子孙充实着,元初洛氏血脉几乎灭尽,当年的家主硬是凭着这两样东西,在百多年间恢复了家族的元气。至于那两个盒子……
“商路图和子孙谱都带走了,那两个盒子咱们启程的时候我会亲自带上。只是……老祖宗,那两个盒中的物什看来甚是邪恶,它们到底和先祖吩咐寻找的地方有什么关联,值得我们从立族之初就开始找?这一找就是千年。以咱家的势力,这千年来,海内之地几乎翻遍了,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说到这,洛君辉苦笑起来,“莫说是线索,就连找的是什么咱们都不知道,真不明白祖训最后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并非是立族之初便有那两个盒子,似是西汉景帝年间,七国之乱后,才辗转到了先祖贞德公手中的。之后几代家主也欲穷其密,似乎有了一点线索,应该是极为了不得的东西,再后来更是倾全族之力寻找,并写进了祖训,言明洛氏子孙不绝,便不能停下,寻得之日,便是洛氏大兴之时。可惜隋末唐初时我洛家几近灭族,那仅有的一点线索也毁于兵祸之中。之后数百年先祖们还是一直在找,毕竟写进了祖训,肯定是极重要的东西。无奈当时已经过去数百年,想再寻其出处,实在难于登天。”
“老祖宗不必灰心,既然已经寻了百代,小子们自当薪火相传,一直找下去,总会找到的。时间不早了,咱们启程吧。”洛君辉也已经组织族众寻了十年,此时就要离开中土,反倒放下了这件心事。
“也好,喝完这杯茶,咱们就出发。”老人说着端起了茶杯。
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气都没有喘匀就禀报道:“老祖宗,大老爷,不好啦!鞑子攻下扬州城后纵兵屠戮,下令十日不封刀呀!”
啪嚓,茶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手还在颤抖。老人闭目向天良久,眼角流出一滴浊泪,复又语气坚定地说道:“君辉,我们出发!”说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在洛君辉与小厮的搀扶下走出了槐园……
苍茫的南海上,升腾着淡淡的雾气,如钩的新月被遮在天外,整个海面上暗淡无光。海气升腾,薄雾中点点灯火若隐若现,如一条由夜明珠组成的珠串,绵延数里。夜幕下空寂的海面上,一只由数百条海船组成的庞大船队正在缓缓行驶着。
船队中央的一艘海鳅巨舰上,木质的船身在海水的涌动中不断地发出“咯吱吱”的声响。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影蹬踏着木制楼梯匆忙地跑进了桥楼上一个单独舱室。“老祖宗,海上好像有些不对劲,孩子们吓坏了。他们打灯语说,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咱们的船。而且,隐约听到海里有哭声,就好像……好像有数不尽的鬼魂跟在咱们船后面哭。”来人正是年过半百、衣着华丽的家主洛君辉,额头已经冒出了细汗。
舱室内,白发苍苍的老祖宗正在透过窗口望着夜色中的茫茫大海,一个小厮侍奉在侧。看到来人的急切,老祖宗皱眉说道:“君辉,当了十年的洛氏家主,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不是呀老祖宗,刚才不只一条船上的人听到了很奇怪的声音,像是鬼在哭。这条航线咱们家走了百多年,这片海域早年我也亲自走过,听船上的老水手讲,他们也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连他们也怕了!说是……说是海里有鬼!”作为现任家主的洛君辉解释道。
“不是海里有鬼,是心里有愧吧?”老人一边示意洛君辉坐下,一边接着说道,“扬州城破了,鞑子下令十日不封刀。国破之刻,我千年氏族不思守土,却要举家迁移。让你们觉得愧对祖宗,愧对父老了吧?”
“老祖宗……唉!”洛君辉仿佛被这话一下戳到心窝子里,没再提船外的异状,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老者挥挥手道:“别想那么多了君辉。其心不正,暗鬼自生!若这世间真的有鬼……”他话音未落,就在这时,一阵凉风从窗口吹了进来,风中传来一阵飘飘渺渺、若有若无的呜咽声。那声音如泣如诉,在茫茫大海中时隐时现,断断续续,仿佛就在他们船队的周围。
身边的小厮吓得“啊”的一声叫了起来,直往两人身后躲。刚说完鬼,鬼便来了,显然不是老者说的什么心里有鬼。洛君辉也是汗毛都炸了起来,这动静比他刚才听到的清晰了不少。他连忙来到舷窗边向外看去,可惜月光不明,海上有雾,什么都看不到。可那哭声仿佛在空中游荡,又似从海中传来,成片地响起。四周是无尽的茫茫大海,在这只有风声和涛声的空寂夜色中,那哭声如百鬼夜啼般令人毛骨悚然,夜航中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听到外面的动静,老者多少有些尴尬,却没害怕。他重重地哼了声道:“哼!若这世间真的有鬼,扬州城那数十万冤魂现在就该在城中报仇了。都不要慌,打灯号,让船队雁翅排开,往身后的海中倒火油!”
“老祖宗,万一烧了船……”
“放心,老夫自有分寸。出去看看!我洛氏万人聚集于此,看什么东西敢作怪!”老者说着往舱外走去,行事之果断不像个年过古稀的老人。
层层的帆影鼓动中,两个人在族人的簇拥下来到了船尾。洛君辉传令号塔上的人向前后船只发令,没过一会儿,这只由千百条大船组成的庞大船队就改变了队形,所有的船只依次排到了家主坐船的两边。列阵完毕,行在最后的一排船只开始在灯号的命令下向海中倒火油。那海面上的哭声依然此起彼伏,船上人心惶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家主的坐船上。
又行出一小段后,老者命令道:“传令下去,白袍队的弓箭手用火箭往海里射!”
片刻后,数百只火箭如流星般从海船上升起,划过黑暗的夜空一头扎进了茫茫大海里。几只箭不偏不倚正落在那层漂浮在海面的火油上,海面随即被“砰”一下点燃了,数里长的浮油层也跟着成片成片地燃烧起来,海面上猛然出现了一道宽大无边的火墙,周围大片的海域瞬间被照亮了。
这一刻,船队上万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火光下,不可思议的一幕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原本数百条大船、数万人的庞大船队,自以为人多势众,就算南洋小国的水军碰到他们也会绕着走,可眼前看到的景象却把所有人吓坏了。那呜咽的哭声还在继续,他们终于透过熊熊的火光看清了那海里发出声音的东西,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老祖宗……这……这个……怎么会?竟然是……”洛君辉能身为家主,不知见过多少风浪,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可眼前的景象着实让他目瞪口呆。船后的海面上竟然出现了一座座小山,此起彼伏,仿佛连绵不断的黑色沙丘,就像一片大陆不知什么时候从海洋深处冒了出来。在它面前,这支庞大的船队竟然显得如此渺小。
当然,大陆是不会悄无声息从海中冒出来的,船上多有长年行船的老水手。就连洛君辉和那老者,也一眼便认出那根本不是什么小山,而是大鱼露出海面的脊背!体型小的长有数米,体型大的甚至超过他们的大型海船。“鲸鲵!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鲸鲵?!”老者看着海面喃喃说道。他们身后,竟然跟着一个数量不知道有多少头的大鲸群!火光下它们浮浮沉沉,有几十条因为沾到了浮油背上已经着起了火。它们一直跟在船队身后,那叫声就是它们发出来的。
连久经风浪的水手都被吓坏了,跪在甲板上磕着头念着妈祖保佑。其他一些从没出过海的族人更是惊慌失措,学着他们的样子跪下祷告起来。那老者在小厮的搀扶下也艰难地跪了下来,他着实吓坏了,原本为了避祸才举家迁移。难道是此举触怒了龙王爷,要让他洛氏顷刻间覆灭于海上不成?
老者勉强定了定心神,颤抖着向身边一个苍老得不成样子的老水手问道:“五叔,这是不是……‘过龙兵’?”
五叔跪在甲板上说道:“回老爷的话,小的从八岁跟着老太爷航海,几乎一生漂泊在海上,也只见过两次‘过龙兵’,但那两次跟现在这情形完全不一样!怕是这南海的鲸鲵全都聚集到此了,咱们最好还是不要惊扰了它们,就当没看见。这海里的事儿,不是咱凡人能猜透的,也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妈祖保佑……”说着又诚心祷告了起来,说白了,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洛君辉猛地想起了什么,小声对老者道:“老祖宗,会不会是因为咱们带出来的那件宝贝?先前它在秘库里放了数百年从未面世,更是没有到过海上。我早就看那东西邪得很,只是看着,就让人不舒服,会不会是它把这些鲸鲵吸引过来的?”旋即他又摇头道:“也不对呀,咱们出海不只一天了,之前也没遇到这样的事。”
听了他的话,老者愣了半天才说道:“难道那传说是真的?!上千年了,咱们从没放弃过寻找,可那地方却一直没有找到,这族中圣物也就被收藏了起来。”说着他满是希冀地看向洛君辉,“君辉呀,此地怕就是一个龙气会聚之所,照这么看,那传说中的地方恐怕也是真实存在的!”
老者喜形于色继续说道:“先祖庇佑呀!没想到在这举家迁移之际竟然让这千年的谜题有了一丝头绪!快!快用‘过洋牵星术’将咱们的大概位置记下来,告诉后世子孙,只要我洛氏不灭,就一定要找下去!”
鲸群还在跟着他们,海中如鬼哭般的叫声依然此起彼伏着。这一夜船上的人谁都没有睡好,生怕这些庞然大物暴躁起来掀翻了坐船。次日清晨,从海面下喷薄而出的一轮红日终于驱散了迷雾,人们竞相来到甲板上观望,那庞大的鲸群竟然不见了。洛家人这才松了口气,继续他们的旅途,去遥远的西方寻找立足之地。
此时没有人知道,一场改变世界的风暴正在酝酿着,文明的曙光已经在西方悄悄升起,古老的中国,此时却在杀戮中关上了它沉重的国门。洛氏像一条漏网之鱼,在国门关闭的前一刻游进了大海。
此后三百年,再也没有回归故土……
三百年,沧海桑田,世界的中心从东方转移到了西方。进入新千年后,人类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