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粮商之战
10月的北京,阳光明媚的下午,一场大雨刚刚过去,周伟摆着标准的麦当劳叔叔造型,一个人懒洋洋地坐在玉渊潭公园的一张长椅上,看着轻风吹过柳梢,金黄色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每每有重大决定的时候,他总喜欢从公司里溜出来,关掉手机,一个人找地方静静地坐一个下午。仰头,闭眼,微笑,暖洋洋的下午,能安静地在户外晒晒太阳,真是一种享受。他是个爱笑的人,笑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种习惯。看着那一脸阳光般真诚的微笑,很难有人想到周伟曾经的生活是多么艰辛。还算英俊的脸庞,还算不菲的身家,如果不是从事的行业有点“土”,他就是标准的钻石王老五了。他确实是跟土打交道的,在这个地产金融风行的年代里,农牧粮食的生意做得再好,也未必会成为媒体眼中的青年才俊。
明天有一笔不算大的生意在等着他,但这笔生意背后所产生的延续价值是无法估量的,如果成功,他有信心让自己的公司资产在2年内增加一位数!对方公司是世界最大粮商之一的J公司,这些深海中的大鳄极少出现在国内媒体上,只有行内人才知道他们的恐怖与贪婪。几家公司联手控制着全世界80%的粮食交易量,在国内也掌握着数种粮食制品的定价权。基辛格说:“控制了粮食,就控制了人类。”这话在物质生活高度丰富的今天似乎是个笑话,可周伟却听说过,一个非洲小国的总统想摆脱这些大鳄们对自己国家食物的控制,通过政令和军队与他们周旋……三个月后,他被他吃不起饭的人民推翻了。
他击败了数十家竞争对手,如今只剩最后两家了,明天就是决战的时刻。周伟其实很看不起自己这种行为,老外扔出了一块骨头,这边的几家竞争对手像闻到味儿的狗一般蜂拥而上,无论谁抢到骨头,外商都会是赢家。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又没能力改变这些。十几年挣扎求存的生活教会周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使劲甩了甩头,想把这些烦人的想法挤出脑袋,周伟干脆躺在了长椅上。这几年那种深深的厌恶感越来越强烈了,如果不是为了妹妹,有时他都想把公司卖掉。
“李兵呀李兵,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周伟自言自语道,李兵的公司就是如今唯一剩下的那个对手。李兵是个非常低调的人,如果不是此次周伟把他当成一个对手认真对待,恐怕永远都不会注意到这个人,他太不起眼了。出身普通的工人家庭,没有深厚的背景,没有出色的能力,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甚至可以说木讷得有些痴呆。可就这么一个人,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农产品公司,几年后自己创业,用了比周伟更短的时间,创建了一份比周伟还大的家业。可问题是,他太平庸!了解了李兵创业史的人,都会感觉他做生意的运气好得令人发指,就好像开了外挂一样。很多次的胜利,现在让人看来还是那么稀里糊涂。
比如在某个大型采购项目中,中标人选明明已经内定了领导的小舅子,可就在开标的前一天,领导被请去喝咖啡,然后一笔大生意莫名其妙地落在了几乎没有做任何准备的李兵头上。更离谱的一次,李兵的合作公司倒闭,进口的一船大豆全部滞留在港口。李老板正蹲在码头上哭的时候,韩国的大豆进口从美国转向了中国,于是第二天箱都没开就转了船运往韩国,算下来挣得比预期的还多。
奇葩的李老板,就这样奇葩地成长了起来,以至于伤痕累累的周伟不得不感叹,真是同人不同命呀。可是,真的只是运气吗?
“阿嚏!阿嚏!”坐在车后排的李兵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使劲吸溜了几下鼻子,自言自语道:“是不是该加衣服了?”这是个平凡的男人,微胖的身材,平凡的长相,塌鼻梁上架着一副方框眼镜,眼镜后面是两只豆儿大的小眼睛。小眼睛瞄来瞄去,似乎还在找刚才打喷嚏的原因。
“项爷,把窗户关上点儿。”
“是,老板!”老板发话了,项昊笑嘻嘻地关上了车窗。寸头,浓眉,环眼,大鼻子大嘴,1米98的身高,魁梧得像只猩猩,卡宴宽大的驾驶空间被他挤得满满的。虽然已经为李兵做了五年的保镖,但每次听到老板叫自己“项爷”,项昊还是觉得很爽。
在李兵眼里,这位真的是个爷!见过半小时吃掉整只烤全羊的吗?光那割肉的刀法就叫围观者喝彩不断。见过飞轮胎砸小偷的吗?李兵那次可赔了人家不少钱。饭量、功夫,这些都不重要,铸就项爷辉煌前半生的,是他那响当当的脾气!用他自己的话说:“打从娘胎里出来到现在,爷就从来没认过怂!”
初中时看到有痞子在学校门口调戏高中女生,项爷一个人就冲了过去。上高一学校乱收费,项爷不但不交,还跟学校要说法,抽完训导主任,一个人跑去教委告状。屁大的毛孩子,谁把你当回事呀!于是,惨剧发生了。那天项昊从教委被架出来以后,一个眼睛肿得像桃子样的副局长发话,哪个学校敢收他,就给校长好看!于是项爷在同学们崇敬的目光中离开了学校,只留下了一地传说。父母费了好大劲才让他当上了兵,家里管不了,就把他交给国家吧。
军队里从来不缺少刺儿头,但没有多少剃不平的刺儿头。中国军人的军事素养世界闻名,无论是战争时期山呼海啸般的枪林弹雨,还是和平年代里泛滥成灾的滔天洪水,一条命令,就要义无反顾地冲上去!铁一样的意志来自铁一样的纪律,如果纪律只有一条,那一定就是服从。无论过去是什么样的人,进入军队,这里会有人把你的尊严打碎,然后重塑成一个新人!而新兵连,就是这个打碎尊严的地方。
“叫爷服从命令可以,但说话给爷客气点!”还没来得及被打碎尊严,进入新兵连的第一个晚上,这位项爷就把班长给打了!部队不是让你牛的地方,军威不容反抗。年轻的新兵们还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一晚被打的班长很多。于是之后的几个晚上,班长们联合起来带着老兵们陆续找回了场子,除了项昊这个班。
就这样,项爷一路高歌猛进混到了北方某军区的特种部队。没有比部队更锻炼人的地方,几年的磨炼让项昊真正成长起来,掌握了特种兵的各样技能,最拿手的有三样:射击、格斗和爆破。上级领导很看重他,准备让他去国外执行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任务,只有真正经历过死亡和铁与血的洗礼,才能称为真正的特种兵。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一个关系兵的加入挤走了一个原本在名单上的队友,项爷那颗响当当的心在沉寂数年之后,再次被点燃了。一如高中那会儿的冲动,他冲进了军区司令部驻地,然而5分钟后就被抬了出来。也是那一次让项爷明白了人外有人的道理,他向来对自己的身手极有信心,从来不信有人可以一个照面就让自己完全失去战斗能力,直到遇见了那个人。
所幸项昊一进去就被打趴下了,没有伤到人,但问题的性质太严重,想留在部队已经不可能,上级力保,复员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原本已经爱上军营、准备当一辈子兵的项爷流着眼泪脱下了军装,复员,就业,因为脾气失业,再就业,再失业……就这样辗转成了李兵的保镖。一转眼,已经风平浪静地过了五年。
是的,风平浪静的五年把项昊憋坏了!他不止一次跟李兵说:“要不你辞了我们吧!北京城的大款多了,没人惦记你一个卖土豆儿的!”
“谁说没人惦记卖土豆儿的?上次要不是陆林,老板我早就被人大卸八块了!”在两个最亲近的员工面前,李老板还是很活泼的。是呀,那次的事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电影里的情节生生套到了自己身上,胆小的李老板实在受不了这种刺激。
那也是五年前的事,两个曾经被李兵收过土豆的农民赌博输光了家产,进城打工躲债,碰巧撞见了已经今非昔比的李老板,就好像看到了一个金光灿灿的人形大元宝。两个走投无路的人看到了生的希望,还犹豫啥?绑他娘的!
绑匪抓住一个机会,把李老板变成了肉票。在他们眼里,李老板真是够意思,只是拿刀子在他眼前晃了几晃,他就非常配合地开车带两人去了京郊租住的一间平房。两人感叹完这么好的肉票不好找之后大眼瞪小眼,一起傻眼了。
绑匪是第一次做绑匪,肉票也是第一次做肉票,大家都没经验。绑匪没有蒙面,也没有蒙李兵的面,更没有调查过李兵的背景;肉票不但看了两个绑匪,还认出了他们,当场叫出了他们的名字。现在,跟谁要钱成了双方共同的问题。
李兵忙于工作一直没娶老婆;父母在老家过着退休生活,根本没权力调动公司的资产;公司副总一直不服他这个老板,盯着总裁的位置不是一两天了……几天过去了,两个劫匪怕夜长梦多,最终拿定了主意:撕票!钱不要了,把那车卖了就能有50万!就在从住所转移时,李老板的异状被对面洗浴城的一个保安发现了——裤子都尿了还不算异状?李老板不是傻瓜,听说要去远郊区时,他就明白两个绑匪想干什么。
小保安假意过马路,猛地把李兵拉到了身后。绑匪拔刀疾刺,刀光晃了李兵的眼,这时他已经吓得快猝死了,抱头蹲下哇哇大叫起来。
被人拍了拍肩膀,再次睁开眼时,李兵看到两个劫匪正倒在地上哀号,一双温润如玉的细长眼睛看着自己:“先生,您没事儿吧?”数日的恐惧和紧张让李兵抱着小保安的腿号啕大哭,不停叫着“谢谢呀!谢谢呀……”,好像声音越大,越发能显出诚意一样。
自此,李兵真的怕了。雇佣保镖虽然价格不菲,但比起要钱又要命的事,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找不到门路,李兵就山寨了两个都没有经过正规培训的保镖:一个是项昊,另一个就是救了他性命的小保安——陆林。
第一次见面,项昊看着这个比自己低了一头的同事,满心瞧不起。保安和保镖虽然听起来只差一个字,但实际上差的不是一两个层次,老板也真是的,这保命的事儿也能掺水吗?听说他过去也当过兵,但每年退下来的义务兵多了,这么随便挑个管 用呀!他当时还不知道之前的事,李兵对陆林的信赖是出自本能,没有理由的。后来两人比划过几次,都是项昊赢,但项昊却越发觉得这个陆林不简单。
陆林的岁数跟项昊差不多,个子不高,略显消瘦,手臂比一般人稍长,一对剑眉斜插入鬓,细长的眼睛温润如玉,顾盼有神,笔挺的鼻梁给人一种坚定的感觉。他的身手极好,比项昊也只是差了一两筹,但项昊明白,这只是力量、速度、技巧上的差距,没有真正性命相搏过,有些东西是看不出来的。
有几次战到兴起,陆林身上无意间散发出的那股杀气,项昊只有在极少一些上过战场的老兵以及那个人的身上感觉到过。他知道,那是杀过人的人身上才有的气息,就好像洗不干净的鲜血渗进了皮肤,不甘消散的鬼魂留在了身后。杀的人越多,这股杀气也就越重。不说这份杀气,只说那一身过硬的功夫,这是一个远郊洗浴中心的保安身上该有的吗?
项昊也数次打听陆林当初服役的部队番号,陆林总是笑笑说:“说了你也肯定没听过。”被问急了,“老子当初是在卫戍区三师十三团的后勤养猪。其实养猪只是掩人耳目,我们的真正身份是中国唯一的一支陆海空、太空、阴间五栖特种部队!” 项昊听得大乐:“反正你这家伙不简单!”就再没有追问,他不喜欢动脑子。陆林肯定不简单,项昊有次发现,陆林偶尔拿出来把玩的那把不起眼的小刀竟然可以过机场安检!他要了几次陆林都不给,也只有羡慕的份了。
混熟以后,当听说陆林也是因为打了领导被开出来的,项昊仰天长啸:“哈哈哈,兄弟呀,咱们有做兄弟的潜质!”一晃,两个兄弟已经搭档了五年。
“林子,等明儿老板谈完这笔生意,后天咱们去找瑞子喝酒吧!”项昊边开车边瓮声瓮气地说。
陆林慵懒地坐在李兵旁边,一听也来了精神:“成呀!两周没见了,我已经开始想念他的后宫了。”
“那万一……明天咱们输了呢?”老板插话了,语气透出担忧,对周伟的厉害他早有耳闻。
两个保镖异口同声地说道:“那你就跟我们一块去呗!”言罢对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一点也没有做手下的觉悟。笑声中,黑色的保时捷卡宴疾驰而去。
翌日。
周伟看了看表,13点48分。看着自己团队的每个人都是一脸失落的表情,他整理了一下麻木的思绪,重新露出了笑容说道:“什么也别想啦,都两点了,先跟我吃饭去,今儿中午我请了。两个月来大家都累坏了,回头放两天假,大家一起出去玩一圈!”
“好哎!”团队里年纪最小的齐珊高兴地蹦了起来,随即想起高兴得不是时候,赶紧捂嘴低头,钻到了人群后面做鹌鹑状,又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走啦走啦,老板请客,吃穷他!”一群人起着哄走出了J公司的中国总部,周伟跟在最后面,笑容还是那么灿烂,只是背影显得疲惫不堪。
就在刚才,负责本次合作的强尼对他说出了结果,最后的赢家是李兵。周伟追问自己输在了哪里,强尼笑眯眯地看着他,眼角堆起了层层皱纹:“周先生,你没有输,你和你的团队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团队之一。即使在美国,你们也是顶级中的顶级,相信我周先生,你们不比任何人差。”
“那你为什么不选我们?”周伟笑着追问。
“这个……呵呵,还是让我们期待下次的合作机会吧。”强尼笑得像只老狐狸,却不愿多说,似是其中有着他也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呵呵,好的强尼先生,期待下次可以合作,我现在要好好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了。”周伟笑着答道,心中却在想,强尼暗示是因为一些其他因素而选了李兵,看来这个李总,靠的绝对不只是运气。
“你们是没看到,今天那个周总,人家那个团队,那个精神呀!咱们的人往人家跟前一站就矮了半截儿。还有周总自己,那个气场太强大了。今天咱们是险象环生呀!”兴奋的李兵在车上跟两个保镖吹嘘着,“你们是不知道,那个周总在业内是个传奇!听说他小时候家里穷得啥都没有,初中没毕业父母就不在了,独自一人带着3岁的妹妹浪迹江湖。十几年混下来,现在坐拥亿万身家,真的是相当厉害!今天有他在,我都没有想到能这么顺利拿下这合同。”
“算了吧老板,厉害人见多了,每次你都这么说。”陆林笑着打断了他,“那明儿还跟我们去吗?”
“不去啦,你们玩吧,还后宫呢,那就是一群禽兽。这次的合作敲定下来,我得好好忙一阵子了。嗯,明天开始住公司!”兴头儿上的李老板决定努力把自己的团队也打造成周伟的那样,“那啥吧,放你俩一周的假好好去玩一玩。我知道这样成天跟着我,肯定把二位爷憋坏了,你们也活动活动。明天放心去找罗瑞吧,还有他的后宫……”
“老板呀……”项昊一改常态,语重心长地说,“你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了吗?”
罗瑞的后宫,那就是一群禽兽,有禽,也有兽。第二天,陆林和项昊一大早就驱车去了北京野生动物园,罗瑞在那里做饲养员。
罗瑞是项昊的发小儿,两个人光着屁股一起玩大的。项昊离开学校参了军,罗瑞考上了林业大学,没想到被分到了野生动物专业。毕业后罗瑞找到了一个专业对口的工作,在北京野生动物园做饲养员,与人打交道的机会少了,与动物打交道的机会多了。许是性格原因,他很喜欢现在的这份工作,用罗瑞自己常用的解说词来说:“动物们都很单纯,就像六七岁的小孩子,它会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从你的眼神里捕捉到你的想法。你对它好,它就会对你好。它们不会说话,但它们什么都明白,当你看着它们的眼睛时,就能感受到它们的情感。”
项昊刚当保镖时,罗瑞正好毕业找不到工作。听说罗瑞的现况,项昊二话没说就把罗瑞接到了他和陆林的住处,让他别着急,工作慢慢找。从那时开始,三个人就混到了一起,难得的是孤僻的罗瑞竟然和陆林非常投缘。后来罗瑞到了野生动物园,项昊和陆林经常过来玩,白天也就是在步行区溜达,逗逗温顺的动物,但两位保镖艺高人胆大,偶尔会趁罗瑞值班时在晚上偷偷溜进猛兽区。后来他们把李兵也拉过来一起混,有说有笑的五年里,四个人闹了无数笑话。
“瑞子,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这工作。”陆林帮罗瑞往梅花鹿的食槽里放草料,“呼吸新鲜空气,与野兽为伍,还有时间玩鹰逗狗。你们这还要人吗?回头要是有空缺了一定要通知我。”
“算了吧林子,你一个月挣的都快顶我半年了。这活儿看着有意思,但总不能搂着动物过一辈子吧?想找媳妇儿就得买房子吧?按这个工资,我得不吃不喝干200年,你们这种高薪人士是体会不到的。”罗瑞叫苦道,“你帮我收拾一下再打扫打扫,我得去看看昊子了,我家那两个小宝贝儿可经不起这位爷的折腾。”罗瑞铺完料就开溜,把活儿丢给了陆林,他确实不太放心手头儿没轻没重的项爷。
“那么大只的狗和夜猫子,还小宝贝儿?恶心!”陆林笑骂道,边上吃着草的梅花鹿抬头瞄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早餐。
李兵口中的禽兽既然真是禽兽,那么鹰犬自然也真的是鹰和犬——两只自小被罗瑞养大的动物。犬是罗瑞买来做伴的一头白熊犬,项昊给它起名叫“包子”。鹰的来历很传奇。有次一批被缴获的盗猎分子走私的珍稀鸟类被送到了动物园,不乏鹰隼之类的猛禽,其中有只受伤生病的雏鸟,喙的样子像是只鹰,身上光秃秃的连毛都没长,又伤又病的眼看就要活不了。园里的兽医说没希望了,要么丢进垃圾箱,要么就丢到猛兽区当食物吧。
罗瑞跟领导说:“还有一口气,别就这么扔了它,给我吧。”
悉心照顾了一个多月,小家伙竟然渐渐好了起来,开始长出白色的茸毛,成天跟在罗瑞身后。如果不看喙和爪子,这就是只小鸡,陆林给它起名叫“上校”。罗瑞真的被这二位爷打败了,上次给“包子”起名时,项昊正吃着大肉包子,这次是陆林刚好抱着一桶KFC的“上校鸡块”,还是逃不过食物的命运呀……懵懂的小家伙,怎么看都像只鸡。
那时的“包子”已经快三岁了,“上校”被它一舔就是一个跟头。白熊犬很温顺,大狗不吃小鸟,只是喜欢叼着它到处跑。两年后,羽翼渐渐丰满起来的小鸡亮瞎了所有人的眼,它竟然是一只金雕,远古时曾经被无数部落当作图腾来崇拜的神鸟!
成年金雕体长接近1米,翼展超过两米,草原上的哈萨克族人用它们来猎狼。不过项昊看过金雕的照片之后总说“上校”不是纯种的,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受过伤的缘故,“上校”的后脑有些平,毛都向四周奓了起来,脑袋后面像多了一团东西,比照片上金雕的头大了很多,于是“上校”又多了“大夜猫子”的外号。
所幸动物园里有不少吃肉的猛兽,捡捡它们吃剩下的就够一顿饭,不然罗瑞还真养不起这两个大家伙。“上校”在长大,罗瑞开始时对大型猛禽并没有什么概念,直到有次出野外,“上校”用钢钩似的爪子将老乡家一只在山坡上吃草的羊抓起来滑翔到山坡下摔死,他才算真正明白自己这只小宝贝儿的厉害。赔了人家半个月的工资,罗瑞把“上校”的爪子包了起来,开始正视这只神鸟的战斗力。买了熬鹰用的护腕肩套,罗瑞开始有计划地训练“上校”。男人嘛,放鹰遛狗谁不喜欢。于是罗瑞的鹰犬也成了陆、项二人眼里的宝贝,羡慕嫉妒至极。项昊每次来与它们相处的时间比跟罗瑞还长,少不了将两只动物一顿折腾。
昨天刚下过一场雨,今天的空气格外清新,蓝天白云绿地,池塘鸟鸣秋风,暖暖的阳光把地上的落叶染成了金黄色。帮罗瑞打扫好卫生喂完动物以后,陆林一个人坐在野鸭湖旁边的草地上。不是周末,动物园里的人并不多,几个年轻人在照相,三三两两的家长带着孩子喂动物。陆林注意到一个蹲在湖边低头自言自语的女孩。
女孩的背影瘦瘦的,长发披肩,白色的长袖T恤外披着件毛茸茸的白色马甲,宽大的牛仔裤配着一双慢跑鞋,白衣黑发在蓝天草地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靓丽。小女孩看样子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听她一个人在那里念叨:“小乖,以后姐姐照顾不了你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哦。”软软糯糯的声音似乎含糖量过高,让人觉得甜甜的格外好听。
“这几个月你在我们家受苦了,我那个变态哥哥把你买回来就不管了,姐姐上学也没时间照顾你。小乖,以后的日子就要靠你自己喽。网上说像你这样的动物不可以随便放生,要送到动物园来。你看这里还有好多好多动物,要保护好自己哦。”小女孩还在念叨着。
陆林好奇地走了过来,想看看小乖是个什么。走到侧面,陆林还没来得及看清小乖是只什么可爱的动物,眼睛不自觉地被那张瓷娃娃一样的脸吸引住了。一双纯净的大眼睛在阳光下像两颗宝石般闪烁着光芒,每眨一下眼,眸子中水波流转,就像有水会马上泛出来,映在眼中的湖面和天空也被蒙上了一层淡蓝色的雾气。弯月一样的眉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在笑。小小的嘴巴,高挺的鼻梁,配在一张鸭蛋形的脸上,似乎也被柔化了。
“啧啧,长大了不知道要迷死多少男人。”陆林心中感叹。
小女孩念叨完后轻轻松手,把小乖丢进了野鸭湖。这时陆林才回过神,只看到水中一个只有巴掌大的模模糊糊的乌龟影子,正在努力地向池塘深处游去。
还没游出5米,意外发生了!一只大野鸭飞快地凫水过来,一口叼住小乌龟,随即扑腾着翅膀向湖心小岛飞了过去。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到小姑娘回过神来,野鸭已经起飞了。她大急,向前一迈步就追了过去,嘴里大喊:“住口!放下……”
“扑通!”
“呜……呜……救命啊!我不会游泳!呜……咕嘟咕嘟……”
陆林摇头叹息:“挺好一孩子,就是人笨了点。”随即下水救人。
陆林出手,小女孩和小乌龟都得救了,被带到员工休息室取暖。陆林这才有机会仔细看看小乖,嘴有鹰钩,尾巴像蛇,背甲上全是刺。长得这么凶残,真看不出乖在哪里。
闻讯赶回来的罗瑞和项昊坐在旁边,脚边还蹲着一条毛茸茸的大白狗,自然是“包子”。罗瑞的脸色并不好,在训斥着小姑娘。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造成多大危害?网上说找动物园,那是让你联系动物园的工作人员,而不是让你偷偷放到动物园里!鳄龟本身就是种很危险的动物,而且它在这边没有天敌,会破坏生态平衡的!”大人总是喜欢吓唬小孩子。
看到小女孩都快哭出来了,罗瑞才放松了语气:“好在发现得及时,没事啦。但小妹妹你要记住这次教训知不知道?不会游泳就不要往水里跳。一会儿暖和了快点回家,别再这么不小心了,出点儿什么事,家里不得担心死呀!”
“我知道了,谢谢哥哥。”被安慰了几句之后,小姑娘情绪平稳了许多。
“小妹妹你记住,当你给你的宠物起了名字以后,它就不再是一只简单的小动物了。它是你的朋友,你的孩子,需要你的照顾,离开你它会死。”
爱心泛滥的小女孩听得肃然起敬,看着小乌龟眼圈又红了。陆林在旁边翻了个白眼,看了看鳄龟,怪兽一样的脑袋瞪着两只散发着寒光的小眼睛在四处张望。有感情?弱小?罗瑞你真的是在说它吗?
小女孩站起身,又把小龟捧在了手里,对罗瑞说:“饲养员哥哥我知道错了,我不扔小乖了,我要把它带回去好好养着。就算我和哥哥都经常不在家,也不会让它饿死的!”
“行,养着吧,回头养大了处理不了,你再来找我。”罗瑞点点头说。
小女孩又转身对陆林说:“哥哥,谢谢你今天救了我。我叫周欣,现在在农业大学读大三,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回头我要让我哥好好感谢你。”
陆林爽快地说道:“谢就不用啦,这么可爱的小妹妹掉到水里,就是‘包子’见了也会奋不顾身把你叼上来的。”“包子”在旁边“汪!汪!”了两声,表示赞同。“我叫陆林,等等,你在读大三?你今年多大啦?”陆林被惊到。
“我17,我上学早,15岁就考上农大了。”女孩终于说出了件可以自豪的事情,一对弯月似的眼睛笑眯眯的。
“你说你姓周是吗?佳禾农业的周总你认识吗?”
“啊?你认识我哥?”这次轮到周欣被惊到,“你,你怎么知道我是我哥的妹妹?”
“不认识,只是见过一面。你知道吗?血源相近的两个人,面部特征,或者说是头骨的形状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比如两眼间的距离,上颌骨到蝶骨的距离,额骨与顶骨间的弧度……”看着小女孩石化,陆林哈哈大笑,“我瞎掰的,逗你呢。你口袋里的笔印着佳禾农业的标志,你又姓周,我自然要问一问你认不认识周总。”刚才被她惊到,总算扳回了一局。
“你们两个没正经的货,别逗人家小丫头了。”项昊插嘴道,刚才他一直在逗“包子”,“妹子,没事的话就快回家吧,你哥昨天谈生意受刺激了,回去好好安慰安慰他吧。”
“啊?真的吗?我哥没跟我说过呀,我这就回去。”一听说哥哥有事,小女孩急了,捧起小乌龟鞋都没穿就要往外面跑,跑到门口才发现鞋还在边上烤着,吐着舌头又返了回来。
“那我走啦,陆哥哥你既然认识我哥哥,那我以后再联系你。我现在要回家看哥哥了。”说着又跑了出去,出门才想起还没说再见,“陆哥哥再见,饲养员哥哥再见,大叔再见!”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喂!老子比陆林还小一岁呢!”在项昊的大叫声中,陆罗二人笑得前仰后合,远处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渐行渐远。
“真没想到那个周总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子。”看两个人笑完了,项昊感叹道。
“就是傻了点。”陆林接话茬。
“傻?你15岁考上个大学试试!”
“你以为老子没考上过呀?老子当初是少年班的!”
这时,罗瑞的手机响了……
放下手机,罗瑞对陆项二人说:“跟我溜达一圈去吧?延庆那边的一个老乡的家里进了一只猴子,怕是保护动物就没敢打。电话打到了园里,领导让我赶紧过去看看。”
“都快11点了,不吃完中午饭再去?”饭量最大的项昊有些饿了。
“来不及了,路上你吃面包吧。万一猴子跑了,被想卖钱的人抓到,没准就变成猴脑了!”罗瑞开始收拾东西,“不急不行呀,现在的人太凶残了,什么都吃。前阵子有个澳洲游客在广东一家餐厅门口,看到一个铁笼里面关着一只考拉,上面标着‘红烧、清蒸任选,只卖139元’!他拍下照片打电话到澳洲的电台投诉,描述说:‘几个铁笼中装着白鹭、蛇和乌龟,考拉的笼子里居然放了一根胡萝卜!’这人都丢到国外去了!”罗瑞痛心疾首地说。
“开玩笑,才139?那货肯定是兔子伪装的,没看到还吃胡萝卜嘛!”项昊继续嚼着面包。
陆林插话说:“瑞子,以后那只小龟长大了,小丫头要是再来找你怎么办?”
罗瑞打着车,嘴角带着一抹狡黠的笑:“真要到那时候,我也没办法。为了中国的生态平衡,为我们国内的物种不受威胁,为了抵制生物侵略,我们只能把它吃掉了!”
“啥?”陆林和项昊一起大跌眼镜。这就是刚才还叫嚣着人类太凶残的人,果然很凶残。
“啥什么啥!八国联军都进北京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它们把国内的物种都灭了?我非常不赞成把它们放到动物园里,只要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它们能继续繁衍下去,它们就算侵略成功了。而且鳄龟这东西,不但好吃,而且大补,滋阴壮阳,补血养气……反正就跟说王八的那套词儿差不多。这东西除了当宠物养,跟王八一样也是道菜,鳄龟肉60多块一斤呢!”
“亏你刚才还把小姑娘唬得一愣一愣的,你真孙子!”项昊笑骂道。
汽车向园门驶去,不时传出三个人的笑骂声。谁也没有想到,一次简单如踏青般的外出任务,会改变他们此后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