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南岩
陆林心中一惊，举手间就把两个背包甩到地上，飞身跑上了山坡。他已经听出那声音不是项昊的，可作为名义上的安保人员，他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出事。突然身旁白影一闪，原来是水静跟了过来。没想到这个小道姑的速度这么快，而且她比陆林更适应这里的环境，竟然几步抢在了陆林的前面。
山坡对面依然惨叫声连连，已经开始大呼救命，众人听出那是肖青的声音。紧接着石井真和周伟也甩掉背包爬了上去，连刚才不肯脱背包的赵师傅也不管那么多了，扔掉背包跟在两个人的后面上了坡，毕竟上山的两个人是为了代替自己。
众人先后翻过山坡，就看到项昊蹲在肖青的腿边。肖青背靠着一块岩石，身体后仰，两手紧紧抓着地上的湿草，似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拼命地喊叫着。
离近了才看清楚，肖青的左腿被一个长近半米的捕兽夹夹住了，夹子上的锯齿深深陷入了小腿的皮肉里。项昊蹲在旁边两手扒着那脸盆似的夹子，使劲往外掰，可也只能掰开一点，便纹丝不动了。看到众人赶来，项昊停了手。
这时已经满脸冷汗的肖青才缓过劲来，倒吸着凉气对项昊说：“项……项哥，别……别掰了。这又张开……又合上的，比一直夹着还疼。”
“这破夹子怎么这么紧？谁这么缺德呀！”项昊听得有点不好意思，开口骂起了布夹子的人。
此时罗瑞和拿着急救包的乐雨也爬了上来。“别急，别急，这东西我熟。”说话的竟然是罗瑞。他把夹子放平，用力把那开关一点点往下按，夹子真的一点点张开了。陆林把肖青的腿从里面拔了出来，罗瑞一松手，“啪”的一声夹子又合上了。
撩起肖青的裤腿，就看到腿两侧有三四个宽度足以插进铅笔的血洞。好在入肉不深，并没有夹断骨头。乐雨给他处理了伤口，然后包扎起来。项昊拿起捕兽夹，走到山坡边远远地扔了出去，嘴里还骂道：“我让你再害人！看你到哪去找夹子！”
“那个……你不怕砸到人？”罗瑞问项昊。
项昊：“……下山！下山！”
几个人不再逗留，扶着一瘸一拐的肖青一起下了土坡。水静提议找个人先陪肖青坐缆车上金顶，再往上的路不太好走。郭凡成自告奋勇应了这差事，他和肖青同车来的，处得不错。
待送走了肖青和郭凡成俩人，众人便在水静的引领下又回了山间小路。此时的队伍稀稀拉拉的，被人有意拉开了距离。
“是你干的吗，加藤君？”石井真的语气中带着一些愤怒，他真的担心这三个自大的家伙会坏了事，“我说过，不要轻举妄动。你发现那个赵师傅有问题吗？”在他看来，踩到捕兽夹并不是一个巧合，也许野村上坡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那个夹子。但原本他是要赵庆华上去的，没想到受害者阴差阳错变成了肖青。
“不是我。”加藤似乎对石井真的态度很不满，不做任何解释。
山中健太打圆场说道：“石井君你别生气，我相信加藤，他不是个冲动的人。这是上山以后第二次了，真见鬼，到底是谁干的？这人是个疯子吗？见谁咬谁！”
“妈的，肯定是小鬼子干的！看到上面有夹子，故意让老赵上去，削弱咱们的战斗力。”项昊跟陆林罗瑞走在后面，小声地骂着。认为这不是巧合的，显然不只有石井真一个人。项昊接着说道：“我真该谢谢肖青，他那下有一半是替我挨的。要是我一个人上去找那什么鬼东西，被夹住的肯定是我。”
“你别太敏感了，大概真是个巧合。他们就算真想暗算咱们，也该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刚才那儿离旅游线路这么近，不但构不成威胁，反而会引起咱们的警觉来。往后的路上多加小心，别再让其他队员单独活动了。”陆林小声回应项昊。他隐隐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捕兽夹的出现让他感到了不安。是日本人干的，还是队伍里其他人仍然惦记着对日本人下手？这人简直是个疯子。看似人畜无害的几个人，会不会脱掉画皮后变成厉鬼？太多情况不了解，太多事情不确定，陆林越发小心了起来。
一行人走走拍拍，终于到了南岩景区，武当山最美的一个景点。大圣南岩宫，依山势镶嵌在绝壁上，与山融为一体，体现着人文与自然的完美融合。再往上就只有一条路了，相当不好走，石井真便决定在这里一直休整到午饭后，下午再继续向上。按照武当的说法，真武大帝在此成仙，所以再往上走便是仙界了。此处海拔已经不低，宫殿楼阁间云雾缭绕，向下俯视云海涌动，众人如置身仙境一般。
步入景区与行走在山间自是不同，人文景观一下子丰富了起来。一路上乐雨当起了免费导游，反倒是水静在听着。
“这个雷神洞，相传是元朝时号称‘独冠武当’的著名道士张守清真人修炼清微雷法和祈雨的地方。相关记载里把此处说得很玄，张真人每每在此处求雨都非常灵验。元皇庆元年，京师不雨，皇帝便诏武当道士张守清祷雨，祷雨而雨，往后数次皆屡试不爽。他在得到加封的同时，也引起了元朝皇帝对武当的重视。《道藏》有关道经所列清微派中，称他为‘冲元雷使’。”路过雷神洞，乐雨对众人解说道，又扭头问水静，“真的有清微雷法吗？历史上提到的可不止张真人一个人修炼过。”
水静狡猾地眨眨眼，自然不能说没有，只说：“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会。不过我倒听过雷神洞的另一个传说。传说宝珠峰下有个放牛娃，每天要给员外家放牛，回来时还要割一大捆青草。有天他在一个山坡里挖到了一个破盆子，拿回家后，他往盆里放了一粒米，一夜后变成了一盆米。他娘又往盆里放了一个铜钱，一夜后竟然变出一盆钱。娘俩都知道这是宝贝，便藏了起来。
“放牛娃挖走盆子以后，原来埋藏盆子的地方每天狼烟大冒，武当山上云雾翻腾，非常不安静。蜡烛峰下有个黑蟒精，一看那云雾就知道是展旗峰下的镇山之宝被拿走了，便开始兴妖作乱。真武大帝在山中修行时发现了此事，便招来雷神，让其在岩洞里住下，降伏了黑蟒精，重新震住山脉的灵气。雷神住的那个洞，就是雷神洞了。”
“类似的民间传说……好像各地都有吧？”罗瑞听得有点无语，这个比祈雨的故事还要扯，属于全国各地都广泛流传的民间传说，太不靠谱了。
可惜几个日本人一听“雷神洞”的名字，就迫不及待地全钻了进去，没有听到水静后面的话。此时谁也没有想到过，有些时候，传说就是从真相演变出来的，它们之间可能只有一线之隔……
南岩景区的遗迹太多了，但要说最重要的，莫过于飞升岩，那是武当守护神玄武大帝飞升成仙的地方。此时，众人站在飞升岩前，继续听着乐雨的讲解。早在出发之前，乐雨就已经专门对武当做了无数功课。
“相传太子入武当修道42年终于得道。升天之前，有个美女以姿色诱之，太子拒绝，女子羞愧，便跳了崖。太子后悔莫及，决心赔那美女一命，便舍身从崖上跳了下去，却感觉身体犹如飘带腾空而起，低头看脚下，霞光升腾。五彩流光中，五条神龙将其捧拥升天，是为‘五龙捧圣’。自此，太子功德圆满，飞升玉京，是为北方玄武帝君，又名真武荡魔大帝。”
“五龙捧圣？水静小师傅，关于这五龙的传说，还有其他的吗？”石井真问道。
“还有就是个祈雨的传说了，说是唐朝天下大旱，有人来武当求雨，后来遇到五条龙。五龙念其诚心，便施云布雨解了旱灾，朝廷便在武当修了一座五龙宫作为供养。不过五龙宫在另一条神道上，而且早就荒废了。”水静说道。
“五龙宫？”石井真沉吟不语。这时周欣指着一只探出绝壁的龙头问道：“那是什么？”那只龙头悬岩万仞，直刺中天，大有欲飞之势。
乐雨解释道：“那是号称‘天下第一香’的龙头香，传说在上面烧香最为灵验，却也很考验人。下临万丈深渊，烧龙头香的人要蒙上双眼，跪着从窄窄的龙身上爬到龙头点燃香火，然后再跪着退回来，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自打明朝建成以来，从上面摔死的人不计其数。直到康熙年间，这烧龙头香才被禁止。”
众人闻言在绝壁前扶栏下望，透过流动的云雾，只能看到深处朦胧的山形轮廓，如在仙宫云海上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仿佛从此处失足跌下，就会一步从仙界落入地狱。
“几百年没人烧过，现在愿力会不会很强？好想烧上一炷。”周欣望着龙头顶着的小香炉自言自语道。
“也不是没有人烧，我师父还有一些老道长，每年都会偷偷烧上一炷。而且有时候清晨来这里，会看到还没有烧完的香头儿，应该是有人趁夜偷偷爬过护栏，上了龙头石烧香。”水静在一旁补充说。
“所以说高手在民间嘛，咱们中国的功夫是很了不起的。你师父会轻功？”项昊笑着说道。
还没待水静回答，旁边就有人听不下去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中日之间武功、兵器切磋，从中国的三国、日本的邪马台女王卑弥呼时代就已经有了，千年来两国谁也打不服谁。眼下年轻气盛的加藤阳也听到项昊标榜中国功夫，心中顿时就不忿了。既然之前已经暴露了身手，他便不想再隐藏，四下看看没多少人，便说：“周小姐想烧龙头香，请让我来代劳吧。”随后不待众人阻拦，就翻出了护栏。龙头香正前方的路已经被一个更大的香炉堵死，他便绕到石柱的侧后方，身体从斜刺里向前一跃，在身后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稳稳立在了龙头石上。
“谁把香扔给我一束？”加藤阳也笑着看了看项昊。出于朝拜的原因，有人在前面的紫霄宫已经买好了香。项昊虽然有些不乐意，却也暗暗佩服加藤阳也的身手和胆量，细雨还在下着，那龙头上肯定很滑。陆林也是心中一惊，戒备意识更强了，这几个日本人已不能用“不简单”来形容了。之前显露的功夫，只要学就可以练出来，但刚才那毫不犹豫纵身一跃的胆量，却绝对是经历过无数生死考验之后才能练就的。
加藤阳也接住李杰扔过来的香和打火机，脚下很稳，游刃有余。出于安保的身份，陆林还是让手长脚长的项昊跳出围栏，防备可能出现的危险。虽然项昊不是很乐意，不过人命关天，他还是依言做了，只是在心里不住嘟囔：“让你狂，一会儿摔死你个小鬼子！”
点燃了香，加藤阳也扭头对周欣说道：“许个愿吧，周小姐。”
周欣双手握在胸口闭眼默念了一会儿，抬头道：“好啦，谢谢阳也哥哥！”加藤阳也这才恭恭敬敬地把香插进龙头顶着的小香炉，按照日本的习俗拍了拍手，如履平地地转身开始往回走。他边走边和对面的人说笑，根本不看脚下，那张狂的样子看得项昊很是不爽。
只差一步就走回崖边的时候，异变陡生，加藤阳也抬起的那只脚竟然向石柱的边缘踩去。原本雨就没有停，石柱很是湿滑，他这一脚踩偏，立刻就滑了下去，一脚蹬空，重心已经转移到这只脚上，加藤阳也一下子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身体随着那只蹬空的脚，向万丈深渊中沉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加藤一脚踩偏的时候项昊就已经做出了反应，叫了一声“抓住我”，便一只脚踩着崖壁的边缘，一只脚向后腾起勾住护栏。两只脚下踩上勾，几乎与崖壁成90度承受着全身的重量，整个身体伸展到最长，像面大旗一样向外展开，用手去抓加藤阳也。
其实这个动作非常危险，项昊也不能保证两只脚能否承受住两个人下坠的力道。但他被刚才加藤的大胆举动激起了比斗之心，所以一下子就来了个这么危险的动作。他那声“抓住我”并不只是喊给加藤阳也的，同时也是喊给陆林。
两人配合多年，默契至极。当项昊捞住加藤手的时候，陆林也抓住了他勾着护栏的脚，山中健太和野村匠也几乎同时到了跟前，一左一右抓住了项昊的小腿。下坠的力道太大，项昊也只是直着身子缓了一缓，腰上便吃不住力，被加藤带着弯下身去大头朝下。好在手上抓得很牢，脚也被死死地拽住。两个人此时虽然倒挂在空中，却已经没有致命的危险。
“你小子这么瘦，怎么这么沉？别往下看，我是不会放手的。抓紧我，别放手！”项昊瞪着加藤阳也的眼睛，命令式地吼道。
加藤阳也此时却表情怪异，没有恐惧，反而一脸痴呆地看着项昊。时间仿佛停止，这个场面对他来说似曾相识。
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些秘密，加藤也不例外。第一次执行任务时，胆怯的加藤也像这样在摩天大楼的顶上失足坠落。看着他长大的大师兄就是这样从上面死死抓住了他，身中三枪都没有放手。第一次执行任务，就让他最亲近的人为他而死，这是他心里永远的痛。当时师兄的表情和语气，竟与此时的项昊如此相似，加藤不觉痴了。没有危险，没有害怕，仿佛上面那个就是最值得他信赖的人。
不理会挂在下面发呆的加藤阳也，上面的人七手八脚地开始一点点往上拽人。也就是一分多钟的工夫，两个人就都坐倒在了平台上。项昊坐在那里喘着气，捶了捶加藤的肩膀说道：“小子，吸取点教训，差点就没命了。别这么狂，下次就没有像项爷我这么好身手的人救你了！”
加藤阳也这才被捶得回过神来，眼前的救命恩人，又像是自己的大师兄，因此看项昊的眼神跟之前完全不同了。他身体前倾，把原来的坐姿改成了跪姿，说道：“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说完便向着项昊深深拜了下去。
这一拜反倒让项昊不自在了，他最怕别人来软的，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把加藤扶了起来，嘴上继续硬气说：“知道了吧，以后别这么狂！快起来快起来，大男人怎么说跪就跪了，你们日本人是不是都这样？你再歇会儿，我去那边看看。”说着也不管加藤阳也，自顾自地站起来走去旁边。其实他也有自己的考虑，明知对方是敌人，他不想让两个人处出交情来。
另外两个日本人都在加藤身后，看项昊走远了，山中健太这个一脸笑容的胖子却严厉地低声说道：“不能再有下次，不然我有权直接把你送回国。我们的任务很重大，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坏事。”
野村匠的语气比他温和很多：“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加藤阳也这才有时间回忆刚才在石龙上的事，说道：“不对，不是我不小心。刚才脚落下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然后脚就踩偏了。”
“你能确定吗？”石井真问。
“不能。当时就是感觉一麻，也可能是身体绷得太紧，肌肉哪里出了问题。”加藤阳也回答。
“先前的捕兽夹可能是冲着野村，这次又是对付加藤的，看来有人想要我们的命呀。呵呵，如果真是有人暗算，那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山中健太还在低头笑。
此时石井真没有关心加藤的心情，南岩古迹颇多，时间宝贵，看他没事，就不再把时间耽搁在他身上。几个人又把南岩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有什么新发现，石井真便放弃了。“继续赶路吧，接着我们怎么走，直接上山吗？”他问水静。
水静还没答话，乐雨就抢过话头说道：“还有一个地方，我认为你们应该有兴趣去看一下。武当今日的地位起于明朝，是大明皇室一手将武当捧上了神坛，而那里就是这一切的源头。是它，给了武当接近大明皇室的机会。”
“乐姐，你是说榔梅祠吧？那大家跟我来。”水静说着在前带路。
“这榔梅非常有趣，我给大家讲三个故事：一棵树，一种果和两个人。”乐雨边走边笑着说道。
“传说真武大帝年少修道，一日折了梅枝插于榔树上，祈愿曰：‘吾若道成，花开果结。’之后四十二年，真武面壁修行终得道，成为武当道教的最高神明。那株嫁接的树木也存活了下来，开花结果，后被称为榔梅。再后来到了明初，起兵夺权的永乐大帝朱棣登基之后，一直对自己这个非正统的身份耿耿于怀，总是觉得名不正言不顺，百姓不接受他。这一年，久花无果的武当榔梅竟然结出沉甸甸的果实，被当时五龙宫的住持李素希作为贡品献给了朱棣，称其为祥瑞。真武大帝原本是北方的水神，发迹以后坐镇南方，号令天下。朱棣发起靖难之役，同样是从北方南下破南京，夺帝位，这让他在真武大帝的传说中，找到了另外一个神化了的自己。于是永乐大帝开始大建武当庙宇，以答神贶。真武大帝也在往后两百多年的时间里，成了明皇室的护国家神，武当山这才迎来了它的鼎盛时期。”
“呵呵，这个故事里最聪明的人是李素希李真人才对。真不简单，他能看准朱棣心思，适时献上榔梅，一举让武当顺势而起，兴旺了两百年。你们真别小看这件事，不知这李真人要费多少力气在背后下多少功夫，一个穷道士见皇上，哪有那么容易？”周伟轻笑着说。
“说完这因果，咱们再说这榔梅仙果。早在元朝时，榔梅便被当作一个自然神被信徒崇拜，是为榔梅仙翁。李真人把榔梅仙果进献皇帝之后，它便成了皇家特供，每年尽献于皇室。榔梅树也被垒在围墙里看守了起来，就跟如今传说有部队看守武夷山顶的大红袍似的。”乐雨边走边说道。
“那现在不是禁果了吧？一会儿能不能给摘几个？”项昊笑嘻嘻地问水静，水静像看傻子似的看着项昊。
乐雨替水静回答：“榔梅明亡之后就没有了。元代时有人评价榔梅树‘此木一枯，不出大寻，一株复荣，真仙果也’，说来也怪，这树仿佛真有灵验感应似的。大明朝灭亡之后，榔梅树也就此销声匿迹，不知所踪，再不复荣，仿佛是为了不给后来的统治者享用，从而选择以身殉明，以酬谢明皇室这两百多年来对武当及它的器重。”
乐雨歇口气接着说道：“说完果子，我们再讲讲偷果贼的故事。要知道，越是这种皇家特供之物，越会因为它的神秘而被民间传得神乎其神。平民吃不到，就难免会想办法来取。这两百多年间，也不知道曾经有过多少人出于不同的目的，来求过榔梅、盗过榔梅。不过其中有两个榔梅大盗，却成了名垂青史的大人物。”
周欣听得津津有味，连忙催促她快说。
“其实这两个榔梅大盗偷果子的目的都很高尚，一个是为了世人，一个是为了尽孝；一个是医生，一个是大探险家。一个立志寻遍天下药草，搜求民间奇方，救济买不起昂贵药石的平民百姓，给穷人看病不收钱；一个立志游遍大江南北，让世人了解华夏江山的瑰丽。你们应该猜到了吧？前者是编纂了《本草纲目》的李时珍，后者就是写了《徐霞客游记》的自助游鼻祖徐霞客。
“相传李时珍当年来到武当寻草药，自然不能放过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皇家仙果。于是他到了五龙宫，向守山的道人言明自己是专门采集药材、研究药效的医生，想求两枚榔梅果做研究。道人不允，说此乃皇家圣物，不能给他，被发现了自己也会被杀头。李时珍再三请求，可那道人却怎么也不肯给他。李时珍悻悻下山之后茶饭不思，半晌后突然展颜而笑，弟子庞宪问之，李时珍只是笑而不答。夜深人静，李时珍又偷偷从另一条小道摸上山，此时五龙宫里一片寂静，道士们早已酣然入睡。他悄悄绕到后院，翻墙跳入院内，迅速采摘了几枚榔梅果和几片树叶，然后又翻墙出道观，连夜慌慌张张地跑下了山。
“相比起来，徐霞客就要聪明一些。他也是上门讨要，守山道人曰：‘此系禁物。前有人携出三四枚，道流株连破家者数人！’他不信，越发求得厉害。道人执拗不过，就给了他几枚烂的，而且要他一定不能说出去。徐霞客还是没有放弃，换了个门口继续求，观主还是不给。没办法，他开始在山上到处游走。不料不久后，那观主又差小道童唤他回去，说手头正好有两个果子，请他品尝。我看那道长是怕徐霞客来偷，所以才给的。当晚徐霞客去贿赂那个小道童，又得了榔梅果六枚。因为果子放不住，他便放弃了继续游武当的计划，第二天便启程往家赶，因为不久就是他母亲的寿诞了，他要以这六枚榔梅仙果为老母祝寿。”
走进小小的榔梅仙翁祠，众人简单看了看，并没有特别之处。这里只是祭祀的场所，乐雨说得神乎其神的榔梅树原来不长在这里，大家一阵失望。不过石井真说他们下山的路将会经过五龙宫，那里就是生长榔梅的地方。
再向上走，就是真正难爬的一段路了。此时细雨已停，山间弥漫着泥土的清新。在水静的带领下，众人开始了冲顶之旅。这是他们今天的目的地，晚上会住在山顶的太和宫，明天再下山。
“这个就是黄龙洞，当年李时珍在附近采药时居住的地方，还在里面修改过《本草纲目》。再往上还有一个隐仙岩，又叫尹喜岩。尹喜传说是老子‘紫气东来’西出函谷关时收的徒弟，得传《道德经》后便来到武当山修行，住在隐仙岩的石洞里。”乐雨跟众人解说道，“你们看向上的这条路，正是尹喜当年走的，后来被称为古神道。武当最难走的就是从榔梅祠到黄龙洞，再到朝天宫、一天门、二天门、三天门这一段。身临其境才知道，东周列国的时候从这条路上山，真的不太可能，太难走了。别看武当现在是全国著名的旅游区，那年头儿，这里可是什么都没有。”
“无量天尊，不好走也要走，这本身就是对道心的一种考验。”水静在一旁插话说，这里的事情，没有人比她有发言权，“没有石阶之前，走这条路登上过金顶的道人，又岂止尹仙人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