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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心灵试炼场(三)

作者:熊猫大书 | 发布时间 | 2018-04-20 | 字数:9610

回头去看镶嵌进铁板的官印,第一个刻度后的转角有一个行政事件。刚才乐雨放上去的是个知州,级别差不多是现在县级市的市长,摆在他面前的是一起天灾,要求他想办法尽量申请更多的救灾款,同时规避上下层官吏的层层盘剥,最大限度把救灾款用到实处,再与户部、工部合作救灾。这是一项制衡上官,又要与多个部门协调的工作。阵纹的设计非常巧妙,各部门分别卡在分叉通道上,横向又相互关联制约,有点像游戏华容道和推箱子,但推进的方法不是利用空格把前面的挪走,而是要利用它们之间的关系和那些权谋的圆形铁块,否则接口不对是推不动的。这一切解决完之后,数条通路能通到第二个刻度,但每条通路的后面又有不同的新难题在等着他们。

乐雨总结了一下说道:“这个……棋盘有点像大富翁,走几格会遇到事件;棋子又有点像军棋,官大一级压死人;玩法有点像推箱子,不过不是空间感好就能出去,有级别和关系在这里限制着;甚至还有点像三国杀,要用锦囊,里面那些卡口也都不一样,要用正确的方法推,它才能动。一个棋盘,要遵守四个游戏的规则,不容易呀。试试吧!”

说着乐雨蹲下身推着印向前移动,推动一个圆铁块向知府(今地级市市长)的方向挪去。圆铁块上写的是一个类似赈灾法的明代法度,结果圆块一下卡在了这条官道里,连带把整条通道都堵死了。接着身后又传来一阵机关运作声,天平上原本已经降下去的那一点又抬了起来。

众人一阵无语。

“跟上官讲律法,还想不想干啦?之前真没看出来,这么大学问的乐教授,情商这么低。”陆林挖苦道。

“我不行你来!”乐雨干脆撒手不管了,她虽然了解这些官制的职能,却缼乏与官场人打交道的手段。

“唉,早知道就拿个大一点的官印了。官居一品,所向无敌,往这阵里一放,还不得到处通行无阻?”罗瑞念叨着。

“你以为大官好当呀?小官是对付成千上万的百姓,大官对付的可是成千上万的官员,一个个都是人精。”周伟反驳道。

乐雨也点头赞同:“是呀。就比如这救灾,需要动用一品大员去救灾的,至少也是一省之灾。小官只要管一隅,大官却要统揽全局方方面面,管束好手下的一大批官员。而且作为一个派系的掌舵人,无论是对人、对事还是对时局的把握都要准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不是那么好坐稳的。你最好不要拿个一品的印去试,保证过不去。身居高位者,随随便便一个决定都能左右千百万人的命运,心不狠,做不了大官。”

“让我来吧,”周伟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面前的印阵说道,“估计你们对官场都没有我熟。在北京混了这么多年,主要就是跟这帮人打交道。”他这话倒是说得不错,进京这些年,他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是跟官员周旋。他又说道:“不过乐雨,一会儿你得跟我说说这些官职放到今天的意思,主管哪些方面。它再复杂,还能复杂过今天的体制?那些官员再聪明,还能聪明过今天的官员?”

在一堆官印中挑了许久,本着官职不要太大、挑自己熟悉行当的原则,周伟选了一个“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的印。虽然六部之首是主管官员的吏部,但户部却是六部中的第一大部,其职权范围差不多相当于今天财政部、民政部、交通部、建设部、国土资源部、统计局、央行、发改委等多个国家部委权力的总和。乐雨说道:“你挑的是一个分管江浙地区钱粮税赋的官职,江浙的富庶千年来稳居全国第一,这浙江清吏司更是肥得流油的差事。在京中身不动膀不摇就掌握着整个江浙过半的财富,看来外面的那些印真不是随便摆在那里的。”

周伟遇到的第一道题便是手中只有一笔钱,却有救灾与军饷两头等着用钱。一笔钱,用在其中一头,另一头就没钱;分成两半花,两头都不够用。

“这个太简单了,让官兵去救灾,按劳取酬;或者发军饷,然后让全国捐款!”说话的竟然是最粗线条的项昊,这种事放到现在还真不算难,他不假思索地说出了两个解决办法。

“抱歉,两条都不通。”乐雨一句话否决了他,“第一,士兵不会参与救灾。你以为那时的军队能跟我们的子弟兵一样吗?国内外的历史上,让军队大规模承担救灾任务的国家并不多,这可以说是我们国家的一大特色,是从主席‘人民军队为人民’的思想中延伸出来的。第二,大规模的全国性捐款也不会有。古时大多数时候由国家拨款赈灾,就算有民间捐赠,规模也要小得多。”

“其实我觉得捐款也算是个创举了。真要国家拨款,钱不出行局大概就会开始一层层被扒皮,到地方上能剩一半就不错。像捐款这样委托给一个专门机构,中间少转了好几道手,虽然扒皮现象还会存在,但已经轻得多了。你再把这个清吏司的职能给我说说,还有是什么军队的军饷,他们的军官是什么职务。”周伟不急着动手,又问道。

乐雨一番讲解之后,他开始动了,大致方针沿用了刚才项昊提的士兵救灾思路。虽然这事公对公不好办,但换成公对私或者私对私就未必不好办了。从乐雨口中了解到要发饷的是江南卫所兵,卫所兵是明朝军队的重要组成部分,与普通士兵的不同之处在于除了备战,他们每人都还有一定份额的土地需要屯垦,每年只给朝廷交一部分地租,其余都是自己的。这本是一项养兵的好政策,但到明代中后期,大量军屯土地被军官占有,兵卒生活日苦,以至于从明朝中期出现了“御史清田”的惯例,意为查抄多余的田产。

周伟的设想很简单,户部虽然没有调动军队的权力,但小规模调动地方军官还是可以的。“萝卜”与“大棒”两手准备,先用清田的御史镇住军官,另一方面从拥有大量土地的军官手里用高于市价的价钱买粮和物资,但军官代价是出兵救灾。之后再把粮交给地方各级州府官员,同时抽一小部分钱发动百姓自救,凡士兵和愿意干活的百姓,每天都能得到少量报酬。

他这个做法有几个好处。首先,喊着要军饷的是军官而不是士兵,伸手要救济是官员而不是百姓。两者的共同点是,不论把钱给哪一边,都未必能到真正需要的人手里。这样来回一转,用御史和高价买粮堵住军官的嘴,又把钱变成物资塞住官员的手,同时让灾民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实惠,唯一有些吃亏的是士兵。不过没办法,这已经是周伟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而且这之中最大的好处是进可攻退可守,一系列运作后,他本身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理清了思路,他开始在印阵上挪动一个个方、圆铁块。印阵毕竟是个死物,比真正的官场要容易得多,只要按部就班把思路表达出来就好。周伟先用御史横向推动军官,把它放到一个路口,再纵向推动下方一个圆形的标有“钱粮”的铁块,这时军官正好把一个原本卡着的“分兵”铁块推了出来。之后军官撤回腾出路,把分兵推出来之后,再把军官推进去,一直推到知府旁边,用分兵和钱粮一起推动死死卡在入口处的灾民。如此一来,军官和灾民两个通道都打通了。

周伟的“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印顺利通过灾民通道,进入了下一关。与之前一关相关联,大灾之后需要做的是税收工作,既要保证税赋一点不少地收上来,也不能给受灾的百姓造成负担。乐雨解释说这中间牵涉到了张居正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考成法。考成法简单说就是根据官员的政绩来决定升迁和任免,至于税收,就是从上至下层层摊派,而且是必须完成、否则追责的那种。这样的做法,在丰年自然能提高工作效率,但在灾年却是能要人命的。哪个官少收了,乌纱就可能不保,于是最后全都压到了百姓身上。

“这好办,劫富济贫呀。”项昊看前一个意见被采纳了,又踊跃发言。

“呵呵,不可能。劫贫济富没人有意见,至少有话语权的人没意见。但谁要是想动官绅阶层,谁就死定了,千年来几乎没有例外。”乐雨摇头否决了他,周伟压根就当没听见。这个想法本来是最合理的,可在官场逻辑中却显得很幼稚。原本很容易解决的一个问题,在夹杂着私心和利益的现实中却行不通。

项昊看意见没被采纳,自觉无趣,干脆也不看了,跑到一边坐下,开始拿小刀刮起定汉剑身上的锈迹来。一旁的罗瑞也不看了,蹲到项昊身边。“这些动脑子的事还是交给你们吧,向古人展示一下咱们现代人智商上的优越感,智勇大冲关,加油吧同志们!”说着又叹了口气,“唉,就是最后通过了全部的考验,也没人请咱们去当封疆大吏。”

陆林抬头看室内的一圈灯盏,说道:“看来这个是真不容易过呀。耽误了这么久,这圈儿灯一点熄灭的意思都没有。”

周伟皱着眉一步步推动着。官场玩儿的是妥协的艺术,追求的是各方势力利益的平衡,无数的博弈看似复杂,但当把公事看成私事牵涉到个人利害时,一切都会变得简单起来。周伟通过各种手段推动着一个个官员,编织出了一张大网,把周围各府和朝中相关的很多官员都编织到了网里,把一件大事一点点分割成了许多小事。原本四品大员解决不了的问题,却通过中央和地方上一些八、九品的主簿、大使、检校摆平了。当然,这离不开上官的默许。

推开挡在最后的障碍,终于进入了下一关。看着背后的杠杆又下移了一格,满头大汗的周伟终于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前面又有更大的难题在等着他。

时间一点点过去,周伟和乐雨在印阵里来回穿梭,移动一个个铁块。其他三个人无所事事地在旁边聊着天,顺便在杠杆被压低时鼓掌叫好,充当一下啦啦队的角色。不知多久之后,那枚“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印终于走完了一大半路程,杠杆眼看就要平衡了。按照之前的经验,只要过完眼下这一关,杠杆就会平衡,机关就会打开。原本坐在旁边的三个人也坐不住了,来到印阵前提心吊胆地看着头顶的灯盏。

只差最后两步了,众人齐齐松了口气,胜利就在眼前。可就在这时,头顶的一圈灯开始一盏盏熄灭。

“周总别急!马上就通过了,不差这点时间。”陆林一边说着一边打亮头灯。

越来越暗的光线中,周伟终于走完了最后两步,伴随着黑暗的降临,封金台与挂印阵的杠杆终于平衡,中央铁柱内传来“咣当”的机关啮合声。灯盏已经全部熄灭,透过前方的门缝,能看到下一个洞室透过来的光线,那个狗洞似的小铁闸缓缓开启。大家松了一口气,总算又通过了。

“没耽误多少时间,我们快走。”陆林说道。

“这关过得真憋屈,爷长大这么还没钻过狗洞呢!”看着大石门上开的那个小铁闸门,项昊抱怨道。

罗瑞提醒说:“那个……好像最近这阵子咱们真没少钻过。”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又传来一阵连贯的机关响动,接着就是两声铁板相互碰撞的声音,把几个人吓了一跳。机关的运动竟然还没有停止!

回头看,中央铁柱顶上的两片铁板已经分开,在铁铸的狴犴小兽前形成了一个洞。一件晶莹璀璨的物什从中缓缓升起,大家一起围了过来。

“还没完?”罗瑞惊讶道。

那是一座还在往下滴水的五彩琉璃天平,似乎被水冲刷了好久,这把最温柔的刻刀把它雕琢得圆滑光亮,色彩斑斓。众人凑近看,这只小天平非常工整,样子似是加了框的西方天平。底部的琉璃盘撑起了天平的两端,沉下去的一端托着一个玉制的小印,抬起的一端放着一个金盘,金盘上连着一只白玉酒樽。酒樽没有脚,平平地贴在金盘上,个头不小,看上去能装三四两酒的样子。上方的方框伸出一根细细的金丝,金丝一直伸到樽中,中间还系着一个小漏斗,平平整整地盖住了酒樽的顶部。

天平的底座上刻着“衡此衡器,大道在前。水没仁字,洪淹一县”,众人这才注意到白玉酒樽内壁上部镶着一个金色的“仁”字,而那根金丝也正是从“仁”字后穿过,一直延伸到天平的底座里。再看中央铜柱里,内壁一圈是各种明时的机簧螺丝,此时已经停止运作。中央是一个密封的圆筒,里面有一股清泉咕嘟咕嘟地涌着。正中是托起天平的那根圆柱,想来小天平之前一直沉在这里面。

“这意思是不是,只要这个小东西弄平了,就不用钻狗洞了?”项昊指着身后的两扇大门说道。

“有可能,不然那两扇大门就是摆设了。”罗瑞赞同道。

“开个狗洞咱就费了这么大劲,这扇门这么大……还是算了吧。”陆林觉得不会那么容易。

“不管那个,能走大门就不走狗洞,来试试!”项昊说着从下面的水源舀水往酒樽里倒。随着水被倒进酒樽,天平一点点平衡起来,樽中的水位也一点点接近“仁”字。

“停!”乐雨突然喊道,“没看后半句吗?洪淹一县!这种常年运作的机关背后一般都是水、风等自然力量推动的。别忘了,咱们附近有两条江的源头,这里不缺水。如果真如刻字所说,水没过了‘仁’字,会打开其他地方的水闸,引得山洪暴发,那后果不是我们所能承受的。”

“还真能有洪水?都四百年了,有也早干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能不能用手把这一边给压下去?”

“不行,那根金丝怕是个机关,还是别想着作弊的好!”

看几个男人在争论,乐雨又说话了:“还没看出来吗?这也是考题,如果要两边平衡,那水必定要漫过‘仁’字,这边的重量才够,这个‘仁’就是考题。前面那些平衡考的都是能力,而这最后一个,考的却是心性。凡是通过挂印阵的人将会面临这个选择,摆不平这个天平,就得老老实实去钻狗洞。”

几个人听得一愣,周伟最先反应了过来说道:“没错,心性,是那种‘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狠劲儿!有时候这东西比什么都重要。”

“你是说,这些参加考试的人为了从大门过关,水淹‘仁’字,而这可能会使得下方暴发山洪?怎么可能!”项昊不信。

罗瑞说道:“从大门走和从小门走肯定不一样,为了一个更大的官职,未必就没有人肯下狠手,而且其人多半不简单。别忘了,那句‘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是谁说的,是‘治世之能臣,乱世称奸雄’的曹丞相呀!历史上那些做成大事的人,没有一个是不狠的。所谓‘仁者无敌’,不过是成王败寇后的自我标榜而已。嗯,这道题,真讲究!比前面的加到一起还考验人。”

“把樽里的水盛出来吧,别真出了事。”乐雨看着酒樽里已经接近“仁”字边缘的水说道,“‘仁’是儒家思想核心中的核心,这种题竟然出现在群儒林立的官员考试中,真是可笑又可怕。不过话说回来,有通过挂印阵的能力,又真能下得了这份狠心的人,真的很适合当官,当大官!也许真的能选出另一个张居正来。”

话虽如此说,乐雨却悲哀地看着酒樽内那个金光灿灿的“仁”字。“仁”是儒家道德的最高标准,是孔子向世人展示出的人性最光辉的一面,难道“仁”有错吗?一定要淹没吗?为“仁”就要从狗洞里钻过去吗?第二个考场的精巧设计,让她不能不承认这是场充满了理性与智慧的考试,对这里的设计者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但这考验人性的天平,竟然要以灭绝人性的“不仁”为通过条件,她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陆林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事,便打趣道:“我看不一定,也许还有另一种通过方法呢?刚才瑞子说曹操,你们猜我想到谁了?刘备!咱们仁义的刘皇叔,也不比曹操差嘛。谁说一定要淹没了‘仁’字才能过关?”

“别绕弯子了,林子你有办法?那快呀!”项昊催促道。

陆林笑笑答道:“又想升官,又不想祸害百姓,没听说过‘舍身成仁’‘求仁得仁’吗?你们知道,同体积鲜血的重量是超过清水的。”

“你是说……”说着项昊做了一个割腕的姿势。

陆林把脸一板,故作严肃地说道:“仁,是要做出牺牲的!”然后又笑笑道,“我乱猜的,不试试,谁知道行不行?”

乐雨一拍脑门,“我怎么没想到?”她非常难得地给了陆林一个“算你厉害”的微笑,“没错!第一个方法可以,第二个方法也可以。能过挂印阵的官员,无论是为了权力引发洪水滔天,还是不肯钻狗洞又愿意为了山下百姓牺牲自己的,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两种人有资格从大门走。”设计者给出的第二个答案让她非常开心,似乎是在告诉她,不是只有泯灭人性才算通过考试。当人性的光辉绽放出最灿烂的光芒时,前方同样会是一条光明大道,善良是会得到回报的。她一个劲儿地拍着脑袋念叨着:“我怎么没想到呢……”

陆林坏笑道:“这就叫‘智者见智,仁者见仁’!”“智者”是指乐雨,“仁者”当然是指自己。不过乐雨现在心情好,并没跟他计较。

“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罗瑞指了指前方已经打开的狗洞。

“怎么办?钻呗!前面还有几个鬼子等着咱们呢,现在可不是献血的好机会。”项昊虽然不愿钻洞,但他很明白几个人现在的处境,没准等通过了考试,还会有一场硬仗在等着他们。他抚了抚手中的定汉剑,无比惋惜地说:“如果不是现在不是时候,项爷我还真想试试。别人都在钻狗洞,项爷我洒一樽血酒,然后风风光光从大门走出去,让其他人惭愧去吧!哎,那会儿我肯定会觉得自己特别牛!”

罗瑞打趣道:“你也可以倒一杯清水,轻松淹没山下上万条人命,然后一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表情,很霸道地走出去。”

“上帝说肯为别人做出牺牲的人能上天堂,这是一扇天堂之门,同时也是地狱之门。门外是通向未来的两条道路,一条是王道,一条是霸道。如果考试者在这里做了选择,可以想象几十年过后,他们会画出两条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就如孟德和玄德。我现在突然觉得庆幸,幸好这里没被启用就废弃了。”乐雨感叹道。

“抱歉,天堂未在本国设立办事处,本天庭能成仙的永远是少数人,等下次投胎再找机会吧。”陆林打断了她,“喂喂同志们!别抒情了,这里还有第三条路在等着我们呢。”陆林指着狗洞说道。几人又被拉回到了现实,他们既没有引发滔天洪水的狠心,也没有割脉洒血的勇气,只能老老实实钻狗洞了。

想想确实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几个人不再闲聊,向着狗洞似的小铁闸门走去。那洞口小小的,颜色却暖暖的,可以从洞口看到下一间石室透过来的橘黄色的火焰光芒。现在他们必须加快速度了,不知道下一个考场,还有什么样的考验在等待着他们。

他们急,有人比他们更急。

“他们出现了!”一个声音兴奋地叫道,那是加藤洋阳也的声音。

“他们总算出来了!”山中健太、野村匠也是一脸兴奋的表情。被绑在旁边一根石柱上的周欣,则是又着急,又长长松了口气。

如果陆林几个人在这里,一定会惊诧为什么几个日本人会为他们的过关而兴奋。甚至,原本一直想躲开他们的石井真,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想见到他们。

这里是整个洞穴的核心位置,石井真一行人带着周欣从水静发现的那个大洞口来到了这里。其实他们一伙走得也不容易,进入大洞穴后,不远就是一层层密如蛛网、相互交错的大小洞道,如果没有正确的路线,几乎不可能找到里面的人工建筑。靠着地图,他们终于找到了深藏在洞穴深处的基地。

令一行人没想到的是,当他们来到基地的核心大厅——地图上标注存放“灾星”的地方,眼前的情形却让几个人傻眼了。“灾星”就放在大厅的正中央,只不过是装在一个大型容器里。石井真研究了大半天旁边的文字,终于弄明白了,这里是存放一场特别考试的奖品的地方,当有人通过了全部的考试来到这里,机关才会自动打开,将奖品呈现在胜利者面前。

几个人试了很多种办法都没能打开这个容器,炸药又不敢用,怕炸坏了里面的东西。山中健太打起了那个考试的主意,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考试,但根据这里的情况,他们把考场的位置锁定在了一扇巨大石门的后面。但石门同样异常坚固,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宝贝就在眼前,却没办法拿到,着实让几个人郁闷了许久。就在石井真一筹莫展的时候,镶嵌在大厅上方的一圈铜镜中的一面亮了起来。铜镜的微光中有扭曲的画面,是从一个方向反射过来的。虽然非常不清楚,但他们还是能从画中人的装束分辨出正是一路追来的陆林等人。一圈铜镜设计得很特别,如果对应的洞室内没有灯火,镜子中就是漆黑一片。随着灯火的明灭,铜镜交替显出了图像。开始时第一面亮了起来,当它黑下来的时候,第二面又亮了起来,接着第二面熄灭,第三面亮了起来。如果陆林在这里,一定会想起乐雨在形容“狴犴”是正义象征时用的“明镜高悬”这个词,他们同样是在一个“明镜高悬”的环境里。原来古人在这里真的不能作弊,他们一直被监视着。

几个日本人看陆林等人是在代替他们完成这场考试,一时间大喜过望。没想到最困难的一件事,竟然被敌人帮忙做了。他们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陆林等人突破层层机关来到这里,帮他们打开容器时的表情。到现在为止,他们都不认为对方有能力跟自己抗衡,所以根本不担心双方再次碰头。这里,同样是个杀人弃尸的好地方。他们幸灾乐祸地看着陆林等人的表演,虽然那个模糊扭曲的画面只能看个大概,并不能让他们明白对方到底都遇到了什么。显然,并不是只有陆林几个人的情绪被这里的环境影响了。

只有被绑在石柱上的周欣在暗暗着急,既希望哥哥等人能从重重机关中脱困,又怕他们最后反而让日本人阴谋得逞。

与此同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带着一条大狗在洞穴中穿梭着。水静走了一大段的山路,终于进入了那个大洞口。如果不是“包子”超常发挥追踪到前一批人的气味,水静百分之百会迷失在这交错的洞穴里。透过头灯微弱的光,近处的房屋、远处亭台楼阁的阴影、一连串的人工建筑出现在眼前。小道姑从小生活在武当,对古建筑并不陌生,虽然这里的规制没有武当那些宫阙高,却还是一眼看出它们皆系明时的风格。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能想到在这偏远荒僻的巨大洞穴内,会藏着这样一片明代建筑群。但此时隐身在黑暗中的建筑群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点光亮,宛如一座鬼城。

水静沿着中间的一条大道不停向前走,两边阴森森的黑屋让她有点发毛。走了一段后,她发现这里大多数房屋跟地面建筑不同,都是依据洞穴的走势修建,为了节省空间,很多房子没有顶,把岩洞的顶壁当成了房顶。她时不时好奇地四下张望,灯光透过一扇扇窗格照进漆黑的屋子里,只能照亮很小一片区域。这里数量最多的是住房,大概是考虑到来的人的身份,都是一个个独立房屋。另外还有两层藏书楼、如私塾般的教室、衙门公堂、二三百平方米的道场,还有数间有点像放大了的游戏室,放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和个头儿超大的棋盘,搞不清楚是做什么的。这些房室鳞次栉比,却又被宽窄不一的洞穴分成了好多区块。

“狗狗别怕,老头子说了,心中无恐惧,则无所畏惧。”水静死死抓着狗绳,与其说她是在安慰“包子”,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我在之前的那些洞口上做了记号,等乐姐姐他们发现走错路,一定会来找咱们的。嗯,肯定能找到咱们!”“包子”也在发着抖,大白狗虽长得块头很大,其实胆子很小,进洞以后再也不敢撒欢儿似的跑在前面,老老实实跟在水静身边,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往后躲。

完全没有生机和人气的建筑,比黑暗的旷野更让人害怕。瘦小的身影坚定地追踪石井真一伙人的气味,向着核心大厅前行。机灵的小女孩却没有发现,她并不是唯一的追踪者,在她身后很远的地方,还有一双眼睛盯着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陆林几个人还在路上,他们已经被各种各样的考题折磨得心力交瘁。通过第二场挂印阵之后,各种试练接踵而来。第三场考的是关于儒释道传统意义上的“三教”知识,好在有乐雨,这关过得很轻松。到了第四第五两场,真正关于心学的考验开始了,这让他们像脱了层皮一样难受。大概是因为来这里的是读书人,所有的机关都没有致命危险,有考验耐心的,有考验勇气的,但大多数都是一些变着法儿出现的选择题。

有人说人生就是一场连续不断的选择,而这里的选择题,却几乎是由人生中那些最重要、最难做出的选择组成的。与其说性格决定命运,不如说性格决定选择。当所有选择累加在一起,就注定了一个人的命运,而有些注定的选择背后往往是别无选择。虽然一路下来没有生命危险,但大家却觉得生不如死,太折磨人了。好在到了第六场,乐雨终于找出了规律,只要活用阳明心学的三大核心理论,这里的难题还是可以应付的,因为它们本身就是照这个设计出来的。几个人从这些试练中明白了很多心学的道理,三大核心理论原来是层层递进的。心即是理,打通心与理之间的关联,从心中求天理;致良知,抛去心中的杂念与私欲,用通明的心境去分析对错得失,使心中理真的变成天理;知行合一,知然后行,将良知表现于身外。

道理好说,可这一路上真的做起来,却把五个人难为得差点吐了血。不过这是真正对于“心”的磨炼,在重重危机和困难中求出路,让众人的精神和意志在极短时间内悄悄升华。几个人从来没有这样直面过自己的心,面对一次次选择和结果,他们渐渐明白了“良知”的含义,但每个人的领悟又各不相同。总的来说,那是一种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都让自己自信、冷静、勇敢、坚定面对的一种力量。世界在每个人面前是客观一样的,但每个人的心是不同的,当一个人用一颗强有力的心面对这个世界时,他就是强大的。此时众人也明白了,对于任何参加这场考试的人来说,这都是一次打磨心灵的旅途,一场人生中难得的试练。

唯一让众人遗憾的,就是他们的前进速度越来越跟不上灯熄灭的速度,往往才完成不到一半,灯盏就会熄灭,需要打开头灯来完成剩下的考试。当下一关的门打开后,他们就会奔命似的冲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