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冰海奇航

上校一路低飞，车上的众人也只能在夜空中模糊辨识着两个黑影，跟着它们一路前行。越往后，目标越明确，他们的心也越发沉重，上校竟然真的是往潜艇墓地那个方向飞。这次连罗瑞都绷不住了，大呼：“不会这么背吧？”

越来越近了，众人甚至能隐约看到远处那一艘艘横七竖八被丢弃在大海里的黑影。有的半沉在水中，有的大头朝下扎在那里，有的搁浅在岸边，如一条条已经死去的钢铁巨鲸，林林总总有数十艘，像一堆玩具似的，被密集地撒落在离海岸不远的地方。

离那片区域越来越近，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又走了没多远，上校就不再往前飞，而是在前面一片区域的上空绕着圈飞了起来。众人停下车观看，不由得大失所望。微弱的天光下，远处那片海岸是平齐的，清一色是高出水面一两米的黝黑岩石，其中倒是有一块凸起的缓坡，但看上去最多不过五米高，几乎可以用一马平川来形容这里。这与油画上数十米高的海崖、弧形的海岸线完全不同。

“瑞子，回去给你那头傻鸟检查下视力吧。完全不搭边的两种地形，亏它也能认错。”萧卓失望地说道。

上校又在空中飞了两圈，看到众人不为所动，便一个俯冲向海岸线附近扎了下去，作势欲扑。两声鹰啼后，竟然在那岩石的雪原灌木中惊起了一片飞鸟。众人都觉得稀奇，却又隐隐感觉哪里不对。罗瑞先一愣，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说道：“我大概明白它的意思了，原来上校比咱们都聪明。”

“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是上校问了这里的鸟，这些鸟告诉它的。”萧卓说道，“你们说不同种类的鸟之间可以沟通吗？”

“应该不可以吧？不然怎么会有‘鸡同鸭讲’这个成语。”周欣说道。

罗瑞却打着手电筒在看那张冲洗出来的油画照片，没有接她们的话茬，过了片刻才说道：“就是这些鸟告诉它的。刚才有两只鸟飞得比较近，车灯下我看清了，那是白颊黑雁，在北半球分布很广。你们看这幅画！”说着他把画展示给众人看，“在这里，这里有几只鸟。”他边指边说，灯光下，众人看到画上天空中有几个不大的“V”字形，那应该是正在展翅高飞的鸟儿。

“你们看到这个白边没有？”罗瑞指着“V”字形的中间，那里不是很明显，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个笔误，“先前我也以为是画家画错了，现在看来，应该是白颊黑雁的白色身体。这画上的鸟应该就是白颊黑雁，千年前它们就生活在这里了。可问题是，这个季节，它们不应该在这里。

“夏日的北极，几乎是所有鸟类的天堂。这里有丰富的苔原和鱼类，又没有人类的打扰，每年都会有很多鸟儿来这边度夏。但冬季以前，它们都会飞向偏南一点的地方过冬，也就是随季节迁徙的候鸟。换句话说，冬季的北极几乎没有鸟。”罗瑞继续向众人解释道。

“冬季的北极圈寒冷，一片黑暗，鸟儿都会离开。这油画上应该是初冬，可那时也不应该有鸟类生活在这里了。上校的理由很简单，也许是鸟类对同类比较注意吧，它大概是注意到了油画中的鸟。呵呵，我也不知道一种鸟类对另一种鸟类的习性到底有多了解。这么说吧，这个地方，这个季节，不会有鸟儿存在！但如果存在，那么它有可能就是一直存在的。它大概是没有找到相似的海岸线，却发现了这附近唯一有鸟群生活的地方，于是就把咱们领到了这里。”罗瑞说完停了下来。

“这……这算什么理由呀。”项昊在一边完全没有理解。

“画上的白颊黑雁，可能就是咱们眼前这一群白颊黑雁五百年前的祖先。动物的迁徙很神秘，就好像每年有六种太平洋大马哈鱼都会洄游到勘察加半岛产卵，产卵之后就会死去。可它们的后代却总能在同一时间，沿着同一路线，甚至是同一条河继续游回勘察加半岛繁衍后代，上千年来，年年如此。类似的还有非洲大草原上的角马，圣诞岛上的螃蟹……好像无师自通，这个习性已经写进了它们的DNA里。再说这候鸟，其实很多鸟儿都很聪明，它们在一个地方过冬后离开，第二年回来的时候，甚至还能栖息在前一年的同一棵树上。就像信鸽一样，即使飞出千里，回来时还能找到家。而一个族群的鸟类一旦把一块地方视为栖息地，它们可能每年都来。

“说真的，人类其实根本不了解这些可以自由翱翔在天空中的精灵们，它们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们一无所知。眼前这一族群的白颊黑雁，也许每年都会在摩尔曼斯克过冬。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北大西洋暖流。刚才已经说了，因为习性的关系，如果不碰到特殊情况，这些白颊黑雁每年都会到相同的一片区域过冬。如果冬季的摩尔曼斯克只有这一个鸟群，那么，油画上白颊黑雁的栖息地在祭坛附近，现在的这群白颊黑雁，它们的栖息地应该也在祭坛附近。呵呵，动物习性这种东西，也许上千年都不会变。”

正说着，对面来了一辆车。“你们怎么在这儿？”陆林的声音从车上传来。他和洛雨两个人来了。

“哎？我们还没问你呢，我们过来也没联系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项昊问道。

“靠这个呀。”洛雨晃了晃手中的玉衡。已经到了目的地，她也就不背着萧卓了。他们对玉衡的加工很简单，为了不破坏它本身的精度，只是在指针最下方加了一个几乎没什么重量的夜光刻度盘，这样就能轻易分辨出玉衡的指针是不是垂直向下。而此时，玉衡正是垂直向下，指向刻度盘的中心点。

“来的路上我们试了下，一个刻度1毫米，换算比例尺大概10～20公里。换言之，那片区域应该就在这附近半径10到20公里的范围内。我们转了好几圈都找不到画上的地形，跟人打听了一下，附近好像在苏联时期填过海。唉，这已经是玉衡的最高精度了，这里的地形又变了，怕是真不好找了。而且这还不能保证当年寻到这里的蒙古军队是不是也能定位得这么准确，真的把祭坛修建在玉衡的中点上。如果他们存在误差，那我们再精确也没用。”陆林叹道。

难道上校真的对了？难道在一千年前，或者五百年前，眼前那岩石组成的海岸曾经是一道山梁？夜空中传来那些被惊起的白颊黑雁如鸭子一样的叫声，嘈杂而混乱，听在众人耳中却有种令人肃然起敬的感觉。

眼前的白颊黑雁大概跟油画上的属于同一族群，保持着同样的迁徙习性，每年冬天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千年已过，可生物的本能却通过一代代繁衍，写在DNA里被留传下来。天翻地覆，沧海桑田，繁衍不息，唯我常在，这让人不得不感叹生命的伟大。大自然移山填海想要掩盖秘密，却被眼前的几只鸟儿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出卖了。

当众人把上校的发现告诉了陆林和洛雨后，两个人也惊呆了。接着大家一阵狂喜，玉衡与油画两相印证，地方不会错了，那祭坛一定就在这附近！

但当他们冷静下来之后，才意识到更大的问题摆在了眼前。原本几十米高的山崖变成了一两米高的海岸，那么原本贴近海面的洞口现在应该在水下几十米的地方，甚至整个洞穴内部都已经被海水淹没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洞穴内部没有进水，可他们要怎么进去呢？潜水吗？显然不现实，这里是沉睡在漫漫长夜中的冬季的北冰洋。

确定了这里就是曾经修建长生天祭坛的地方，众人把车停在了路边的野地上，打着手电筒在四周搜索，希望能找一些祭坛的痕迹。令大家失望的是，什么都没有。

“大概那祭坛在沙皇时代就被毁了，不然它下面的秘密不会隐藏到现在，看来只能从这下面想办法了。”洛雨指了指远处沉睡的大海。

众人来到岸边那个高耸出一块的缓坡上，如果这里真的是曾经的山崖，那么当年沙皇大臣逃出长生天的洞口应该就在这下面。夜色中，脚下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手电光照下去，可以看到海面上有一层薄薄的冰碴。冰冷的海水不停翻滚，轻轻拍打着堤岸，一阵阵夹杂着咸腥味的海风，吹到脸上如刀割一样。

“下面怕是也不好下去，这里可比泰坦尼克撞冰山的地方冷多了，咱们怎么下去？”周伟犯愁道。

“眼下还有一个更紧迫的问题。”萧卓说道，“赵老四已经追过来了，我那个二哥怕是过不了多久也会到。酒店不能再住了，那里太显眼也太容易被找到。”

“那咱住哪儿？总不能住车上吧？冻也冻死了。”周欣说道。

“地方我已经看好了。”萧卓指了指岸边十几米远的地方，“刚才搜索附近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废弃的小木屋，就是那个。破是破了点，但装上玻璃点着壁炉就能住。此地处于城区和军区的中间，又是条偏僻的小路，这个时节应该没什么人会来，让赵老四他们在城里慢慢找吧。其实这里跟远东的情况差不多，有很多废弃的屋舍，苏联解体的那段日子不知有多少老百姓迁移走了。这里气候条件太恶劣，对他们来说，无论去哪儿都算是去温暖的南方。”

这个想法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同意，对于他们来说安全太重要了。再者说，不过是打扫一下装几块玻璃而已，在冰原上住过树坑庇护所之后，住什么地方都会感到舒服。

一番商议之后，大家决定先解决眼前的危机再说。估计赵庆中用不了多久就会到，何况后面还有萧卓的那个堂兄虎视眈眈。众人不再耽误，直接驱车回城，退房，采购。

忙活了五六个钟头，他们成功地在海岸边的小屋里生起了壁炉。简单地把几个房间打扫一遍之后，几张行军床被抬进来安置好，一个临时居所就算成形了。担心唐代古尸放在室内会解冻，他们便仍旧把它装在木箱子里放到室外。

昼夜不分后的一个大问题，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该休息，什么时候该工作。安顿好一切，大家继续讨论起寻找入口的问题。想到终究是要下水，众人还是采购了潜水装备，虽然他们大多数人都不会用。

“就算咱们租条船，从附近下水找到了洞口，但如果洞里也被海水注满，咱们也没办法。在这种环境下潜入一个复杂的水下洞穴，怕是专业潜水员也会出不来。”洛雨说道。

“你们说，边上那几艘破潜艇还有能用的吗？要不，咱试试？”项昊摩拳擦掌地说道。

“别做梦了你，跟核污染沾边的东西，你敢碰吗？再说那些东西放在水里这么多年，没维护保养过，怎么可能还能用？就算能用，我问你，你会开吗？那玩意儿是你们这几块料说开走就能开走的吗？”萧卓问道。

一下子众人都沉默了，北极圈以内本是人类的禁区，面对极地的严寒，虽然有些问题在地面上可以解决，但下到水里还是不行。

陆林说道：“萧大小姐，你能调动一下家里面的力量吗？从北海舰队借点潜艇和水手过来，载咱们一段。”

“你开什么玩笑！那是世界上排名第二的俄罗斯联邦的武装力量，国家的军队是外国人随便能借到的吗？潜艇每次出港都会有记录，想让他们为咱们跑一趟？天方夜谭！”萧卓翻了个白眼说道，“要是大老爷家，也许真的可以想办法弄到一次出航的机会，但是肯定不能用他们家的力量，不然等于把入口明白地告诉了他们！”

“是呀，而且大家别忘了，我们不清楚那个海洞入口到底有多大，以潜艇的个头能不能钻进去还不一定呢！恐怕就算借到潜艇，也会因为个头太大进不了洞。”洛雨说道。

大家再次沉默，眼前的一片冰海，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跃不过去，就要功败垂成。周伟想了想说道：“反正没有办法，不如进渔港问问当地人，有没有这个季节潜水的办法。你们不是说核动力破冰船能用在旅游业上嘛！还有新闻上也播过，在俄罗斯宇航局，交2000万美金能让你上太空玩一圈。也许潜艇的问题不如咱们想得那么难，关键是咱们不是本地人，不了解行情。”

于是众人抱着一线希望又驱车进了城里。事后证明，周伟的提议是对的，专业问题找专业人士解答，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几番打听之后，他们在渔港里找到了一位老船长。这是个曾经参加过二战的老水兵，从战舰上退下来之后便做了渔船的船长，一辈子都在跟大海打交道。

收了萧卓的一笔顾问费之后，他笑呵呵地把众人从码头领到了一个离港口不远、满是破船的垃圾场里。灯光下，众人还看到了几艘拆卸了武装的小型舰艇。老船长举着手电东找找西找找，问他却笑而不答。

“找到了，就是这个！”他停了下来，对着一根半埋在土中的黑色铁柱踢了两脚说道。那铁柱长有四五米，直径将近一米，横倒着埋在土里。

“我们是要潜水呀老爷子！这是个什么东西……”项昊边说边俯身去看，之后猛地跳了起来，“娘的这是鱼雷！”

众人听到都惊退了一步，老船长哈哈大笑，示意众人不要紧张。

“怕什么怕，一个壳而已，里面是空心的！”陆林拿手电照着说道。

“你们不是要下水吗？用这个最合适。”老船长解释道，“这是二战时的老东西了，名叫‘人操鱼雷’，说白了，就是一个人操控的微型潜艇。二战时期由意大利发明，后来其他参战国也多有仿制。每艘荷载一到两人，出洞时会在艇身的下方安装鱼雷或者炸弹，由战舰或飞机投入海中，是二战时期专门从事水下奇袭、港口潜入的一种特殊武器。德日英俄都曾用它组建过袖珍潜艇部队，曾经有过一人一艇炸毁万吨补给船的战例。你们要下水，买几艘简单改装一下就够用了。”

“单兵潜艇？这玩意儿好！”项昊兴奋地说道，但旋即又犯了愁，“不过就这一艘也太少了点儿。”

“这东西现在全世界都不好找，但别忘了，这里是苏联最大的潜艇制造基地。听说他们试制过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种小东西也造过不少，它们可比造船容易多了。解体之后，这里生产的鱼雷卖得出去，这东西却没有销路，因为没有实际用途。他们连核潜艇都废弃了，这些小玩意更不用说，卸掉武器之后就被抛弃了。垃圾堆里还有，但成色好一点的都在废品收购站或者二手商人的手里，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们联系。应该不贵，除了你们这种古怪用途的，没什么人用得着它。”

之后，萧卓以每艘三万人民币的价格，从二手商人手中购买了十艘老旧的人操鱼雷，又以每艘五万人民币的价格找了一家小船厂帮忙修复改装。这些毕竟都是放了几十年的老东西了，密封性和抗压性都未必过关，而且他们要潜入的深度也未必是这些微型潜艇能够达到的，这还不包括加装现代化设备、水下照明等一系列问题。老船长给他们介绍的船厂不错，有很多从潜艇制造基地退下来的老工人，双方约定改装将在三到五天内完成。

回来的路上，周欣笑道：“三万块买的东西却要花五万块改装，实在有点本末倒置。但八万块买到一艘私人潜水艇，却又实在太划算了！”

萧卓却摇头道：“这些东西没准儿就是贩子们从垃圾场里捡回去的，一堆垃圾卖出几万块，他们已经赚大了。不过细算起来，花80万就解决了眼前的问题，真的已经很值了。如果按陆林的想法调动服役中的潜艇，别说80万，就是800万也没戏！那是国家军队，不是有钱就能调动的。”

“其实最值的是那笔咨询费，老头儿人不错，收了咱的钱还真卖力气。趁这几天改装的工夫再找找他，看能不能找个教练艇让咱先学学。坐个小铁壳下海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稍有差池就甭想上来了。”周伟说道。

众人点头称善，决定先回去休息，第二天再去找老船长。

“老大，还是找不到他们。”一个手下向熊猫伊万汇报。此时他们已经到了摩尔曼斯克，通过本地的地下黑帮势力寻找着陆林一行人的踪迹。

“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熊猫伊万的两个眼圈好了很多，他盯着手下问道。

“有，有两个消息。”那个手下忙不迭地回答道，“第一个，咱们的人问了几家酒店，结果发现还有一批人在打听这些中国人。我们问了，那也是一群中国人，好像跟咱们差不多。第二个，根据先前了解的情况，咱们一直认为袭击您的是一群旅游者。可是今天咱们在圣彼得堡的人传来消息，他们详细地了解了一下这些人在圣彼得堡的情况——特别是了解了他们采购的那些装备，以及得知了酒店人员听到的他们的一些对话之后——说他们不像旅游者，反倒像是……”

“像是什么？说呀！”熊猫伊万催促道。

“像是……来寻宝的！”那手下拿不准地说道。

“寻宝？”熊猫伊万不说话了，盘算着这事的可信度，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说。回想起那群人的身手和他们带的鹰，他渐渐开始相信，甚至觉得寻宝者就应该是那个样子。寻宝？难道这里有宝藏？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想到这些，他脸上的伤也不疼了，心情愈发激动，血冲顶梁口干舌燥，一股热辣辣的欲望从心头升起。如果寻个仇最后能寻出真金白银来，那他的这点伤就太值了。

“你不是说还有一群中国人在找他们吗？找！先把这群人找出来！管他们是不是黑社会，这是咱们的地盘，来个黑吃黑！哈哈哈……”熊猫伊万大笑着说道。这个倒霉的黑老大，灾星未退，贪心又起。

翌日。

“慢点！雪儿慢点！”周欣站在船上大声喊道。

利用出发前宝贵的三天时间，众人开始熟悉“人操鱼雷”的性能。老船长真给他们找到一艘可以下水的教练艇，于是大家在明白了简单的操作后，都轮番试起手来。这种一个人操作的袖珍潜艇，可比那些动辄百米长的钢铁巨鲸容易多了，比开车难不了多少。但出于安全考虑，大家还是决定只在海面附近活动，不做深潜。

这种潜艇是没办法从岸边独立下水的，只能通过大船运载到海中，再吊到水里。四周是一片漆黑的海面，只有渔船的探照灯和潜艇前部的头灯亮着。此时驾驶潜艇的是雪儿，前些日子她已经学会了开车，可大家都不敢坐她开的车，那简直是在公路上体验生死时速的感觉。眼下无遮无拦，四周全是海水连块礁石也没有，上了潜艇她就玩疯了，驾艇在海面上狂飙，好几次差一点撞到众人所在的渔船上。

“船长，咱们能往那个方向走一走吗？”陆林指着他们现在驻地的方向说道。简单潜航了几次都没有问题之后，他希望能认真下潜一次，在众人出发前，先把洞口的位置和洞内的大致情况摸一遍，同时也正式试验一下这东西是否能让他们坚持到进洞。它与个人潜水相比，虽然相当于多加了一层钢铁的外壳，可在里面依然会觉得很冷。

渔船在离岩石海岸还有一公里的地方停下，陆林下了水，不过为了确保安全，他戴了全套的潜水装置，还有一只保温杯大的氧气瓶。即便这样，大家还是千叮万嘱，让他即使找到了洞口，也一定不要潜入得太深。

钻进潜艇，陆林竖起大拇指做了个飞行员的手势，便关上舱盖。渔船上的吊臂把潜艇缓缓吊了起来，再次从船上放到了海中。陆林点亮潜艇的头灯，启动涡轮，那袖珍潜艇便如一颗鱼雷在海面上缓缓行驶。渔船上的探灯一直照着，那颗鱼雷慢慢加速，开始下沉，不一会儿消失在了海面上，只有一串气泡“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

平静的海面下是一个鲜活的海底世界，鱼雷头部的那盏灯加得仓促，只能照到前面十几米远的地方。这里是俄罗斯最大的渔港，虽然没有日光，水下一片漆黑，但眼前灯光中的情景，让陆林大开眼界。

随着他一点点下潜，鱼雷周围的鱼也多了起来，时不时就会有一条撞上来。陆林突然想起了电影《泰坦尼克号》里深海打捞的场面，和眼前的情况何其相似。手中的定位系统还有信号，他一点点向岸边的崖壁靠拢，摸索着他们先前确定的那个范围。所谓的日不落之山，原来就是海边的一座悬崖。而此时，悬崖变成了海岸。当他的鱼雷靠近岸边的时候，灯光照亮了崖壁，对面仿佛是一座沉入海底的大山，眼前是笔直的悬崖峭壁。

为了保证灯光能照亮更大的范围，鱼雷一直离断崖较远。眼前的景色很是奇特，就好像一个从悬崖上跳下来的人，以超慢镜头一点点欣赏掉落过程中眼前的崖壁。眼前的这座山，已经附着了不少的贝类和藻类，还有一些小鱼在植物群中钻来钻去，既像海底，又像山崖，说不出的怪异。突然，灯光似乎失去了作用，照射到了一片漆黑中，什么都看不到。

陆林心中一颤，但很快就明白过来，灯光是照到了空虚中没有被反射回来，找到那个洞了！他连忙向后倒，想离远一点看清楚洞口的全貌。高耸的海底绝壁面前，一只亮着灯的小鱼雷缓缓向后退着，对面是岩壁上的一个幽深洞穴。待看清了洞口的面貌，陆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洞直径少说也有二三十米，就算是真正的潜艇也足够钻进去了！这是多年被海水冲刷出来的吗？陆林简单记录了一下现在的确切位置，便继续向前，准备看一看洞内的情形。

不料，就在鱼雷接近洞口、灯光照射进去的时候，洞内突然潜流涌动。水中传来一股大力，把小艇推得向后一滞，似有什么东西要出来。陆林当时就毛了，难道这洞被什么大海兽当成了巢穴？

不待陆林细想，一股更大的潜流涌出，小艇被猛地向后一推，接着又是一股强劲的吸力，一下把小艇抽进了洞里。陆林顿时紧张起来，即便是头巨鲸也没有这么大的吸力吧！小艇被一口气吸进十几米，灯光中却没有发现异状，浑浊的海水中漂浮着不少杂质，还有小鱼从洞内往外游。

就在他考虑是否还要深入的时候，又一股推力传来，要把他挤出洞去。陆林一咬牙，心想早晚是要进去的，便启动发动机继续向前。那一呼一吸之力交替不断，仿佛有只巨兽在洞内呼吸一样，如此往复三四次，小艇向洞内深入了五十多米。又是一阵吸力，小艇陡然快了起来，灯光中前方突然出现一物，眼看就要撞上了。陆林连忙开倒车向后急退，好在这时推力再起，把小艇向后推了一把。陆林冒着冷汗将小艇停下，透过灯光看前面的东西。

那是一尊石雕，就如古时大户人家门口的石狮子一样，不过石头底座上的不是狮子，而是一条大鱼。倒退几步细看，另一边也有一条石鱼，两鱼中间是一串宽近三米的台阶，台阶逐级向前延伸，石鱼后方不远就是石壁，看来洞穴已经到头了。这里，应该就是沙皇大臣报告中，提到的蒙古人没有修完的最后一段。当年他们应该就是从台阶向下直到洞底，然后将洞穴凿穿引得海水倒灌，使得人尽为鱼鳖。抬头向台阶上层看，陆林倒吸一口冷气，一幕让他无法理解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原来洞穴顶部开着一个方形洞口，台阶就是从这洞口内一路延伸向下修建的。这还不算什么，光线照进上面的洞口，他看到那里正好有一只巴掌大的小螃蟹“噗通”掉下来，激起了水花，个头看着也变小了。水花不会出现在水里，个头变化说明光线折射了，也就是说，洞口处竟然就是水面，上层竟然没有水！可这里是海平面以下50米的地方，巨大的水压下怎么可能留出一块没有被海水填满的空间呢？

“林子没事吧？！”通讯器里传来项昊的声音。他已经半天没跟上面联络了，众人在船上等得心急，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没事！有个好消息，一会儿上去再说。”陆林对着麦克说道。他心中释然，不管那无水的洞穴是什么原因形成的，至少这是一个对他们有利的发现。先前一直担心那一进一出的潜流是什么巨兽在呼吸，此时陆林也算是完全放心了，那巨兽就是大海本身。洞口内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真切，陆林不再深入，调头开始返回。

“看到什么了？什么好消息?”

“有鲨鱼吗？”

“有海怪吗？”

回到船上，众人便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好消息是咱们不用一直闷在艇里。鱼有，鲨鱼没有，开玩笑，这是岸边！海怪？什么海怪？”陆林一个个回答问题。

“北冰洋海怪呀！这你都没有听过？就是巨型乌贼还是章鱼什么的，北欧传说中的大海怪，电影里常出来！”周欣说道。

“理论上来讲，一些软体生物是可以无限生长的，那玩意就算有也是出现在深海里！再说那就是个传说，谁见过？”罗瑞在一边对周欣扫盲。

“你说咱们不用一直闷在艇里是什么意思？”洛雨问道。

“那洞的上层好像没有水，也许是因为气压什么的吧，我也不知道。不过上面的洞里什么都看不到，我没上去，具体情况不明。”陆林答道。

“没有水……”洛雨听了也觉得匪夷所思。

这时老船长招呼大家要返航了，训练时间结束，渔船要回港了。

城市的另一边，一家酒店的高级套房里。数个房间的墙角边蹲了一排人，他们双手抱头，面对着墙，从里到外差不多四五十个。客厅正中的地毯上跪着只穿了一条印着卡通图案四角裤的熊猫伊万，此时，这位黑老大的张狂做派已经荡然无存，跟陆林他们在加长悍马上见过的伊万科夫判若两人。原本已经快消肿的两只眼睛再次被打成了黑紫色，鼻青脸肿更胜上一次，整个人都胖了。

“老大，求您了，不要再打了，我说，我都说！”熊猫伊万跪在那里颤抖地说道，光头上全是冷汗。先前，他打听到了赵庆中一行人的落脚点，便带上人兴冲冲地赶过来，想把赵庆中一伙一锅端了，从他们嘴里套问出关于陆林一行人的情况。

不承想事态的发展跟他预想的不太一样，当他们叫开门端起枪冲进去时，一切都逆转了。最后的结果就是眼前这样，所有的弟兄都被缴了械，自己又被人家胖揍一顿。

坐在沙发上的赵庆中一直没怎么搭理他，埋头看昨天撒出去的人带回来的消息。刚擒获伊万时，他问伊万为什么要袭击他们。身为大哥的伊万自然不能就这么跪了，于是顶了一句。赵庆中没说话，挥挥手让人把他拉下去暴打一个钟头。其实像伊万这种在黑帮中一步步爬上来的人，最懂得欺软怕硬、能屈能伸的道理。当初遇到陆林那样的旅游者时，可以硬气得像天王老子，但遇到一些真正惹不起的人时，他装孙子装得比谁都像。

不待赵庆中再问，他就把怎么要鹰怎么挨打又怎么想报复的经过都说了一遍，却只字不提宝藏的事。赵庆中一直冷冷地盯着他，发现这厮眼珠一直在转。

“不珍惜机会！”他挥手又要让人将伊万拖出去打。

这下熊猫伊万毛了，连声叫道：“还有还有！我知道他们是来寻宝的！你们也是！”

听到此言，赵庆中放下手里的资料，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哦？寻宝？说说吧，你都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呀！不然也不会上门来找您了！”想到此处，伊万悔恨得都快哭了，早知道说什么也不来找这麻烦，“我只是听过一个传说，传说苏联……”

“哦？呵呵，这种宝藏你都敢要？不提它是个传说，就算真的存在，你就不怕下地狱吗？”赵庆中听完后笑着问伊万。

“如果真的有地狱存在，哪怕没有这个宝藏，以我过去的所作所为，将来也一定会下地狱的。”熊猫伊万自嘲地笑了笑。

“你倒有自知之明，我喜欢够贪心、够坦率的人！好吧，让他们都站起来吧！”赵庆中向手下说道，又对跪在地上的伊万道，“你也起来吧。这里你比我熟，不如我们合作怎么样？帮我找出那帮人的下落，如果真的能发现宝藏，所有的黄金和钻石都是你的，我只要一样东西……”

三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十艘手操鱼雷改造完毕，出发的日子到了。

现在是下午五点，大多数渔船的正常作业结束了，港口两边的海岸上有很多人在忙碌着，似在搭建一个大平台。老船长今天给他们找来一艘大渔船，大到可以把十艘手操鱼雷全都放到甲板上。虽然陆林说洞里可能没有水，但众人还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这三天里，他们戴上特制的潜水服和水肺，在寒冷的北冰洋里练习潜水。十艘小艇做了很多改造，大功率的潜水灯、循环供氧系统、更好的保温层和通讯系统、可以在水下强迫打开的密封罩……但比起他们要去的地方，这些准备还是太少了。潜水不是开玩笑，一个不小心，这小小的鱼雷会变成让他们长眠在深海中的铁壳棺材。

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老船长感慨道：“姑娘们，小伙子们，我与大海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却还是不得不佩服你们的勇气。说真的，在海上待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是感到人类该对大海心存敬畏，而你们竟然要去寻访海底洞！我听说过，水下探洞是全世界最危险的运动之一，它不存在受伤的说法，一旦在海底出事，结果只有死亡。我听过很多关于水下探洞的传说，全是悲剧。比如说，一位潜水员在岔路口选错了方向，氧气用光后，他只好抓起石头，潦草地在洞壁写下几句与家人永别的话；一位失恋的女潜水员，因为注意力不集中迷失在洞穴里，她疯狂地游着，不知游向何方。直到今天，她窒息时的指痕仍然深深地刻在洞壁上。

“但不可否认，水底有全世界最美丽的风景，水中的失重感让人觉得自己仿佛在飘。一片蔚蓝中，在那些无法想象的海底洞穴里，形状颜色各异的鱼儿就像飞在你周围一样，当然，它们可能是有毒的。一万个人里也未必有一个体会过那种感觉。但还有个问题，这里的海底，关上灯后会只剩下一片漆黑，潜游在黑暗的海中的感觉会非常恐怖。”

“您就别说了，我们真不是什么探洞爱好者。”罗瑞愁眉苦脸地说道，美丽什么的他没听进去，危险倒是听了满耳朵，“要不咱们回去吧，辐射什么的还能多活几年，眼下这玩意儿没准儿直接要命呀！”

“放心吧，那洞不长，然后咱就上岸了。”陆林安慰他。

“要不欣欣留在上面吧？”周伟说道。

周欣拼命摇头道：“不行！我一定要去，就是拼了命我也要治好哥哥！再说，留在上面更不安全，万一碰上赵家人怎么办？”

“还是让她跟着吧，在外面，真没跟咱们在一起安全。”萧卓也帮着说话，她在担心自己那位堂兄。

大家相互嘱咐着，项昊等得不耐烦，便第一个钻进了小艇，对众人喊道：“别耽误啦！有啥话回来再说，我第一个！”说着招呼人用吊臂把他放进水里，然后就把密封罩放了下来。

众人看他已经开始，也不再耽误，各自站在艇前准备起来。

“你们真不用我们等在这里吗？如果出了问题……”老船长担忧地问道。为了不暴露洞穴的位置，今天陆林并没有让渔船靠近岸边，也不让渔船等他们。如果一切顺利，那么他们完成任务浮出水面的地方，就该在岸边小木屋的附近。为免夜长梦多，这三天时间里，他们已经在岸边加装了几卷绳梯，到时从那里上岸，之后一刻也不耽误，尽快回国。

吊臂把第一艘小艇缓缓放进水中，小艇亮灯，启动，缓缓向前行驶。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夜色中，一艘艘小艇相继被放到海中，在海面上连成一串，十盏明亮的圆形船头灯如海面上的一串浮标，又如黑夜中海神的珠串。

“成败在此一举啦同志们，下潜！”陆林打开通讯器说道。片刻后，十艘小艇开始缓缓没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