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绵延的小雨还未停下，顺着檐角滴落，和外面的世界如同隔了一层雾影，似梦朦胧。游廊处走过的身影娉婷多姿，白若锦看着，有一时的恍惚。

从前，她一直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回头便可看见。

如今看着她的背影，倒不知什么感觉。

直到离开白府，徐言与顾丹丹也没有再露面，梦瑶向徐幻灵提出辞行而后离开。

好在天气在午饭过后终于放晴，暑热也消了大半，两人推掉了徐府提议的马车，这于他们来说，倒是件好事。

与白若锦同行，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谁也不愿意开口。

白若锦几度想要说什么，最终默于唇齿，留于心间。

最终，梦瑶还是打破沉默，“师兄今日是借酒消愁么？”

想了想，白若锦“嗯”了一声。

也算是借酒消愁，只不过效果不理想罢了。

本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白若锦这么正经的回答了，梦瑶有些诧异，也有些疑惑，问：“师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都是快成亲的人了，还能有什么烦心事？

眼下他该是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啊，可也没见他有多开心。

梦瑶抬眸，望着他俊美的侧颜，想从中寻到一些蛛丝马迹，可白若锦还是只说“嗯”这一个字眼，淡漠的双眸平静的看着前方，无悲无喜。

问一句便答一句，也仅限于此，并不打算多言。

而在这问答之间，梦瑶感觉气氛比方才更为尴尬，还不如不说。

正准备重新找个话题，转眸之间，余光瞥见远处站着的两道人影，这使梦瑶的眉眼染上笑意，她转过身，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兴奋，朝着身后的人道：“师兄，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白若锦的目光闪了闪，终是没说什么，眉眼比方才落寞不少。

沈枫煜笑得温润，看着远远而来的少女，以及身后的男子，眸光愈发柔和，却含着一股幽冷。

梦瑶的笑意在看到沈枫煜的那一刻，渐渐收敛了去，简单的打过招呼，沈枫煜这次倒是没有为难她，配合的点了点头，看不出异样，好似从前的那些不愉快，只是一场幻觉。她走到上官瑶身边，道：“走吧。”

上官瑶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转，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却还是问沈枫煜：“沈大哥，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我也是初到流月，对周围不甚熟悉，才想着一同看一看。既是如此，那不如先去城外竹林可好？”沈枫煜问，眸光却是落在梦瑶身上，说话虽是温言细语，却总是无端的含着一股寒意。

梦瑶攥了攥衣角，未等开口，上官瑶便先答应了。

这倒是像她的行事风格，平素是冷静端庄大方，遇上沈枫煜就变了性格。梦瑶只在她眼中看到无关风月的情，是干净的，纯粹的。

这一点，沈枫煜自是知晓的，从小生活的环境，迫使他对感情变化格外敏感。

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笑意盈盈的看着梦瑶，等她的回答。

是梦瑶主动要一起的，怎么这会儿反倒犹豫了？

上官瑶蹙了眉，眸中闪过疑惑，正准备询问，只听梦瑶轻轻道了一个好字，沈枫煜的眉头才彻底舒缓开，似乎还有一股得逞的意味。

二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上官瑶看了看梦瑶，好似更为紧张了，而梦瑶此刻也的确是在暗自懊恼。

为了躲避白若锦，惹上了沈枫煜，还真是得不偿失。

早知道她就一个人过来了。

沈枫煜的心思她清楚，却不知道沈枫煜想要做什么。能和他一起回现代的方法，沈枫煜到现在都没有告诉她。

每次都是威逼加利诱，却不告诉她方法。

思及至此，梦瑶暗自发笑，笑意将她的眉眼晕染的温柔，灿若星辰的眸子更是熠熠生辉，青丝如稠墨，素衣不染尘，此刻的她美得如同一幅画卷。

闻声转头的沈枫煜瞧见的正是这幅景象，心底似乎有某个地方被触动了，不过很快便被他甩了出去。恢复一贯温柔如水的模样，略带调侃又有些试探地问道：“凌姑娘什么事情这么值得开心？”

他走在一行人的最前面，他一顿下脚步，上官瑶也便停下了，好奇的看着梦瑶。

梦瑶敛了笑容，对上他的眸子，平静的道：“仅仅是于我来说，是件好玩的事。”她佯装看周围的景色，不动声色的记下路线，道：“快些走吧，这天刚下过雨，回去的时候要是下雨就不太美妙了。”

她总觉得沈枫煜是在有意识的领着她往什么地方走。

沈枫煜一派温和从容，敛了敛眸，终是没说什么，转身朝萦着薄雾的远方走去。随着他的走动，衣袂飘飘，蓝衣锦袍衬得他身姿如竹俊秀挺拔。他确实很适合这个颜色，且不论内在如何，起码看起来是端方如玉的，像极了彬彬有礼的君子。

沿着这条路，直走到了竹林深处。

远处露出小屋的一角，梦瑶隐约猜到了那是什么地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沈枫煜，正巧这时，沈枫煜也在看她。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一个淡泊宁静，一个深远悠长，一时之间难分伯仲。

沈枫煜的唇边噙着一抹笑，故作无奈的道：“到底是不熟悉，引得两位姑娘随我一起迷了路。”

饶是上官瑶在后知后觉，此刻也感觉到了什么。

她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一时之间，种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人心不如她想的那般美好，被信任的人利用可真是不好受呢。

那些无关风月的情，该收一收了。

上官瑶在原地踌躇着，梦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觉得两人的性子还真是有些相似。

对于信任的人，都是毫无保留的相信。

而做了这一切的人，还是一贯的悠然自得，散漫似闲庭阔步，居然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利用人家都利用的这么理所当然。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已经到了不妨进去看看。梦瑶主动走到上官瑶身边，以眼神示意。

上官瑶心里做好了决定，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脸上重新挂上微笑，只是和从前相比，带了几分疏离。

沈枫煜也不在意，左右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至于这个小姑娘，他想，日后她大概是不会再和他有来往了，小姑娘不会再过来找他了。

只要能回到现代，无论是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愿意付出。

梦瑶看了眼沈枫煜，见他不再有动作，就明白了是想让自己去敲门。

他究竟是如何知道南宫远在此暂住？

看来，他的势力远比梦瑶想象的要大。

果不其然，梦瑶推门而入，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正坐在院子中央的南宫远。

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状态倒是很好。

见到梦瑶，南宫远有片刻的诧异，又看了看身后的两人，朝梦瑶招了招手，朗笑道：“瑶瑶快过来让为师看看。”

见到南宫远，又见他平安无事，梦瑶也是极高兴的，走了过去依偎在他身旁，一副小女儿的娇态。

也许只有在南宫远面前，梦瑶才会有这一面。

她借机想要探他的脉搏，却被他轻松的避开，道：“瑶瑶又调皮了。”

“哪有啊，只是担心师父呢。”梦瑶眉开眼笑，讨好似的哄着他：“师父多日未回白府，瑶瑶甚是想念，就和上官一起来看你了。”

只字未提身后的沈枫煜。

南宫远看了过去，对这个女娃娃倒是有些印象，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师父，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正在这时，小屋的房门无风自开，从里面走出一位白发苍苍的婆婆，双臂之处赫然是空的，却不减气势，神情严肃，目光微冷。眉目间残存的风采，依稀可辨别出，年轻时究竟该是怎样的一个美人。

这句话倒是被她听到了，她道：“早些回去，记得付药钱。”清清冷冷的声音，倒是和她的外表相符。

“小师妹，你怎么忍心赶我走！”南宫远控诉道，忽然又换上了笑脸：“诊金我自是不会忘记，那也得等我病好了之后啊，现在我还不能离开。”

梦瑶从未见过南宫远如此讨好过一个人，不过并未由此迷了思绪，她知道南宫远此时尚在病中，程度却是不知了。

刚才他也有意躲过自己的试探，梦瑶担忧的看过去，南宫远回头指着她道：“这是我的女徒弟。”又转过头对着她，安抚的看了她一眼，道：“瑶瑶，这是我的小师妹，你的师叔。”

梦瑶立刻会意，上前一步，规规矩矩的行礼：“见过师叔！”

那位老婆婆倒是没有为难她，沉默了一会儿，低低的道了一句：“起来吧。”又对着南宫远说道：“你早就被师父逐出师门了。”故作冷傲的神情，怎么看都有些可爱。

提起往事，南宫远也不在意了，依旧笑道：“我不唤你师妹，你唤我师兄吧。”

“……”

没想到师父也有这么无赖的一面，今天来这里倒是大开眼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