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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不太平的夜 13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8-05-03 | 字数:3200


曹岳夺路狂奔。忽左忽右地跑着,宛如蛇行。

跟在他后边的铁扇也做出了如出一辙的反应。曹岳忽左忽右,铁扇也跟着忽左忽右。

目睹这一幕,坐进竹椅里的寅吉,猛地挥开了蹲在他身前、正抓着一条手帕给他包扎颈部伤口的卫大夫,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似的,一下子从竹椅上弹跳起来。他攥着双拳,往前迈了一步,双眼发光地盯着紧随曹岳的铁扇,声音嘶哑地叫道,“弄死他!弄死他!快弄死他!”

这时,缠绕在我这位表哥颈部的红色手帕松松垮垮地散开了,似乎只要被缠绕的脖子再晃动一下,它就要滑落坠地。

卫红衣被推得踉跄了好几下,不过,她很快站稳。她转过身,用仿佛充满了憎恨的、同时又带有一丝怜悯的、不舍的眼神望着寅吉,然后朝他走了过去。看上去,她似乎是要继续为寅吉包扎。然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徐衍拉住了她。少白头阴沉着脸,扣住了她的一只手,任她如何挣扎,就是不肯把她放开。

与此同时,曹岳已经跑到了距离我们约莫二十步远的地方——走廊一个朝左的拐弯口。在这拐弯口的外侧,矗立着一根极粗的立柱。突然,曹大元帅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好像突然间发了疯似的笔直地朝着这根柱子冲了过去。紧跟其后的铁扇也随之提速。而且正逐渐逼近“发疯者”的后脑勺!

下一刻,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曹岳突然蹲下身,于是,尚未反应过来的铁扇“咚”地一声嵌进了那立柱的中间。立柱是用木头做的。巨大的撞击力迫使这根可怜的柱子瑟瑟发抖,嵌到它“伤口”里的铁扇还砸出了不少碎木屑。

“哈,姓陆的,你知道这叫做什么吗?”曹岳从地上站起身,指着嵌到立柱里,已经完全被卡住的铁扇,笑得得意洋洋又自以为是。显然,他方才的提问并非是想要听者给出回答,而纯粹只是为了羞辱对方。于是,他自己很快接口,“这呀,这就叫做蠢得像根木头,哈哈……哈哈哈——”

这种放纵的大笑刚持续了片刻,就蓦地戛然而止;我身旁已经气歪了脸的被嘲笑的对象突然对着铁扇的方向凌空剧烈地抖动起手腕。与此同时,他五指张开,好像一只要抓住猎物的鹰爪。显然,他这是在暗吐内力,加大对铁扇的操控。

下一刻,卡住铁扇的那根立柱开始了猛烈的摇晃。越来越多的木屑好像被凿开泉眼的一下子喷射出来的泉水似的不断地往外涌。木头即将断裂的声音不绝于耳,而且不仅仅是源于这柱子的“伤口”处,柱子连接走廊顶部的那一头,也发出了凄惨的哀嚎。一时间,就好像有成百上千只老鼠在我耳边磨牙,声音刺耳又叫人不能忍受。立柱晃得更厉害了!

曹岳的脸色变得苍白。不过,他依然摆出一副大元帅该有的姿态,威风凛凛地、不可一世地斜睨着陆展风。“姓陆的,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威胁到我?你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是谁吗?嗯?我可是将要掌握天下,俯视芸芸众生的人——未来的天子!是的,未来的天子!你居然连未来的天子也敢威胁?!啊哈,用‘无知者无畏’来形容你,或许还抬举你了呢。所以,我此刻必须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你的这一手,刚刚露的这一手,对我而言,只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的雕虫小——哎唷,X他妈的!”

立柱顶上突然掉下一块小木头,砸中了这位慷慨陈词者的脑门。

在卫红衣的一声尖叫中,曹岳蓦地打了个哆嗦,然后就双手抱着头,佝着脊背,用近乎笨拙又相当狼狈的动作朝李小甲这边跑。而且这一次跑得比方才被铁扇追赶还要快。

就在,李小甲喝斥着两个“万箭穿心”护卫队成员去为曹岳保驾护航的时候,这位“未来的天子”已经一溜烟地跑了回来,跑到了李小甲的身边,并且刚站稳,就毅然决然地摆出一副蒙受了天大的耻辱、极其愤慨的模样。

卫红衣直勾勾地望着曹岳,喃喃地呼唤了一声“曹大哥”,然后她就俯下身,张口去咬徐衍抓她的那只手,后者猛皱起眉,松开了手。而这位神色激动又不安的女人就立刻扑向了曹岳。她一把抓住了这男人的手,凑到嘴边,不住地亲,使劲地亲,一边亲一边流泪。“曹大哥……曹大哥,你知道吗?刚才你简直要把我吓死了,把我吓死了!我错了,我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错了,我再也不叫你‘大苍蝇’了!你是我的曹大哥,你永远都是我的曹大哥!原谅我,原谅我之前的任性和无礼,好不好?好不好……”

曹岳极为嫌恶地甩开了女人,并且把沾染到这女人涕泪的手,使劲地在他的长袍上蹭了蹭,抹了个干净。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令一旁作壁上观的少白头一下子涨红了脸。不过,对于这一点,曹岳并未注意到,他正盯着同样眼泪汪汪的李小甲,故作镇定地、戏谑地开了口。“好啦,小甲,别这样,像个娘们儿似的……”

然而,这位大元帅刚说到这儿,忽然停了下来,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蓦地回过了头:就在这时,那根卡着铁扇的立柱突然一下子断成了两段。上半段支撑着走廊屋顶一角的柱子四分五裂,灰飞烟灭,而下半段柱子还依旧插在地上,好像经历了一场大地震似的,还在摇晃震颤着。与此同时,原本深嵌在立柱里的铁扇却腾空出世,在一片缭绕的碎木屑与灰尘的烟雾中,凌空跃起,好像生了翅膀似的飞回到它主人的掌心里。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走廊屋檐的一角坍塌了。无数碎裂的瓦片与木头好像暴雨时疯狂下坠的雨点似的对着早已一片狼藉的地面发狂似的乱砸乱打。

这之后,一切又重归沉寂。曹岳的脸变得更加阴沉,他开始用眼神向李小甲示意,传达着只属于他们两人的默契。徐衍拽下寅吉脖子上的那条手帕,抓着这手帕给卫红衣擦眼泪。后者一动不动地站着,痴迷地望着她的曹大哥,眼睛一眨不眨。寅吉惨白着脸,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祥的征兆,神色慌张地一步步往后退,也就是退向走廊朝向军械库大门的入口的方向。而走廊里的不少士兵则纷纷抬起头,用敬畏的、仿佛看天神般的目光仰视着陆展风。

“曹大哥……你还没给我回话呢。”卫红衣绕过徐衍,上前一步,小声地近乎胆怯地说道。

“回话?回什么话?”曹岳不耐烦地问。

“你肯原谅我么?你肯原谅我先前的任性与无礼么?”

“大元帅……”红衣话音刚落,李小甲就蓦地、用好像发自肺腑的声音呼唤了一声,然而下一刻,曹岳却向他的这位军师抬起了手,做了个制止其继续说下去的动作。

“红衣,你要知道,今天晚上来谈我们的友谊是很不合适的……”曹岳似笑非笑地说到此处,就停了下来,用眼角斜视寅吉。

于是下一刻,在李小甲的冷笑声中,两个护卫队的成员突然闪身跃到寅吉身侧,分左右地把他抓住。两个护卫队成员抬腿猛踢我这位表哥的膝盖内侧,并用力捶打他的后背。寅吉摇晃了几下,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跪倒在曹岳的脚边。

接着,两个护卫队成员对着下跪者又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殴打。被殴打的人好长时间,仿佛一个专门任由人练习捶打的沙包似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看到这里,我自然感到万分的痛快。亲眼目睹这个害死无风的真凶恶有恶报,我觉得非常解恨,然而除此之外,却还有一丝淡淡的、却不容忽视的“不忍心”的感觉在我心头泛滥开。金陵相处了三年的感情不是说没就没的,哪怕此刻我的心早已另有所属,但这并不表明,我不会可怜他。是的,此刻,我已经开始可怜我这位表哥了。

“为什么?为什么……今天晚上不适宜谈我们的事?”卫大夫一边说,一边迟疑地转过头,打量着被殴的寅吉,“啊,曹大哥……别打了!我求你,求求你!曹大哥,别再打他了……”

“这么说,你这是心疼喽?”曹岳这话虽然问的是卫红衣,但眼睛却炯炯地逼视着徐衍。被逼视的少白头瞬间化作了一座雕像,他没吭声,也没动一下。好一会儿,只能从他不断上下窜动的喉结,判断出他还活着。

“啊……心疼?噢,不不不,我怎么会心疼这个卑鄙小人呢?我怎么会这么傻,这么蠢,这么无知呢……噢,不,我不哭!我绝不哭!……”然而,卫红衣刚说到这儿,眼泪就爬上了她的脸。她开始不停地抹脸,但是眼泪却是越抹越多,“曹大哥,曹大哥,你要知道,我之所以会哭,只是……只是因为你!因为你还不肯原谅我!我绝不是因为别的,也不可能是因为别的……你要相信我,曹大哥,我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

“徐衍,管好你的新娘子。”曹岳冷冷地下令。下一刻,他的这道命令被一丝不苟地执行:少白头突然将那条鲜红的手帕塞到了卫红衣的嘴里,同时,他将她的两手反扣在其身后,迫使她不能做出任何的反抗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