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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不太平的夜18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8-05-08 | 字数:3169


寅吉提及的“谢家左手剑谱”的话音刚落,陆展风就突然脸色大变,神情恍惚地呢喃了起来,“父亲的书柜……那书柜里唯一缺的不就是……谢家的……左手剑谱么?”

闻言,我蓦地心头一动,忽然回忆起我和陆展风在金陵见面时,他对我提及的这条线索。我当时问他,如何会在短时间内武功如此精进,他就告诉我,说他在他父亲的书房里找到了一个隐秘书架,书架上堆放各种武林秘籍,他从诸多秘籍当中挑选了一种见效最快,却最伤身体,也最易折寿的武功来练,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就顺带着,提到了暗格上唯一的一处空缺,说那空缺处贴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谢万年,左手剑谱’几个字。

回想到这儿,我抬起眼睛,逐一看向陆展风与寅吉。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小谢的脸上。我忽然愣住了,今年盛夏某夜,我领人血洗巨蜥帮的情景赫然在我眼前出现:“暴雨,鲜血,垂死的人……然后是杀戮!不费吹灰之力的屠杀!……后来出现的是隐秘的机关……乍现的密道,以及谢万年一家三口惊慌失措的脸……”啊,当时,我怎么就没意识到血洗巨蜥帮此举的草率呢?是的,太过草率了。而证明我此举太过草率的最直接的证据就是这种太过容易的杀戮。没错,当时那些巨蜥帮的人已全都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根本没有招架之力!而这,无疑就是最大的疑点。要知道,能够把他们打趴下的人,为什么不顺手再补上几招,彻底地送佛送到西呢?为什么还要把这些人留给我们呢?现在……看来,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要知道,陆六玄拥有的身份可不只是大内禁军的总管,他更是寅吉的师父!

我刚想到这儿,小谢就忽然开了口。

“没错,福……王(小谢略微犹豫,仍然这样称呼寅吉),你猜对了。不过,严格来说,我们家传的左手剑谱只是陆六玄祸害我们的原因之一。而他之所以要对我们下手的根本原因则是出于当时江湖势力的一种考虑……啊,我说陆展风,请你不要打断我,因为你要知道,现在我之所以愿意重提这些不幸,不仅仅是为了要将这个刽子手丑陋的面目公布于众,更是为了唤醒那些被他迷惑住的人……”

“哈,这么说,你现在在这儿大放厥词,公然侮辱先父,倒是源于一种要拯救我这种被迷惑者的崇高的情感喽?”

“陆展风,你和你的父亲不一样!是的,关于这,我是完全能看出来的!当然,我这不是在拐着弯儿地说你蠢……要知道,有时候,蠢这个字并非完全是贬义,从某种意义上说,它甚至是赤胆忠心上升到最高级别的一种表现!噢,是的,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而是左……而是有人说的。否则,何来‘过五关斩六将’的千古佳话?何来‘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临死绝唱?又何来‘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老泪纵横?啊,老大,拜托你,拜托你别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我嘛,搞得我好像个怪物似的。是的,是的,这些典故,诗词都是左……左护法他教我的……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不学无术的傻小子啦……”

“咦,谢参军这番话……好像说得颇为‘有趣’嘛,”曹岳突然似笑非笑地开了口,“瞧,自打你说话以来,就已经接二连三地提到了……‘某人’,不是吗?而且,好像每一次提到这人,你都没有表现出你应有的悲伤呢!我说谢参军,按道理说,你不是那个已经身首异处的‘某人’的大弟子么?而且听说,你和你这位师父的感情很不错,所以,我就奇怪了,为什么你现在,在提到你这位师父的时候,还能神色自若,并且仿佛表情还透露出一丝异乎寻常的兴奋呢?谢参军,关于这,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呢?”

“嘿嘿,元帅此言是极。臭小子,你的确,要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李小甲说着,伸出手,一边摸着他下巴上稀疏的胡须,一边得意洋洋又凶狠歹毒地看向小谢。

“‘解释’?我凭什么要对你们解释?再说了,谁规定……痛苦就非得表现在脸上的?难道就不允许……人家把悲伤……藏……在心里?”不长的几句话,小谢结结巴巴分了好几次才说完。

“噢,我的头,好痛……”这时,陆展风突然低下头,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自己的脑门,一道似乎难以忍耐的、极其痛苦的痉挛掠过了他那已经五官扭曲的脸。接着,他猛地捶了几下他的脑袋,喘了几口粗气,神情才渐渐恢复正常。不过,他的脸忽然涨得通红,“烦死啦!曹贼,李小甲,你们烦死啦!我简直搞不懂,你们干嘛一下子要把话题扯远呢?什么‘某人某人’的,你们怎么总是喜欢这样躲躲闪闪地、拐弯抹角地说话呢?不就是在说无风吗?不过,又何必再提他呢?要知道,他已经脑袋搬家了!还有说他的必要吗?……”

至此,李小甲突然撇了几下嘴,做了个不以为然的表情。

看到这儿,我的心突然一下子跳得飞快。随即,一个呼之欲出的念头忽而在我脑海中划过。我不停地问自己,“可能吗?这可能吗?……”不过,假如真的只是我的妄想的话,那么又该如何解释李小甲这种‘恰是时候’的不以为然呢?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噢,我不敢想下去,我简直不敢想下去!

想到这儿,我忽然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很快品尝到了唇间的一缕咸腥。我知道,我把嘴唇咬破了。不过,我要的就是这种痛。因为有时候,疼痛反而能令人镇定与冷静。是的,此时此刻,这两者恰恰是我最需要的。至少,它们能帮助我不再就着这个“呼之欲出”的念头继续地兴奋地想下去。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奇怪的反应,但是,有时候,人往往就是这样。譬如说,某个令你心驰神往已久的东西突然一下子摆到了你的面前,然而你却突然不愿意把包在它外边的盒子打开了。这倒不是说,你突然不喜欢它了,你真正的用意只是想把这份喜悦推迟,推迟一段时间,而你之所以这样做,恰恰说明了你对这东西的在意。一句话来说,那就是——你太过在乎它了。

此刻,把我攫住的,就恰恰是这种“太过在乎”的感情。

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陆展风竖着一根手指,不停地去指戳曹岳和李小甲,而被指的两人的脸色则是越来越难看,尤其是曹岳,眉毛眼睛都在哆嗦。因此,我认为陆展风是在对他们发脾气,而且接下来的事实也证明,我的这种猜测并未猜错。

“……既然说到底,你们图的是那封禅位密诏,那么,你们就应该集中精力,将矛头对准我,来抢夺密诏嘛!你们干嘛要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地东扯西拉呢?莫非,你们这么做,只是为了更进一步地羞辱我?折磨我?也就是说,或许你们之所以像现在这样漫不经心,就是因为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你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我这样一根木头,只有愚蠢的份儿,我完全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或者说,在你们看来,我手里的那份密诏迟早都是你们的囊中物,所以,你们完全无所谓,喏,就像现在这样,一点儿也不着急。于是,你们当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喽,哪怕是你们的这种傲慢这种侮辱,已经严重地伤害了我,深深地伤害了我……难道不是吗?你们为什么不点一下头,或者绽放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呢?啊哈,曹贼,你果然笑了!(闻言,我蓦地打了个冷颤,因为这时曹岳根本没笑。)所以……所以,啊,该死的头,你这该死的,我让你痛,让你痛!……”

陆展风说着,又停了下来,举起拳头猛揍起他自己的脑袋。

曹岳见状,和李小甲交换了一个莫测高深的眼神,然后,这位大元帅假咳一声,似乎正要对陆展风开口,但就在这时,处在给曹岳抬竹椅的底层的、后排的、一个士兵,突然膝盖一晃,仰头摔倒在地。

而在此之前,曹岳虽是坐在竹椅内,但却是由两层人组成的支架将其高高抬起。紧挨着他的,给他抬竹椅的是四个护卫队成员,被这四个护卫队成员当做垫脚石,踩在肩上的是四个普通的士兵,这四个士兵位于两层支架的底层。一眼看去,这四个瘦弱的士兵与身材魁梧的护卫队成员一比,就像是山羊与狮子。而在现在这只“山羊”倒地之前,他和他的同伴们已经支撑了一段时间。已经很不容易了。

此刻,一只“山羊”倒地后,原本两层支架的结构立刻遭到了破坏。原本站在那只倒地的“山羊”肩上的“狮子”也跟着从半空中掉了下来,而且不偏不倚,恰好一屁股压在了倒地“山羊”的肚子上,被压的一方根本来不及发出任何的抗议,就脑袋一歪,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一串串华丽的、氤氲着热气的肠子被挤出,晃悠悠地挂在了那“狮子”所穿的一只靴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