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不太平的夜21

“终于尘埃落定了……噢，真是够麻烦的！”曹岳冲着倒地被擒的陆展风摇了摇头，然后就走到我身边，一把拉住我受伤的那只手，“怎么样，还疼么？”

“唷，血还没凝结嘛……要不，咱们赶紧趁着这会儿，给这位‘老风’展示一下？”李小甲拄着拐杖，凑到我和曹岳中间，不怀好意地说。

“展示什么？你们又要向我展示什么？难道你们‘展示’的还不够吗？”陆展风仰起头，义愤填膺地大叫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完全是白费心机了！要知道，即使殿下他不是……不是那么的名副其实，但，但，这……这也不要紧！不要紧！因为……现在，在所有人（除了你们）眼里，殿下依然还是殿下，还是德王的嫡亲骨血，这就够了！这就足够了！”

“嘿，愚蠢的木头。”曹岳不屑地咕哝了一声。陆展风对此没有反应，似乎没有听清曹岳对他的评价，但是走廊那边的卫红衣却赤红了眼睛，尖叫了起啦，“曹大哥，你是在嘲讽我吗？你是不是在嘲讽我？”

闻言，曹岳干脆把脸转向我，拿后脑勺对着卫红衣，与此同时，走廊那边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吼叫与幸灾乐祸的笑声。叫的是卫红衣，笑的是德王妃。

“哎呀，赶紧让我们言归正传吧。方才徐衍不是要求咱们不要只暴露‘部分的事实真相’的嘛……所以，你看，大元帅，现在不如来个‘快刀斩乱麻’吧，这样也能让‘老风’寒心、死心。否则，若是‘老风’不死心不寒心，那么，我们那最初始的目的，嘿嘿，也就是那封密诏可就不容易到手啦。”

曹岳还在犹豫，但是无论是“老风”还是卫红衣，他们都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前者好像一条并不甘愿被束缚住的、浑身充满了力量的大鱼似的，开始在渔网中挣扎，并且一边扭动身体，一边叫骂，“我X你姥姥，曹贼！老子根本不想听什么狗屁的真相！老子就要X你姥姥！XXX!”

而卫红衣则猛地推开扶住她的徐衍，大步走到走廊的入口处，对着我们挥舞起拳头，“还有什么真相是我不知道的？……噢，老天爷，他们究竟瞒了我多少，瞒了我多少事啊！”说到末尾，这个女人仰头望向天空，眼眶蓦地红了。

曹岳根本没看卫红衣一眼，他一直盯着我若有所思。这时，卫红衣话音刚落，他忽然开口。“小甲，清场！”

“清场？有这个必要吗？”拄拐的男人歪着头，不以为然地说。

“叫不相干的人都滚开！统统都给我滚蛋！”曹岳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李小甲点头称是，并立刻执行这一命令。原本拥挤在走廊里的数百个士兵开始陆续撤退，包括徐衍手下的亲兵，也包括隶属李小甲这边的士兵。到最后，就连那十八个“万箭穿心”护卫队的成员（其中一人自始至终抓着柳年），也被曹岳毅然决然地挥手赶走。李小甲悻悻地瞥了我一眼，只得让几个护卫队成员用绳子把地上的裹着渔网的陆展风捆成了个大粽子。

过了一会儿，走廊里的士兵几乎都走光了。李小甲只留下了一个举着火把的、瘦得像只猴子的士兵站在他身旁。瞧着那只不断滴下松脂眼泪的、火光逐渐变得微弱的火把，我的心跳突然一下加快。

走廊那边只剩下徐衍、卫红衣和德王妃。徐卫站在入口处左侧的立柱旁，德王妃依旧瘫坐在地下，背靠入口处右侧的立柱。而我们这边军械库大门外空地上剩下的人，此刻，则恰巧站成了两排：已经从地上爬起的寅吉、小谢、李小甲以及他身旁的那个举火把的士兵，构成第一排；我、曹岳和倒地的陆展风组成了第二排。

“曹贼，放开老大，不然，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小谢不知何时，从地上捡起了先前某个护卫队成员欲刺我胸口的那把匕首，摇晃着指向正拉着我胳膊的曹岳，怒喝道。

曹岳没好气地冲这独臂少年翻了个白眼儿，正要开口，但是却又被李小甲抢了先，“我说谢参军，刚才你的那些话，还没说完呢？在我们即将揭开某个事实真相之前，你还是应该把你今晚担任的角色演到位嘛。”

小谢不答，收起匕首插在他的腰间，忿忿地朝着曹岳啐了一口，然后转向脸朝下趴在地上的“大粽子”，也就是陆展风，开了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你父亲陆六玄就是个刽子手。要知道，在那天巨蜥帮出事之前的一个月，阴阳无形双剑（小谢说到这儿，声音蓦地变得有些奇怪，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起这少年先前在‘揽江别院’独自对付阴阳双剑的事，隐约中，我仿佛觉得有些宛若蛛网般千丝万缕的东西正在连成一片。）曾经来过巨蜥帮，和我爹闭门谈了好几个时辰。三天后，陆六玄也来了，不过，他只和我爹说了一会儿话，就脸色极其难看地走了。从那天开始，我爹就每天三更半夜地爬起来，偷偷地往巨蜥帮的那条密道里贮存干粮和清水，啊，我忘了说了，这是我偶然中无意发现的。我爹变得越来越忧郁，每天都忧心忡忡的，好像在担心着什么。甚至是帮里的一些事务，他也没心思打理了，一有空，他就要我背诵家传的左手剑谱，并且狂热地给我讲解每一招的精髓。但是奇怪的是，我爹就是不让我真刀真枪地练习。他说，只要我背熟了剑谱，理解了剑法的精髓，只要我能保得住小命，以后练习的机会多得是。听了这话，我就感到奇怪，追问爹，是不是帮里发生了什么事。爹不说话，沉着脸一个劲地叹气。然后，娘就进来了，找了个借口把我打发走。但是，我刚离开屋子，就听到屋里的哭声，我顺着门缝一看，爹娘正在那儿抱头痛哭……”

“他妈的！你啰啰嗦嗦地说这些干什么？！谢万年（谢永儿的父亲，原巨蜥帮帮主）哭哭啼啼的，和我父亲又有什么关系？”陆展风扯着嗓门不耐烦地叫道。

“是他！是陆六玄后来派了朝廷的人马先来偷袭巨蜥帮，扑灭了我们帮中的锐气的，不过当时这些朝廷的人并没有找到爹娘和我。所以，陆六玄就玩了个阴的，使了招‘借刀杀人’，让正义帮帮他们找到我们全家，以正义帮之手灭掉我们。当然，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做足了挑拨离间的功夫，也就是说，他早已使了手段使得正义帮和我们生了嫌隙……”

“噢，该死的，谢永儿，你还是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巨蜥帮有什么东西值得先父对你们动了杀机的？除了一本左手剑谱之外。”陆展风愤慨又焦躁地说。

“就因为巨蜥帮的势力！就因为我们在江湖上仅次于黑帮（也就是后来的正义帮）的势力！”

“什么意思？我还是听不懂……难道你就不能把话说得更直接一些吗？噢……该死的头，你怎么又疼了？你可真是会挑时候……”陆展风说着，扭动着被五花大绑的身体，一个劲地用头去蹭地，仿佛在他看来，这样做能减轻他的头痛。

“咦，孙寅吉，看起来……你好像已经听懂了，而且已经明白了一切……要不，这事，现在就由你来说说？”李小甲极其友好地、和善地冲着寅吉眨了眨眼。后者蓦地打了个哆嗦，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这件事……师父竟然没告诉我……他从来都没告诉我……”

“呸！你装什么猢狲？当时潜伏在朝廷大内与正义帮接头的人可不正是是你这个‘福王殿下’吗？灭门巨蜥帮的事，你会一点儿不知情？”

在李小甲的喝问下，寅吉的脸又腾地一下涨得通红。陆展风看到这儿，忽然声音变得哽咽。“是真的吗，殿……殿下？原来你们一直没把这件事告诉我……”

“哈……‘蠢货’！又一个‘蠢货’！我有同伴啦，我有同伴啦！哈哈……哈哈哈……”卫红衣说着，突然仿佛兴高采烈地用力地拍起了手。这种轻狂的刺耳的笑声与拍手声好一阵折磨着我的耳膜，几乎让我不能忍耐。

“直截了当地说吧，就是因为慬王找人拉拢我们巨蜥帮，父亲流露出准备加入的意愿，因此被陆六玄盯上，欲对我们除之而后快。当然，这些都是我根据朝廷大内提供的部分证据得出的结论。至于……为什么陆六玄一看到我们准备加入慬王，他就着急了呢？嘿嘿，陆展风，关于这其中的原因，就不用我来告诉你了吧。”

“慬王和福王……慬王和福王……他们原本就是水和火……水和火……”地上的“大粽子”仰起头，神情恍惚地念道。

“哼，水火不容。”曹岳拉着我的胳膊，突然冷笑出声。

接着，他忽而用嘴撕咬下他袖口的一条布条，要给我受伤的手缠上，然而，却被我拒绝，

“不必麻烦了，反正待会儿还是要让它（我手背上的伤口）流血的。”

“不是待会儿，是现在！”李小甲说着，突然抓住我的伤手，用力一握。随即，他一个眼色，让他身后的那个士兵伸出手，及时接住了我伤口滴落下的几滴鲜血。下一刻，这几鲜血上演了一幕诡异的传奇。落进火把当中的它们好像变戏法似的，突然让原本就要熄灭的火把霎时间膨胀了十几倍。举火把的士兵耳侧的一缕头发都被这膨胀的火焰给烧着了！然而，我并没有立刻闻到头发烧焦的气味。腊梅树的芬芳，与潜伏在空气里的桂花蜜的甜香太浓了，足以掩盖各种气味。

万籁俱寂。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我那瘫坐在地上的姨妈，突然朝我尖叫了起来，“死鬼（德王）！死鬼又复活啦！血！血！这是他的血！这就是他的血！他来找我讨命啦！啊，不不不，不是他，你不是他，他是个男人，他不是女人……啊……贱货！如蝶你这个贱货！浪蹄子！你为什么要抢走无阳子？你凭什么抢走我看上的男人，贱货！你过来呀！你过来找老娘报复呀，老娘可不怕你！贱货……”

“小甲，去，给我堵上她的嘴。”曹岳不耐地吩咐道，不过，拄拐男人却没有动，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那神志似乎已经不清楚的姨妈，目光灼热又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忧郁。

“啊，老大，这么说，你真的是……真的是……那样尊贵的身份？”小谢突然脸色苍白地走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另一只手，用力地摇晃了起来，“天哪，老大，你知道吗？你就是密诏上所写的继承人，你就是盛平皇帝属意的、此刻名正言顺地拥有天下的、皇位唯一的继承人哪！”

小谢话音刚落，走廊那边就传来卫红衣歇斯底里的大叫——“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