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不太平的夜22

“我不懂，我真是搞不懂……这突然膨胀起来的一团火，究竟意味着什么？”陆展风仰头对着李小甲大叫，“为什么王妃瞪着这团火，说什么德王的血？为什么你们凭借着这团火，就把这个正义帮的女人和德王扯上了关系，还说她是什么密诏定下的继承人？噢，你们……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难不成你们都发了疯？而且还要我陪着你们一起疯？”

“是呀是呀，这突然膨胀起来的一团火，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李小甲嬉皮笑脸、拿腔拿调地说完，就目光闪烁地看了一眼那已经消耗掉我的血液，又恢复原本孱弱状态的火把上的火焰，接着，他转过头朝举火把的那个士兵挤了一下眼睛。随即，这士兵提刀割破了寅吉的手指，并挤出寅吉的数滴鲜血滴进火焰里。

火焰孱弱依旧。

李小甲望着趴在地上的陆展风，笑嘻嘻地正要开口，忽然被德王妃的尖叫声打断。“如蝶，你这贱货！浪蹄子！你凭什么总要来抢走属于我的幸福呢？”我这位姨妈瘫坐在走廊的地下，手指指着我，神情怨毒地破口大骂，

“要知道，你已经把无阳子的心抢走了，你还不够么？接着，你又把目光对准了那死鬼……嘿嘿，陆六玄说得没错，自从你怀了那死鬼的骨肉之后，你就成了心腹大患。我的心腹大患。虽然你名义上还是盛平的女人，不可能成为德王府正式的女主人，但那死鬼与你一夜风流之后，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样了。陆六玄说，那死鬼不止一次地对他透露过心思，说只要你勾勾手指，那死鬼就情愿为你摘下天上所有的星星……嘿嘿嘿，贱货！你撇什么嘴呀（事实上我根本没撇嘴）？我完全看得出来，你想要轻狂地、放肆地大笑，嘿嘿，何必忍着呢？何必装呢？想笑就笑吧，尽管笑吧，尽管得意吧……没错，那死鬼临死前，最后叫的还是你的名字……瞧，瞧瞧，你又把一个原本属于我的男人的心给抢走了！尽管这男人的心，我原本就不在乎。但是，不管怎么说，屈辱又形成了。而这恰恰是你赠给我的！……话又说回来，说到底，陆六玄只是一个让我堕落的可怕的魔鬼，而真正把我送进万丈深渊的黑暗里的人却是你！是你害了我的一生！是你！是你这个贱货！”

“闭嘴！”我猛地一下子挣脱开曹岳，几个大步走到德王妃跟前，俯下身，对着她抬起了一只手。

“打呀，贱货！浪蹄子！你怎么不打了？你这个阴魂，你不就是特地跑来报复我的吗？来呀，老娘可不怕你！到了阴间，老娘照样折磨你！把你折磨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我低吼一声，抬起的一只手正要对着女人的脑门拍下，就在这时，寅吉声音嘶哑的一声大叫将我阻止——“姨妈！她是你的姨妈呀！”

我蓦地停住了手，站在原地，浑身打了个哆嗦。曹岳立刻走到我身旁，伸手环住了我的腰。忽而被寅吉方才那种异乎寻常的举动迷惑住的我，任由曹岳搂着，一时间忘了挣扎。我不由地心下暗想：“寅吉这是怎么了？他不是千般怨，万般恨这个娼妇的吗？不是不承认她是他亲娘的吗？怎么突然一下子又见不得别人对其动手了？难道说……”然而，我刚想到这里，寅吉就蓦地声音沙哑地开了口，

“小离，你要知道，我之所以阻拦你，可是为了你考虑……你瞧，她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怎么配未来的元帅夫人对她动手呢？她会把你的手——弄脏的！”寅吉用仿佛发自肺腑的、真挚的腔调语说道，不过，他突然停了下来；他撞上了陆展风探寻的、打量他的视线。下一刻，一个苦涩的、又仿佛带着一丝可憎的、讨好意味的笑容在我这位表哥的脸上浮现。“展风，诚如所见……我的的确确是一个冒牌货，十足十的冒牌货！嘿嘿嘿。”

“殿下……”

“不！不要再这么叫我，此刻真正配得起这种称呼的人是我……这位表妹！”

“表妹？”陆展风顺着寅吉的目光看向了我，嘴巴张得足够塞下一个鹅蛋。

“是的，展风，夏小离是我的表妹。她是德王嫡亲的骨血……”寅吉刚说到这儿，就停下来，上前一步绕过了站在他身旁的小谢，然后，他回过头和颜悦色地望着李小甲，声音喑哑又略带自嘲地说道，“军师不介意由我代劳……来揭开这个谜底吧？”

“那就有劳‘殿下’了。”李小甲把“殿下”一词说得声音极大。

寅吉蓦地涨红了脸，不再看李小甲，飞快地扭过头，继续面对陆展风说话。“你总该听说过咱们王府里的一些传闻吧，也就是关于德王那种古怪的血液的传闻……”

“可我一直以为那些只是……”陆展风讷讷地回答。

“是呀，我也多么希望那些只是传闻……”寅吉长叹一口气，“但是，不切实际的希望又有何用？这种高贵的血统终究看不上我。而且，今天晚上折腾到现在，也实在是够让人疲惫的了。因此，展风，就让我们赶快把话说清楚，说明白吧。是的，关于我的身世，我早就起过疑心。而且我也曾私下里查过，有关我名义上的父亲，德王的事。而我后来查得的结果就是——德王体内的确流淌着这种能令火苗瞬间膨胀的血！和夏小离近乎一模一样的血！不过，现在，对于我是如何查询并最终确定的这种结果，关于这种求证的过程，我想已没有解释的必要……因为，任何的人证物证，统统加在一起，都比不上那位高贵的王妃的言语。展风，你刚才没有耳聋吧，所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噢，展风，我的好展风，现在，我只想求你帮我办一件事，就一件事……”

“殿下何须对我这般……客气？”陆展风低着头，双眼盯着地面，闷声说道。

“啊，展风，你生气了，你果然生气了，恼我了，是不是？可是，你也要知道，我这么做也是迫于无奈，也是情非得已……”寅吉的解释刚开了个头，就被拄拐的男人插了嘴。“嘿嘿嘿，福王殿下这话说得未免太轻松了吧？要知道，你原先可是要你这位得力的部下亲手杀掉你这位表妹的！至于，你要杀她的原因……我说‘老风’，难道你现在还想不到么？”

说着，李小甲一瘸一拐地走到陆展风跟前，俯下身，极其和蔼地笑了笑。

后者微微一愣，随即大惊失色，神情惊恐地叫了起来，“不！不不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干嘛非要否认呢？‘老风’，你的脸色告诉我，你已经找到了答案。没错，你的这位殿下之所以要杀他的表妹，仅仅是出于一个理由。唯一的理由。喏，你想呀，假如夏小离（准确地说，应该是刘小离，不过为了方便，还是按原先的称呼叫吧）这个禅位密诏里定下的继承人……突然一下子消失了的话，那么谁将……取而代之呢？”

“撒谎！李小甲，你在撒谎！”陆展风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似的发出近乎于咆哮的低吼，与此同时，因为极度的惊恐与不安，他开始浑身颤抖。

“哎哟喂，我说‘愚蠢的木头’，你赶快动动你的脑袋瓜好好地想想……你想呀，假如正儿八经的继承人死掉的话了，那么……摆在明面上的、俨乎其然的、王位继承人就应该是……是谁啦？尤其是在此刻，他们这对表兄妹的身世秘密尚未正式对外公开的时候……表妹一死，谁将霸占禅位密诏，霸占王位呢？”李小甲说着，忽而让他身后那个士兵举着火把朝腊梅树的方向照过去。随即，一抹跳跃着的、异常兴奋的光芒迅速掠过了拄拐男人的一双绿豆小眼。不知为什么，他的这副神情，令我的心突如其来地一揪。霎时间，一种模糊的、仿佛即将濒临危险的感觉攫住了我。恍惚间，我一下子感到有些不对劲，总感觉似乎要出什么纰漏，不过具体是哪儿不对，我又说不上来。于是，我更烦躁了，为了排遣这种烦躁，我甚至开始扯拽自己的头发，不过，我这样的小动作很快被曹岳阻止。他抓住我扯头发的手，放到嘴边用力亲了亲。我立刻恼了，想要把他甩开，却没奏效。一旁的小谢见了，气得眼珠瞪得都要掉出，看情形似乎是要找曹岳挑衅，不过，却又被今天曹李对付的主角——陆展风抢了先。

“啊……李小甲！你……这个小人！你……有种就马上放了我！让我和你单挑，和曹贼单挑！我要用实力说话，我要真刀真枪地从你们手上救走殿下，救走王妃！”

“他妈的，真是块木头！”曹岳不悦地朝地下啐了一口，然后他就抓着先前撕下的布条，给我裹手背上的伤。一边裹，一边问我疼不疼。我咬着牙不说话，曹岳就把脸凑到我耳边，似乎是想要对我说什么悄悄话。然而就在这时，走廊里的卫红衣突然大笑了起来。“啊哈，曹大哥，这下你可不能娶她了！真的，你真的不能娶她了！啊……谢谢老天爷！谢谢老天爷！”说着，这位卫大夫双掌合十，对天膜拜。

“哼，又是一块木头。小离，你别理她。”曹岳继续对着我的耳朵低语，然而，卫红衣又接着尖叫了起来，“曹大哥，你在骂我，对不对？我听到了，我分明听到了，你就是在骂我，骂我蠢得像块木头，是不是？不过，就算我蠢，就算我没她聪明没她能讨你喜欢，但聪明的、能讨你喜欢的人……又能如何呢？想你堂堂的大元帅，对抗盛平的起义军首领，总不会要当着天下人的面，娶一个盛平遗诏里定下的继承人吧？”

“红衣，你要知道，夫人的身世，元帅早就知道了。早在他做出娶她的决定之前，就知道了。”徐衍忍不住出声提醒。

“知道又怎么样？知道他也不能娶她！他们注定是天敌！哈哈哈……天敌！天生的敌人！噢，老天爷，我刚刚不该骂你，你怎么会眼瞎了呢？你简直就是火眼金睛，火眼金睛嘛！哈哈，居然选定了这么一对天敌！哈哈哈，这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卫红衣仰着头，笑得眼泪汪汪，花枝乱颤。

曹岳霸道地搂住我，迫使我与他一道朝走廊的方向转过了身，接着，他朝走廊里那位笑得满脸绯红的、高兴坏了的女人冷冰冰地开了口：“就算我们是天敌，又能如何？”

“既然是天敌，你就不能……娶她。”卫大夫好不容易笑得停了下来，揉着肚子，大喘着粗气说道。

“我偏偏要娶。你管得着吗？”

“什么？曹大哥，难道你就不怕天下人的指摘？难道你就不怕失却了数百万将士的军心？”

卫红衣苍白着脸，目光兴奋又痛苦地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