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多疑的元帅2

“没错，它就是裘恨天原来的那匹‘黑夜’。凌霄殿大乱之际，它被瘦猴骑回了金陵，瘦猴一死，它又被萧轻风所得，并给改了名，叫做‘夜风’。现在，又成了我的坐骑。”

曹岳说着，轻拍了一下马背，冲我得意地眨了眨眼，接着，他催马前行，越过我往近在咫尺的南门走。

我策马跟在他的“夜风”身后，打量着眼前这座我曾经运着装寅吉的木箱从此仓惶逃离的大门，不禁一时感慨。过了一会儿，我小声地问曹岳，“我们要去哪儿？”

曹岳勒马停住，冲我回过头，很是快活地笑了一下，正要开口，却被我们背后突然传来的一阵马蹄声打断。我转过头，却见徐衍与“万箭穿心”十八护卫队成员骑着马出现在眼前。

“你们来干什么？”曹岳沉下脸，没好气地问少白头。

“启禀元帅，是军师让我们跟过来的，说是让我们保护元帅的安全。”

“小甲？他刚刚不是……去……出去了吗？”

“是的，军师临走时特地吩咐我们的。”少白头低着头，不乏恭敬地回答道。

“哼，还真是够细心。”曹岳说着，冷冷地撇了撇嘴，就立刻冲我侧了侧头，做了个让我策马靠近他的动作。我遵命照办，不过，我刚骑马走到与他并肩的地方，他就猛地扬起马鞭狠抽了一下“夜风”。随即，挨打的马儿痛苦地长嘶了几声，前蹄腾空，然后在落地的瞬间，猛地撒蹄狂奔。眨眼间，驮着曹岳的“夜风”就恰如一阵风似的一下子跑了个没影儿。飞扬的尘土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团褐色的烟雾；几个守门士兵捂着嘴在这烟雾中大声地咳嗽。

这时，我胯下的“烈风”开始骚动，它摇头晃脑，烦躁地低吟，并且还甩着尾巴接连几次打中我的后背，它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催促我赶快发出狂奔的指令。不过，我并没这么做，背后的徐衍忽而唤了我一声，“夫人且慢！”我立刻回过了头，但就在这时，“烈风”不干了。它仿若一支离弦的箭，突然唰的一下冲出了南门，在几个守门士兵更加猛烈的咳嗽声中带着我狂奔了出去。

“夜风”在地上留下的一团团褐色尘雾成了它追踪的路标。

刚开始，我还能听到背后徐衍发出的“快追！”的惊呼以及众人追赶我和曹岳的匆忙的马蹄声，但是没过一会儿，这些吵杂声就逐渐离我远去了。

路边两排光秃秃的树，宛若两长条木栅栏似的，往我眼尾的方向飞快地倒退。路两侧似乎是两块荒凉的土地，土地上仿佛散落着一些大小不一的宛如坟丘似的土堆，土堆与土堆之间好像还长着杂草。是的，路边的情景依稀就是这样，我只能隐约地感觉到这些。因为我根本看不清路边的景物，狂奔的“烈风”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呼呼的风吹乱了我的头发，震荡着我的耳膜。一只乌鸦在附近扯着嗓门愤怒地歌唱。不过，这沙哑的歌喉很快就变得微弱。飞奔的“烈风”眨眼间就把乌鸦甩在了身后。

以我对这匹爱马的了解，它是不能容忍它的同类在它面前飞扬跋扈，撒蹄狂奔的。而且，不要说，在它狂奔的同时，还有“人”给它呐喊助威了——“暴雨”就是这个助威之“人”，它从我的右肩飞到了靠近“烈风”脸颊的半空中。接着，一边扑扇着翅膀停在空中，一边冲着马儿加油鼓劲儿，嘶声呐喊。说真的，它的嗓音实在不敢恭维，与其听它呐喊，我宁可去听乌鸦唱歌。

不过，不管怎么说吧，这时“烈风”跑得更快了。

蜿蜒的道路仿佛一条刚从冬眠状态中苏醒过来的巨蛇，缓缓在我眼前扭曲。白花花的阳光晒烫了我的头顶，几片正在空中下落的树叶旋转着，挨着我的前额，掉到了“烈风”如今变得有些稀疏的鬃毛里。原本一直与“烈风”并驾齐驱，飞在它脸颊附近的“暴雨”发现了这点。它突然飞过来，停在马的脖子上，用它那弯钩似的嘴把这些树叶逐一从鬃毛里啄开。接着，这猫头鹰又飞回到我的右肩上停歇，并且趾高气昂、自以为是地叫了好一阵。

不过，对于上述的细节，“烈风”完全没有理会。它已经沉浸在让它兴奋不已的追逐中去了。一只不长眼的灰兔在横穿道路的时候，被“烈风”腾空的前蹄猛地踢飞，好像一个肉球似的被抛了出去。“砰”的一声响后，路边一侧的土地里传来了野狗们兴奋的吠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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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烈风”终于如愿以偿，追上了“夜风”。

而跨坐在“夜风”背上的曹岳则第一时间勒住马，冲我回过了头。

这时，这位大元帅正骑着“夜风”，站在一个小山坡上。在发现我之前，他似乎神情颇为兴奋地正在俯视着山坡下的景色。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山坡，山坡上有枯黄的杂草，有发绿的野菜，也有几株四季常青的小树。大概是今天天气异常暖和的缘故，野草丛中已经绽放出零零星星的、只有在春季才看得到的蓝色小野花。

“来，小离，快到这儿来……”曹岳眯着眼，向我招了招手，颇为急促地说道。

我依言照办，驱策着“烈风”走到他的身旁，停了下来。

“小离，你瞧，瞧那片空地上……”

我顺着曹岳伸出的手指看了过去。立刻，就在山坡下不远处的一块广袤的空地上看到了一大群士兵。这些士兵少说有数号千人，他们分作两条笔直的长队，整齐地站着。其中一队士兵身穿红衣红裤，另一队士兵穿着黑衣黑裤。一个手里分别拿着一面红旗和一面黑旗的军官模样的人站在他们面前，正在对曹岳点头哈腰地笑着。曹岳板着脸，向这军官抬了一下手。后者就跪在地上给曹岳磕了一个头，然后站到一块高高耸起的石头上，向两队士兵挥舞起他手里的红黑小旗。若干瞬间过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身穿红黑衣服的两队士兵忽而变化各自位置，按照两条交叉的线的形状，排列成了一个极大的叉。是的，远远看去，山坡下的他们就仿佛一条红线交叉上了一条黑线，整体构成了一个“X”的形状。接着，完成这个大“X”的阵型之后，士兵们就杵在原地，再不移动。挥舞旗子的军官很快朝曹岳转过身，谦卑地低下了头，仿佛想得到他这位上峰的几句嘉奖。

“看出什么了吗？聪明的女人？”曹岳一边说，一边伸出手，要来抓我的手，却被我厌恶地躲过。随即，一抹阴暗的神情仿佛一尾划过天际的流星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你……今天带我出来，就为了让我看这个？”我瞧着山坡下红黑两队士兵构成的大叉，不以为然地说。

说完，我就跳下马，扯了一把鲜嫩的野菜递到“烈风”的嘴边，后者立刻狼吞虎咽地一口吞下，美滋滋地嚼了起来。一旁的“夜风”抬起头，仿佛很是羡慕地看了正在享受美味的同类一眼。这时，“暴雨”也飞离我的肩膀，飞到被太阳晒得暖和的泥土地里去了，没过一会儿，七八条肥硕的大蚯蚓就被它从泥土里翻出，啄了个稀巴烂。

“怎么？这其中的奥妙……你还没看出来？”曹岳用下巴朝那个大大的叉晃了晃，很快也跳下了马。

他把“夜风”的缰绳拴在附近的一棵小树上，小树周围并没有鲜美的野菜，因此，“夜风”几次向我那正在大快朵颐的爱马靠近，企图能分一杯羹，不过，却都接连被我那坏脾气的马用前蹄给踢了回去。

“嘿嘿，原来会‘仗人势’的不只是狗……”曹岳瞥着我那正在欺负同类的爱马一眼，淡淡地说。

不过，我并没搭理他，依旧就着他之前问的问题说了下去。“你究竟要我看什么？难道就看这些手里没拿任何兵器的士兵的傻乎乎的表演？”

“‘表演’？嗯，这词用得准。他们可不是在表演吗？不过，却不是‘傻乎乎’的，而是别有深意的表演……大献殷勤的表演嘛……我说小离，你再仔细瞧瞧……瞧瞧这两队士兵，瞧他们像不像两条……嘿，嘿嘿，不说了，不说了，我可不能再往下说了。要知道，有些事情……一旦说出来，就会变得无味又无趣了。”

曹岳说到末尾，突然意味深长又十分快活地朝我眨了眨眼。我蓦地打了个冷颤，心突然莫名其妙得一下子跳得飞快。

我不禁暗想：“他末尾的话是什么意思？听他的语气，这绝不像是开玩笑……那么，难道他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吗？噢，李小甲……难道李小甲已经对他说了‘那个秘密’？……不不不，还不至于如此。否则，依照他这位大元帅的性子，他是绝不可能对我隐忍到现在的，更不会有兴致和我来看这种狗屁‘表演’。而且，别忘了，他刚刚在南门还‘夸’过李小甲，‘夸’其细心……嘿嘿，这还真是一句不容忽视的‘夸赞’，单凭这句，就能窥探出他如今对待李小甲微妙的态度……”

“来来来，小离，先不要想别的……还是先让我们来好好欣赏一下眼前的表演吧……要知道，为了今天这一刻，我可是耗费了好几天的心血呢。”眼前的男人说着，绕过“夜风”，走到我跟前。

“好几天的心血？就为了让我欣赏这样一个大大的叉？”

“好，好极了！你终于看出这是一个大叉了！”男人兴奋地叫着，直搓手，脸上呈现出心痒难耐、隔靴搔痒之状，“没错，没错，它就是一个叉，不过，它又不止是一个叉……”

男人最后那种戏谑的、近乎于捉弄的腔调惹恼了我。我立刻沉下了脸。

“曹大元帅，我真想不到你会这么无聊！我简直搞不懂，你究竟想要对我说什么！不过，不要紧了，因为现在我对你要说的话，已经没有兴趣了，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我说着，拍了拍沾染到手心里的草屑，绕过曹岳，大步走到“烈风”跟前，准备翻身上马，离开此地。不过，却突然被背后的人一把抱住。

“放开……放开我……”我恼羞成怒地挣扎，却被抱得更紧。

“小离，你是用什么沐浴的？玫瑰花瓣？还是洋人的香水？……嗯，你怎么不说话？小脸还越来越红了？小离，你可真香……浑身上下都香香的……”他说话的时候，竟然伸手往我胸前的衣襟里探去。我登时倒抽一口冷气，停止了挣扎——我不是害怕他的侵犯，更不是被吓得傻了，而是在担心他会摸到我怀里的那瓶“胭脂烫”和紫玉发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