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多疑的元帅3

电光火石之间，我咬着牙，迎着男人向我逼近的双唇凑了过去。

男人微微一愣，随即闭上双眼，仿佛就此沉醉；我吻得热情，我逼迫自己把眼前的人当作另一个人，而且我也深知，唯有投入我所能够的全部热情，才能趁其不备，悄悄把他那只不安份的手拿开，以确保我怀里两样物品的安全，确保它们不会导致一个又一个的“东窗事发”。

是的，若叫曹岳发现“紫玉发钗”与“胭脂烫”（虽然他未必能一眼识出“胭脂烫”，但装这剧毒的木瓶若是被他摸到，迟早会暴露），“另一个人”和寅吉的性命必定不保。寅吉若是死了，我可能会掉几滴眼泪，难过一阵，不过，顶多也就这样了；但若是“另一个人”因此丢了性命，那我——干脆就不活了。

想到这儿，我趁着眼前男人神魂颠倒之际，轻轻地拨开了他探到我前襟里的手。而且为了让他不至于对我的这个举动产生怀疑，我还抓着他的这只手，故作娇羞地掐了一把。

“小离……我真后悔……”过了一会儿，男人微微睁开眼，喘着粗气含混不清地开了口。

“后悔？后悔什么？”我“见好就收”地就此停下，不动声色地把他从身前推开。

“后悔今天带你来这儿……”

“什么意思？”我望着男人那张依然充满了情欲的脸，低下头，脸颊发烫地问。

“至少我也应该带你去一个有床的地方……”男人声音喑哑地说着，伸出手将我脸侧的一缕碎发别到了我的耳后，“怎么了，害羞了？小脸红成这样？别……低着头，故意不看我嘛，你方才的那股火辣劲儿到哪儿去了——”

男人后边的话戛然而止，我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压低声说，“刚……才的事，不许你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李小甲，不许你对他透露半个字，你……听到了吗？”

“这是威胁？还是警告？”他摸着被我吻得发肿的嘴唇，冲我痞痞地一笑。我立刻大窘，连忙转过身，背对着他，好半天没有回头。而他却在我的背后笑得愈发快活了。“多谢啦，老天爷，你总算让我的美梦成真了……”

闻言，我微微一愣，随即恍然，明白曹岳所谓的美梦指的是我刚刚向他献吻的事，刚想到这儿，我就恨得猛掐自己的大腿，不过这一次，我不只恨曹岳言语的轻薄，更恨我自己。我暗想道：

“夏小离呀夏小离，你刚才明明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的嘛，譬如说，突然对着山坡下的那番表演大叫一声，吸引他的目光，借此脱身……你何必要弄这种让自己受辱的‘美人计’呢？不过……说到‘美人计’，或许方才的事只是一个序曲吧，那瓶‘胭脂烫’不是还好端端地在你怀里揣着吗？它总要派上用场吧，而要让它发挥作用，你就不得不把‘美人计’发挥到极致吧……噢，该死的，你只能这么做，就像寅吉说的那样——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为了‘另一个人’的安危……不过，在这之前，或许，你还有机会，能再去厨房里见见那‘另一个人’吧……”

“又在胡思乱想，瞎琢磨了？”曹岳从背后搂住了我的腰，为了不让他对我方才的献吻之举感到怀疑，我没有挣扎，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默默地忍耐着。

过了一会儿，紧贴在我背后，把脑袋耷拉在我肩膀上的男人，忽然长叹了一口气，“我听说今天早上那个蠢货去找过你？”

我蓦地一惊，随即本着“擅撒谎者从不在无关紧要的细节上编造谎言”的初衷，竭力用平静的声音答道，“是的，关于萧卷云和林大禹……的事，她都告诉我了。”

“想不到林大禹居然能和萧卷云同归于尽……嘿嘿嘿，”背后的男人说到末尾，突然冷笑了起来，接着，他松开我，往后退了一步，“早上小甲把这事告诉我的时候，我还真吃了一惊……不过，后来我还是赞同了小甲的分析……”

“李小甲的分析？”我重复着，冲男人转过了身。

“嗯，小甲认为，这种‘怪事’是由萧卷云尚未恢复的武功内力所致，他还告诉我，萧卷云下午偷袭织田不谷的时候，就曾武功不济，被玉树夺走渔网，仓惶而逃……”

“军师此言……颇有……道……道理……”

“小离，你慌什么？”

“慌？我哪……哪儿…………慌……慌了？”

“还说没有？你慌得说话都结巴了，小脸也突然变得这样白……我说，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我何必要瞒……自己的丈……夫？”

“丈夫？啧啧啧，你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大方地承认我，真是让人受宠若惊，”眼前的男人摸着下巴，斜觑着我，拿腔拿调地说，“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怎么突然觉得这么不对劲呢？要知道，这完全不像你平常对我说的话嘛……”

“噢，曹岳，你……凭什么用这种刺探的语气对我说话？搞得我好像真……干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似的……”

“难道没有？一丁点儿‘不光彩’的苗头都没有？”他嬉皮笑脸地说着，并用手指掐着指甲盖，对我做了个表示“一丁点儿”含义的动作。

我没吭声，用恼火的、无所畏惧的、挑衅的目光与他对视。不过，男人只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我片刻，就突然双手一拍，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不要生气嘛，夫人，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何必放在心上呢？来来来，笑一下，不要让这种小事破坏了我们此刻欣赏‘表演’的兴致……”

“说到‘表演’，”我立刻接口（为的就是趁机转移话题），“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么一个由数千人组成的大大的叉究竟意味了什么？代表了什么意思？”

“相交的线。”

“什么？你什么意思？”

“两条相交的线！两条永远不可能是——‘平行线’的、永远相交的线！这就是我的意思，这就是我今天带你来看表演的用意！”曹岳忽而涨红脸，神情激动地叫了起来。

一阵火辣覆盖了我的脸。我完全明白了曹岳的用意——他是在向我表白，表白心意，而他针对的则是之前我曾用平行线来拒绝他的话，我曾对他说，我和他永远只会是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

这时，曹大元帅突然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接着又扭头望向山坡下那个依然维持的大大的“×”，声音哽咽了起来，“小离，从今而后，我们就像这两条线……永不分离，好么？”

我没吭声，很是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过了一会儿，我用力把他的手甩开。

曹岳脸色顿时一沉，似乎就要大发雷霆，不过，就在这时，先前在山坡下挥舞着两面小旗指挥士兵的那个军官突然跑到我们跟前，没个眼力劲儿地跪倒在曹岳脚边，磕了三个头，巴结地说道，“属下提前给元帅您道喜啦，祝元帅和夫人（此人大概是见我和曹岳举止较为亲密，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我是元帅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话音未落，他就被勃然大怒的曹大元帅一脚踹下了山坡，恰巧掉在方才他站过的那块高耸的石头上，好一阵揉着腰背龇牙咧嘴地惨叫。几个士兵立刻从大叉的阵型里跑出，要过来扶起他们的军官。不过，却被威风凛凛的大元帅给喝止住了。

“不许动！你们一个个地都给我站在原地，不许乱动！否则，他（曹岳朝着躺在石头上痛苦哀嚎的军官努了努嘴）就是你们的榜样！”

曹岳说完，喘了好一会儿粗气，才向我转过身，这时，他的神情已缓和了许多，并且很快冲我讪笑了起来。

“小离，你不用这样绷着脸，一脸的紧张与……戒备！真的，你不用这样！要知道，我并不想强迫你马上回答我。我……我还陶醉在方才的那个‘美梦’中不能自拔呢！而且我很了解你，你总是这样的害羞，尤其是对你心头真正……在乎的人（说到此处，曹岳的声音似乎一下子变得有些苦涩），你就会更加羞怯。所以……我应该把此刻你的这种大喘粗气，面红耳赤的模样理解为一种值得我欢呼雀跃的‘羞怯’，不是吗？我简直就应该大喜过望，放声大笑嘛……哈哈……哈哈哈……”

男人说着，停下来刻板地、干涩地笑了几声，不过，他很快止住了笑，神情仿佛变得有些抑郁了，

“他妈的，这笑……笑得我自己都嫌难受。不笑也罢，不笑也罢……对了，小离，趁着这会儿那些尾巴还没跟来，我们赶紧说正事儿吧……”

“正事儿？”我有些心虚地瞟了他一眼，小声地问。提问的同时，我的心猛地一下子跳得飞快。

“是的，我想和你谈谈后天迎娶新娘的过程……”

“这么说，你是不准备把我提前送到萧轻风那边的驿站喽？”我望着板着脸，但眼神仿佛隐隐流露出忧虑的男人，试探地问。

“死女人，你能不能不要卖弄你的小聪明？女人，就应该适时地表现得笨一点，才会让人觉得可爱。”

“那……按照你的这种说法，卫大夫就应该被称为‘可爱的蠢货’喽？”

曹大元帅微微一愣，仰头大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止住笑，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回归正题。“别的不说，就凭你现在这副弱不禁风、寒症初愈的身体，我就不能把你一个人送到驿站里，虽然嫁娶的规矩要求这么做。不过，话又说回来，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曹岳说到这儿，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不知为什么，他猛地朝我抬起头，神情异样笑了一下，为此，我蓦地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恍惚间将我捕捉住。

“虽然之前我的确是想安排你住到萧轻风那边的驿站里，但是，说到底，……我……我总不放心……尤其是在经历了……噢，对了，小离，你还记得刚刚离开南门前，我们在府里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吗？”

“你是故意耽搁的？故意耽搁了一炷香的时间？”我盯着他忽然躲避我视线的眼睛，惊呼道。

“没错，又被你猜中了。方才……我的确是故意耽搁的……因为当时，萧轻风事先悄悄送来府中的那个替身正堂而皇之地从东门走出，上了送嫁的马车，虽然她头上遮了个红盖头，没人看见她的脸……噢，你瞪我干嘛？要知道，她既然盖着红盖头，那么，她还能是谁的替身呢？”

“曹岳，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要知道，这样一来，别人都会认为‘耶律燕’是从你元帅府里出去的，虽然这时别人已经把那个替身误会成了我。噢，你这样做根本是……多此一举嘛。”

“你……当真不明白，在经历了昨晚之后？”他忽而冲我抬起头，眼神灼热又专注地盯着我，神情看上去有些激动与急切。

我没吭声，屏着呼吸望着他。

而他则用亮晶晶的、仿佛充满了期待的目光又审视了我片刻。又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见我始终没能领会他这种“多此一举”背后的用意，他最终仿佛很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小离，在经过了昨晚之后，你认为你身世的秘密还能守得住？”

“李小甲？你是在暗示我，李小甲会把我的身世泄露出去，是不是？”

“严格来说，不只是他，昨晚在军械库大门外，所有获悉你身世的人都可能对外泄露你的秘密……而一旦对外泄露，让那些至今蠢蠢欲动的人知道，譬如说让那些至今对盛平死心塌地的一些朝廷的余孽知道……知道你……就是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那么，由此带来的后果必定是极其……可怕的……所以……”

“所以，你就故意让萧轻风派出替身，让……让所有蠢蠢欲动的人都以为我这个‘耶律燕’已经被送到了送嫁队伍所住的驿站？噢，老天爷，你总不会是要让那个替身……代替我……代替我……”

说到此处，我突然停了下来，一股惊慌的、不忍的情绪将我俘获。

“没错，恰如你猜的那样……而且我一大早还特地派人通知萧轻风，让他找了个身形与你酷似的婢女……当然啦，关于他弟弟的事，我派的人没对他透露半点儿口风，而萧卷云的事……小甲也已经处理得十分干净了……”

“那个婢女……是无辜的……”我很是不安地喃喃地说。

“无辜？别人无辜与否与我何干？小离，我在乎的只有你，我只要你平安……”话音未落，曹岳忽而朝我抬起眼睛，他褐色的眼珠上蒙了一层透明的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