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诛仙台

通往诛仙台的台阶布满斑驳而又古老的血迹，几朵西番莲在萧瑟的冷风中摇曳着娇弱的身躯。那些或紫或白的花瓣无声无息地从花托上掉落，然后又隐匿在了身下的草丛之中。

几条白色的蛇吐着鲜红的信子缓缓绕过这些花瓣，它们注视着诛仙台正中央那个金色的圆柱，灵气的瞳仁里隐隐折射出一个模糊的紫色身影。

身着各色衣裳的众神小心地在距离诛仙台约莫五尺之遥的地方踱着细碎的步子，他们中时不时有人抬起头朝诛仙台中央远远地望上一眼。待目光触及那个女子时他们皆是一愣，然后又惶恐地别过头。

极个别身上散发着奢靡之气的人则是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女子，心里打着劫色的小算盘。

“神女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剔除神籍之罪？”不知谁喊了一句，原本寂静到有些怪异的气氛顿时烟消雾散。这带着讽刺意味的话一出，就犹如点燃了火药的引线一般，议论之声便开始此起彼伏。

“谁让她手段如此阴狠毒辣，到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还不是害了自己！”

“她于天地而生，这心思也不至于如此险恶吧！”

“诸位，还是留点口德的较好。“一位拄着拐杖的人用力地敲了敲自己手中的拐杖，声音沙哑，“若是神王下令赦免了神女殿下，那诸位这责任可是担当不起的……”说话的人故意拉长了最后一个字的音调，似乎是察觉到了后果一般，周围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便都止住了。

的确，在神王没有完全下令之前，任何针对神女的不善举措都是惹祸上身。

诛仙台中央的女子被拴住了手和脚，她闭着眸，嘴角微微上抿，似笑非笑。她的身后生长着极为繁茂的西番莲，此时的西番莲正值花期，花开得纷纷扬扬，绚烂而又矜持。

“还有多少时间？”温暖的光芒从女子正前方慢慢地包围过来，众神的耳畔传来这个高贵而长衫似雪的男子的声音。

众神转过身，恭敬地将左手放在胸前，俯身向男子行礼。

男子缓步走来，乌黑的流云发垂在双肩，脑后的发丝用白色发簪简单固住。他的皮肤白皙似雪，清美如烟的面孔在太阳的照射下更显得风仪。男子一身白色的外衫在风中微微飘拂，眸中扇动着水晶琉璃似的光芒。他干净的靴子上沾上了几许纤尘，但这却丝毫不折损男子出尘的气质。

走到诛仙台中央，男子停住了步伐。他的指尖微动，比常人长上三倍的睫毛晃动着眼前这个女子残破的身躯。

女子身下有一淌热烈肆意的血液，那鲜红的色泽就仿佛是通往冥界黄泉之路上的曼珠沙华。

被玄铁禁锢住手腕和脚踝的女子睁开紧闭着的眸，她的眼神黯淡无光。当看清楚来人的面孔时，她的脸色微微一冷，然后嘴角扬起惯常带着沐春风般的笑意。

“殿下，我现在的样子可好？”

男子纤长的身体几不可见地一震，没有言语。

女子咬着唇，似乎在忍耐着些什么，她澄澈的眸子里蓄着流动的水，就仿若下一秒即将哭出来一般。然而女子眨了眨沾着泪水的睫毛，出乎意料地笑了出来。她的笑声铃铛一般清脆通彻，让人丝毫察觉不出她已是一个身受酷刑已久的人。

“哈哈哈，殿下，到现在你还是禁不起我的打趣呢！”女子忍住笑意，盈盈地注视着自己前面那个不可触及的男子，心一阵阵的抽痛。

她现在，只是很想笑而已。她要笑什么？她要笑自己的天真，她要笑自己的愚昧无知，她亦也笑自己为何如此轻信他人的请求……

一些脸上露出悲天悯人表情的神，看到那被束缚在诛仙台上女子的笑容，忍不住低头小声交谈。

“你说她怎么就那么蠢呢，要做出那种事。”

“谁知道呢，真是可惜了……”

就在此时，从暗处缓步走来一个老者。老者的眉须皆白，然细看他的容貌却又却似极稚童。

他周围布着一圈白色的光晕，在这一方区域内所有神界的植物都随着这白晕而灿烂地相继绽放。

老者手中握着一把精致的权杖，上面镶嵌着一枚质地剔透的红色宝石。权杖在靠近女子时身上隐约发出金色的光芒，随着离女子越来越近，那光芒也越发地强烈起来。

烦杂之声伴随着老者的到来而渐渐沉寂下去。

女子纤细的手颤了颤，一滴红色的泪水在眼角处凝着，没有落下来。

“柒连……”女子蠕动着干裂的唇，喉间发出两个干枯喑哑的字。是的，柒连，就是老者手中握着的权杖。嗡嗡的声音从权杖上发出，像是与主人之间的感应。权杖在老者手中摇晃着、挣扎着，欲要回到女子身边。

老者神色一凌，握着权杖的手一用力，权杖顿时失去了光芒。

“果真是‘神女’的东西啊！性子竟如此顽劣！”老者意味深长地将权杖横放在手中，指尖轻轻拂过权杖，几粒蓝色的冰晶在手指的开合之中掉落。

女子无力地看着属于自己的权杖被老者毫不留情地封印，心如刀绞。那是她的柒连啊，那是和她一起出生入死的柒连啊！

女子别过头以躲开权杖渐渐暗淡的气息，在不引人注意的时候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泪水滴溅在旁边的一朵西番莲开的花上，幻化成了一缕青烟。

老者恭敬地对着一身白衣的男子行了一礼，然后身躯稳健地停留在女子面前。

“吾秉神王之令：神女触犯大忌，现剔除神籍，念其为神界所做之贡献，特许进入轮回。然，终生终世都不得私自踏入神界半步！”老者闭上眼眸，将这句早已经烂熟于心的话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

老者的话一出，全场哗然。但大多数人碍于身份不便直接谈论，众神也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神界在这之后能够恢复往日的寂静罢了。

诛仙台上的女子闻言虚弱地笑笑，闭上眼眸，等待着行刑。她死了，活了，走了，从此都与这个污浊之地毫无任何瓜葛。

老者缓缓举起手中的权杖想要实施刑罚，但是权杖却始终颤抖着想要从老者手中脱离。站在一旁的男子抬起手止住了老者的下一步动作，微垂眼睑。

男子最后看了一眼诛仙台上的女子，血红的眼眸不经意间划过痛楚。

这般，也好……她今后，便能抛却记忆去走属于自己的路了。再也不会有人来干涉她的生活！

“行刑！”掌管神界大小杂事的人一声令下，权杖刹那间发出耀眼的金光，金光迅速汇聚成一把利剑刺入女子体内。女子嘴角沁出一丝鲜血，一朵笑颜兀然浮现。

小七，我来找你了，你且等着可好？

锁链被收回，女子身受重刑却仍然有力气走下诛仙台。

一个弱小的身影匆匆地跑过来，伸出手臂想要搀扶住身上布满血迹的女子，却被女子一抹淡然的笑容给震慑，呆立在原地不敢动弹。因为即使神女已失去神籍，但她的影响力仍在。女子脚步轻浮，但众神都心知肚明此时的神女是在用意志力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若是来世我为人，那么我便会去洛阳城。因为，有人会在那里等我。小七怕是等了我许久呢……”说着，女子纵身跃入通往冥界的结界，神界自此再无神女。

“是吗？”男子抬起头，一行血泪顺着轮廓绝美的侧脸滑下，喃喃道。

神界所有的西番莲在那一刻全部枯萎，纷纷扬扬的残枝败叶在神界停留了有上百年之久都难以散去。后神女直系亲人出面，合力将西番莲剿灭，西番莲终究是在神界覆灭了。

通往奈何桥的路上长满彼岸花，也便是那曼莎珠华。彼岸花吐着红如血的蕊子，迎着冥界浑浊的气息存活。浓重的血气弥漫过来，一女子青丝散乱，却依然遮盖不住她身上与身俱来的芳华。